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懦弱的魔王 第一百零三章 命案

    百宝双眼的红光消失,重新披回人类的黑色。他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抬眼一看,发现院中出现了一个身着夜行服的家伙。

    他本想第一时间喊刺客,但很快发现那黑衣人手上并无武器,只是笔直地站在院中看他,月牙状的眼睛透露着笑意。

    百宝慢慢走进院中,那黑衣人也在此时将自己的脸罩摘下。

    百宝眼睛微微放大。

    他认得这个人,十六年前他到来放天城时就见过了,虽然那时这人的年纪不大,但面容却多年未变。

    这个人就是沐王府实际上的管家,喻真卿。

    “是你。”百宝轻声脱口而出。

    真卿愣了一下,笑道:“你见过我?”

    百宝反应过来,改口道:“我从夜狼营的人类口中知道你的存在,你很厉害。”

    真卿哈哈一笑:“是这样啊,可惜你的身份太过特殊,即便是我也不得不通过这种方式见你一面。”

    “我的身份给你们惹上了大麻烦么?”百宝问。

    “是的,大麻烦。”真卿点头,然后逐步向百宝走近,“你听说过十六年前发生在放天城的事么?”

    百宝摇头,“没有。”

    “十六年前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的魔族人,惹了大麻烦。”真卿站定,此刻距离百宝不过三步之遥,目光相对。

    百宝目光闪烁了一下,脚步不移。

    真卿继续说:“皇家与沐氏有约定,不会干涉黑铁军大将军以下的选人,所以只要是作为统帅的郡主允许,陛下一般是不会突然对你出手的。但这并不代表他永远不会。你应该知道,魔族对人间来说可不是好名声。对陛下而言,你的存在更能让他想起十六年前的那个魔族人。”

    百宝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僵硬地问:“那个魔族人……做了什么?”

    “惊吓。”

    “惊吓?”

    真卿点头,“事情的原貌已成帝国禁忌,恕我不能向你说明,你只需知道当年的事给陛下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惊吓,或者说是恐惧。陛下可以碍于情面对你视而不见,但也可以轻易地让你消失。对陛下来说,约定是可以商量的,一个直观的例子就是你所在的夜狼营。”

    “所以,你是来劝我离开的?”百宝感觉自己隐隐觉察到对方的来意。

    真卿眼珠动了动,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慢慢闭上眼睛思考了一番,随后双目一睁,直视着百宝的眼睛:“在回答我的来意之前,我想请阁下回答我一个问题。”

    突然说要提问,不用细想也知道有诈。不过百宝觉得自己本来就没想着坦白,多回答一个问题少一个问题也没差。

    “你说。”

    “将军可有抱负?”真卿问。

    百宝一怔,不明白真卿的问意。

    “只是为了当一个人类将军么?”真卿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他。

    百宝低头想了想,随后说道:“我没有什么抱负,倒是白毛一直想扬名立万,我就陪他来了。”

    他选择搬出白晨当做解释。

    真卿盯着他,良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真卿呼出一口气,然后轻声笑了起来。

    突然笑声戛止,真卿问:“若流水汤汤,如何能断?”

    百宝顿时心头一颤,反应过来这句话可是十六年前他问真卿的。

    “我……不知道。”他谨慎回答。

    真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好了,我问完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让你离开的。当郡主选择让清河郡以黑铁军将军的礼节接待你的时候,她的态度就已经很明确了,她希望你到放天城来。作为沐氏的管家,我岂有不遵的道理。”

    真卿此时侧过身去,庭院里的落叶此刻正飘落至他的手中,在皎洁的月色下发白。“郡主渴望知道当年的答案,即使这个答案可能不来自你。至于陛下那边,我早就以我的名义为你作保,只要你不做出出格的事,陛下暂时不会理你。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有一个条件。我希望你能替我救一个人。”

    “救人?”百宝眼珠动了动,“你指望一个魔族人救人?”

