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悲花鸣 > 第37章 迁京(上)

悲花鸣 第37章 迁京(上)

    戌时已至,天色渐暗,一盏盏宫灯如星辰般依次点亮,柔和的光芒在空气中晕染开来,为这庄严的宫殿增添了几分朦胧的暖意。李云轩端坐在厅中,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不怒自威。他屈指轻敲了敲面前的檀木案,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回荡,清脆而有力。

    吏部尚书王俭闻声,忙不迭地躬身凑近,他的官帽翅子随着动作颤得厉害,好似受惊的雀儿,尽显小心翼翼之态。“殿下吩咐的事,下官已拟了三个人选……”王俭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与忐忑,微微颤抖着。

    “不必。”李云轩冷冷地截断了他的话头,语气不容置疑。他轻轻一挥玄色蟒袖,宽大的衣袖如流云般拂过,案上的卷宗纷纷散开。在那凌乱的卷宗下,一块鎏金镇纸下压着一本《劝学策》,格外引人注目。

    李云轩的目光落在《劝学策》上,微微眯起眼睛,伸手拿起那本书。扉页上,“闻言君”三字赫然在目,字迹刚劲有力。“孤听闻西城有个教书先生,治《春秋》颇有些见解。”李云轩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威严与笃定。

    王俭眼皮猛地一跳,不经意间瞥见那书页边角盖着的九王府私印,心中顿时一惊,话到嘴边,犹豫着说道:“您是说闻……”

    “明日巳时,太守一职缺的位子该填了。”李云轩不待他说完,便冷冷地撂下茶盏,茶盏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响,仿佛也在宣告着他的决断不容置疑。那声音在静谧的室内回荡,让王俭心中一紧。

    廊下的更漏有条不紊地滴着水,当滴到辰时之际,王俭袖中已然揣好了拟任文书。他微微低头,斟酌着言辞道:“按例需经三司考校……”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王俭的话。一叠策论被重重地摔在案上,气势十足。王俭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目光扫向那叠策论,只见上面朱批的“刚正不阿”四字力透纸背,笔锋凌厉,充满了威严。他一眼便认出,那是李云轩的亲笔。

    王俭心中顿时明白,李云轩心意已决。他不敢再多言,忙不迭地改口道:“下官这就着人送官服印信。”说罢,他微微欠身,小心翼翼地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匆匆离去。而李云轩则坐在那里,眼神冰冷,凝视着案上的策论,仿佛在思索着下一步的布局。

    李云轩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踱步至窗边。他微微眯起双眼,透过窗棂,望见宫墙外那抹熟悉的飞檐,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因为那里正是闻家学堂的所在。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只褪色的草编蚱蜢,那是一段珍贵回忆的承载。

    “慢着。”他突然出声,唤住了退至门边的王俭。王俭闻声,急忙停下脚步,转身恭敬地等待着指示。李云轩目光平静,说道:“闻先生喜穿青灰色棉布袍,官服按这个尺寸改。”说罢,他随手抛去一枚玉扣,那玉扣温润剔透,正是那日在秋千架上勾落的衣饰。

    王俭忙不迭地接住玉扣,颔首称是,然后小心翼翼地退下,去安排相关事宜。

    五更时分,夜色还未完全褪去,浓稠的黑暗如墨般笼罩着大地。寂静的街巷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而猛烈的拍门声,如重锤般敲打着闻家的院门,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闻家宅院里,闻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从睡梦中惊醒,他眉头微皱,心中涌起一丝不安。急忙披上外衣,趿拉着鞋子匆匆走向院门。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门外,宣旨的官员身着华服,神情庄重。闻父见状,心中一紧,忙整理了一下衣衫,跪下行礼。接旨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靴头上还沾着前日罚墨晚风扫院落时残留的尘土,心中暗叫不好,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当绯色的官服呈现在他眼前时,晨光恰好洒下,官服泛着柔和的光泽,显得格外华丽。闻父下意识地仔细打量,目光落在袖口的暗纹上,这图样精致细腻,栩栩如生,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

    宣旨官员宣读完毕,将官服递到闻父手中,便转身离去。闻父捧着官服,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官员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一切来的有些突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就莫名其妙当了官。

    寅时的夜,浓稠如墨,万籁俱寂。更鼓刚敲过三响,沉闷的鼓声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是命运沉重的叹息。闻府的正门,此刻已被一群官差堵得水泄不通,他们身着制服,手持兵器,神色严肃,如临大敌。

    闻府内,闻心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来不及穿上鞋子,赤着脚便拼命奔到老桃树下。那棵老桃树,见证了她与墨晚风的点点滴滴,是她心中的寄托。她双手十指死死地抠住粗糙的树皮,指节泛白,眼神中满是惊恐与决绝。

    “我不走!墨呆子回来会找不着我的!”她的声音尖锐而颤抖,带着无尽的恐惧和不舍,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中涌出,划过她苍白的脸颊。

    这时,管家福伯带着两个壮仆匆匆赶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无奈和焦急。福伯向两个壮仆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上前去架闻心兰。闻心兰拼命挣扎,像一只被困的小兽,一口咬在其中一个壮仆的手上。壮仆吃痛,下意识地松了手。

    就在这时,闻父穿着崭新的绯色官袍,威风凛凛地跨出院门。他的胸前,獬豸补子在灯笼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晃得人眼睛生疼。他的脸上带着威严和不满,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圣旨已下,容不得你胡闹!”闻父的声音低沉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着闻心兰,心中五味杂陈。闻心兰望着父亲,眼中满是失望和怨恨。

    “您早知要升迁,偏赶在这节骨眼!”闻心兰怒目圆睁,用力甩开扑上来的仆妇的手,情绪激动间,发间的银簪勾断了一缕青丝,那青丝如黑色的丝线般悠悠飘落。她的眼神中满是怨愤与不甘,声音颤抖着,“昨儿还说新宅有西厢书房留给墨……”话未说完,已然带上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