    “是的,这个人与你也有一些关系,她是清河郡郡守清奎的女儿。这几日,郡主会找到你并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务必答应。之后,你才会遇到那个女人。用你自己的想法拯救她吧,我不希望在放天城发生第二次魔祟作乱的故事。”

    真卿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也没等百宝回应,脚步已经逐渐走远……

    第二天。

    发生在醉生梦里面的事情很快传遍整个放天城,作为帝都最富盛名的风月之所,从里面衍生出来的种种故事,历来是坊间的谈资。但这次的谈资,明显要重磅了不少。

    比起里面死了人,大家首要关心的,是烟雨姬的首次落败。熟知规矩的人都知道,落败的歌姬,即意味着失身于人。

    一时间,坊间东西南北十字长街,茶馆酒肆,食铺雅间,痛心疾首者众,一条长街望去,满眼是忧心悲恸之色,可见是令多少人心碎了。

    不过,要说起那个赢下烟雨姬的人,大部分人却根本摸不着头脑,只是据说是一个叫做百宝的人,不知是何身份,何等容貌,来自何方。

    这时候有人想起夜狼营刚进来了一个魔族将军也叫百宝,会不会就是他呢?

    但很快就有人反对,且不说魔族人怎么会进人类的赌场,醉生梦更是一个禁止法术的地方,难不成那魔族人还能用法术瞒过烟雨姬的眼睛?据说那魔族人是魔族中最弱小的真墟后裔,难说会有这种本领。

    可是一想到如果结果真是输给了一个魔族人,就更加令人痛心了……

    类似的消息不仅在外面疯传,就连夜狼营也很快被波及。

    百宝盘腿坐在宅院之内,静心回复数日来杂乱无章的体内灵气。发觉自己的封印无法压制帝恶后,他不得不认真对待自己的身体状态,查看自己的伤势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宅院之内,泛黄了一半的矮树在风下沙沙作响,落叶随风而起,轻轻地在他身边落下,在他周围汇聚成一个淡淡的圆。

    他结束运气,缓缓睁开眼睛,脸色极为难看。

    白骨森林一战造成的损伤超过了他的预计,幸亏当时吞下了一颗元晶,否则现在估计得选择沉睡疗伤了。

    这时,他敏锐地发现,宅院的矮墙上不时有人探出头来偷看,又很快地缩了回去。矮墙之后,窃窃私语的声音甚至有些嘈杂了。

    “真的假的,真是他赢的?”

    “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就说百宝将军不是一个普通人。”

    “可我为何会有种心疼的感觉……”

    听声音,应该是夜狼营的那群崽种们,此时他们讨论的应该还是醉生梦烟雨姬落败的消息。这群人从昨天一直说到现在,百宝都有些心烦了。

    那个女人到底勾了多少人的胃口啊……

    百宝低低地叹了口气,起身回到屋内,把门关上,进一步隔绝外面的杂音。

    仔细复盘起昨日的赌局,虽然最后是靠着帝恶先后赢下了公输厘和烟雨姬,但百宝忽然觉得,这个过程显得简单了些。尤其是那烟雨姬,在她的地盘里,明明只要她说出作弊二字,想必一定会是一呼百应,他连能不能走出那扇门还很难说,没想到最后居然干脆地认输了。

    当然不一定就是故意认输,但试探的意味还是有的。好比公输厘没有反对他替换江白,好比烟雨姬不许他替换其他人,共同的目的都是要把他留在场上。

    不好说他们二人有何目的,但不难看出他们对这样一个魔族人还是谨慎为主的。

    白晨向百宝透漏过他在放天城引起的议论,其中观点主要分成两派,一派是觉得一个普通的真墟后裔构不成什么威胁,可等闲视之。另一派则以痛心疾首,对百宝的存在如临大敌。总的来说,后者偏多。

    听了白晨的话,百宝才发觉其实相对于普通的人类,黑铁军才是另类。因为黑铁军本来就承担对外族的战斗,平常也要遵循除魔令到处走,遇到魔族的概率很高,有时面对一些较为弱小且没有伤天害理的魔族人,就只是驱赶了事,因而对百宝也相对宽容些。这正是百宝当初加入黑铁军成功的首要条件。

    而夜狼营的那群人对他的崇拜则是另一个极端。这群出身贵族的废子,不仅外人看不起他们,黑铁军也看不起他们,本身又看不到出路,导致普遍精神状态都有些扭曲,迫切需要一个能够依托的精神对象。而身份特殊的百宝,就恰如其分地承担了这个角色,不知是可悲还是不幸。

    “那个歌姬,其实也是恨我的人吧。”百宝这样想,尽管对方尽力表现出平静随和的样子,但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还是不要再和她扯上关系好了。

    百宝暗暗想道。

    这天一早,江白就出去了,一直到夜里才回来。

    按照他的说法,说是去查探昨夜发生在醉生梦的命案的,顺便去凑凑热闹。

    但百宝经过范统打探到了死者的身份,死的是司丞的公子,因而大抵能猜出江白其实是去了司丞府。他定然是趁着赵家丧子悲痛之余,戒心不严,去重操他小偷的旧业去了。

    不过入夜之后,江白回来时除了带回了他的黄金,还真的带回了关于那桩命案的消息。

    靖安府的人带走了公输厘。

    因为那天公输厘是为数不多的与那位赵公子有过冲突的人,自然也是有所嫌疑。

    不过江白也说:“像他这种身份的人估计很快就放出来的。丞相公子要杀个人还不用自己出手,靖安府要拿到证据也不容易。大概就是走过过场,顶多抓个替死鬼,或是成为一桩悬案不了了之,这种场面我见得多了。”

    百宝对此表示认同。人类九道宗中有一门名为法令,是上三道之一,很多年前他曾与那里的人有过对话,有位法令道学的修道者明确地跟他说:“你错了,法令不是正义,只是带着一点正义,它也不是公平,又只是带着一点公平,它只是一种工具。司审法令,是贵族和普通人开的玩笑,有用的是,普通人都当真了。”

    “对了,除了靖安府的人,我还见到了沐郡主。”江白突然说。

    百宝一愣,心想她去哪儿干什么?

    “想不想知道她去哪里做什么?”江白歪着头,笑嘻嘻地说。

    百宝眼角抽动,但嘴巴却绷紧了不说话。

    “别装了,想知道就大声说嘛。”

    一个时辰前,沐雪非停留在一家酒楼的隔间之内,透过窗棂看对面的醉生梦被官兵们围得水泄不通。

    她皱紧眉头,身后有人快速迫近。

    “宗器叩见郡主!”那人来时单膝跪地,恭敬行礼。

    “有结果了么?”沐雪非问,头也不回。

    “还没……”宗器支吾着说,然后话音一转,“赵公子的死来得突然,昨夜赵司丞只听到消息就病倒了,至今未醒。白天时,府内还遭到了贼人洗劫,损失不小。”

    沐雪非闻言叹了口气,抬手扶了扶乖挺若凝雪的鼻梁,双眸闭上,惋惜地说:“虽然赵家公子不成器,但赵司丞也算是个能臣,只是与丞相一向意见相左,没想到……唉……”

    “对了,”宗器突然想起,“靖安府的人说,赵公子的死因是被剖心而死,伤痕若野兽利爪,一说是魔祟所为。”

    “魔祟?”沐雪非扭过头去看跪地中的宗器,眼神里透出惊讶。

    “是的。”宗器继续说,“郡主,会不会是公输家族伪装成魔祟所为,放天城内外皆有法界,若非有人故意放行,普通的魔祟根本进不来。”

    “这才是令我感到奇怪的地方。纵然赵司丞与丞相关系不合,但应该还不至动用如此手段。更何况还选在公输厘在场的情况下动手,引人怀疑。”

    “丞相之狼子野心,早已路人皆知,此举如此明目张胆,大概是有恐吓朝臣之意。”宗器猜测道。

    沐雪非摇头,“他若真要威胁群臣,那今天死的就不是赵家的公子,而是赵司丞本人。丞相有野心,但不蠢,朝局上的单纯对立并不会给他带来好处,因为这是陛下想要的。”

    “那这到底是为何……”宗器一下子迷糊了,“不会是真的魔祟吧?”

    沐雪非美眸中突然闪过一抹灵光,恍然惊觉。

    “没错,就是魔祟。”

    “什么?”宗器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得到了沐雪非的首肯。

    沐雪非冷笑道:“我几乎忘记了,昨夜与赵家公子存在纠纷的,除了公输厘,还有一个人……”

    百宝退后倒出两步,身体向后倾,在江白几乎整个身子压过来的前提下勉强保持平衡。

    “怎么样,没想到你的那位郡主也卷入进来吧?”

    “喂,就算是她去了查案,你有必要这样来告诉我么?”百宝觉得这个姿势实在有些难受。

    江白眯了眯眼,将身体蹦起,轻松地拍了拍手:“谁让你一直都遮遮掩掩的,明明自己就想知道,还装出一副假正经的样子。我不逼一下你,你怎么老实。”

    百宝恢复正常站立的姿势,稍稍松出一口气,疑惑道:“她为什么要去查案?”

    真奇怪,沐雪非作为沐王府的郡主,管的是黑铁军的军务,怎么会去关心一件刑案?

    “我怎么知道?”江白一脸的无所谓,随手从案上拿起一只桃子就啃了起来。

    他往四周看了看,皱着眉头说道:“那个白毛呢?”

    百宝这才想起白晨来,昨夜他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早上发现他在一个人喝酒,问他也不说话。于是百宝只好任由他如此了,兴许等他想通了就好了。

    “应该还在喝酒吧。”百宝带着无奈的口气说,他猜测有可能是因为烟雨姬的事。

    “对了,我都差点忘了你把他的女神赢了。”江白瞬间恍然大悟,说完便开心地笑了起来,令百宝相当不爽。

    “值得这么开心么?”

    “我只是想到他吃瘪就觉得开心而已。”江白收敛起来说。

    忽然,他眼珠一转,笑道:“他在哪里喝酒?我去会会他。”

    月色如霜,一柄银白色的长剑在院中独舞。只见锋芒四溢,银辉伴随着白晨的动作闪烁。其态势仿若游龙,剑气却随拂风而起,逐剑势而动,带起一地的落叶,在混沌中隐藏寒芒,于宁静中爆发,一剑刺出,剑身发出一声剑鸣。

    白晨缓缓睁开眼睛,忽地一个翻身,接过不知何方甩过来的酒坛,打开便大口地喝起来。

    喝得差不多后,他把酒坛放下,背着来人冷冷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身后的江白笑了笑,举起手中的一坛酒,说道:“我来给你送酒来了。”

    白晨转过身,长剑猛然直指江白,厉声说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你果然还是在生气。”江白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自己手中的酒坛,学着白晨刚才的样子直接往嘴里送,喝得差不多后顺势把酒坛往地上一摔,将其摔成碎片。

    “这样总行了吧?”

    白晨绷紧了的嘴角微动,眼睛像是充血了似的。他把指向江白的长剑放下,背过身去的同时说道:“莫名其妙。”

    “你没在生我的气?”

    “你以为我是你呵。”白晨冷冷地说。

    他确实没有在生江白的气,无论是在白骨森林的害得他拉肚子,还是初到放天城的那顿霸王酒,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认为自己没必要和小人计较,而江白就是那个小人。但正是如此,他对江白的厌恶也完全是出于那个“小人”的印象。

    江白立马露出十分不屑的神色,“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吧?”

    白晨的身体震了一下,像是一下子被触动到。他转过脸去看江白,但只是瞪着眼睛,没有说话。

    江白无奈地摇头,说道:“这是没有结果的,烟雨姬可不仅是个青楼女子,她还是醉生梦的主人,你觉得……你赎得起么?”

    白晨鼓着气,举起手中的酒坛送了几口,一把抹去嘴边的水渍。

    “你说得对,我确实赎不起。”

    “那你伤心个什么劲儿。”江白瞥了他一眼,“该不会……是在生百宝的气?”

    “百宝才不是那样的人,即便他真的去见她,也绝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