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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号房 第92章 旧案

    顾南山从警队出来的时候是半夜。

    公寓是回不去了,可顾南山也不想这么快就又回到邵里德的监视下。

    没有开车,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沪市的街头散步。

    这段路算是沪市的中心街区。

    虽然是深夜,但道路两旁的烧鸟店和酒吧依旧是挤满了人。路边的散客颇有松弛感地吹着布鲁斯,丝毫不顾及楼上听力敏锐的老头。

    他们习惯了大城市闯进来的这批新人制造出的与过去不一样的喧嚣。

    顾南山抬头看了一眼梧桐树枯黄的枝叶。

    他来这座城市二十多年,从自卑局促到从容不迫,又到如今逐渐被同化。

    他发现比起路边吹走乐器的不知名种族,他似乎更能共情头顶那紧闭起来的窗户。

    穿过浓密的梧桐树,顾南山站在了一家已经关门下班的餐馆前。

    熟悉的门面和若有似无的拉面味传入鼻腔,似乎刺激了的味蕾神经,让他回忆起了十几年前和陈竞贤的第一次相遇。

    说不攻利是假的。

    顾南山咧嘴一笑。

    当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公安学校的免费生,毕业后又格外顺利的进了沪市的分局。

    复杂的人际关系在顾南山的手里总是能运用的流畅自如。

    当然,他的每一段感情,包括极为重要的婚姻,都成为了他顺利职业生涯的垫脚石。

    他爱陈竞贤吗?

    也许是喜欢过的。

    肮脏的人总会想要去靠近纯粹美好的东西。

    可纯粹的东西总是越发承托出他的肮脏。

    娶了陈竞贤以后,顾南山才知道,原来有些人不需要考满分就可以要求父母给自己买新的书包和文具。

    也是娶了陈竞贤以后才知道,原来人生除了高考,还有这么多条路可以选择。

    如果他和陈竞贤的家庭对调,凭他顾南山的能力,绝对不会只是屈居在这小小的沪市分居做一个支队长。

    而陈竞贤什么都没有,光是凭着一个爹,一个户口,就能稳稳的追赢自己的人生一圈。

    凭什么。

    或许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顾南山与陈竞贤的婚姻出现了裂痕。

    恋爱时穷小子和白雪公主的故事总是那么罗曼蒂克。

    可撕开浪漫主义外皮下的现实主义,总是愚蠢又肮脏。

    顾南山觉得,这也是他的一种底层觉醒。

    为什么男人合理利用妻子的资源就要被人按上吃软饭的标签呢?

    如果可以,谁不希望自己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陈父在他和陈竞贤签定离婚协议的当天,曾经指着鼻子骂他,告诉他,陈竞贤从出生到现在吃过的苦,都没有和他顾南山结婚后吃的多。

    当时的顾南山垂着头,一言未发。

    可如果是现在的他,一定会用手指打回去,指着那做惯了领导,颐指气使的老头的鼻子回嘴道:你觉得这很光荣吗?

    陈竞贤总以为,在发现自己出轨的那天,陈父毫不犹豫的支持她离婚是处于对女儿的宠爱。

    可顾南山清楚,陈父的果断是因为自己的不服从。

    没有人比陈父更清楚,那所谓的“出轨”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自己答应了沈崇岳,要成为卧底,要彻查暗网。

    陈家人觉得他脱离掌控。

    所以,在陈竞贤因为感情破裂冲昏头脑的时候,果断顺水推舟,壁虎断尾。

    从此,他顾南山就是弃子了。

    那不好吗?

    很好。

    从此顾南山感觉到了无比的自由和舒适。

    将陈竞贤从神坛拽入云端,将她的傲骨折断,或许这个时候,顾南山才觉得自己和她是平等的。

    望着眼前大门紧闭的面馆,顾南山自嘲般的笑了笑。

    刚好饿了,望梅止渴也是好的。

    反正他顾南山的人生里,想吃肉的时候永远都喝不上汤。

    他早就习惯了。

    “滴滴——”

    一辆车停在了他的身侧。

    摇下车窗后,里面露出一个眼熟的人脸。

    “三老板,你好。”

    顾南山冷漠地打量他。

    那人圆脸平头,身上裹着一层略显紧绷的西装,此刻在路灯的照射下,他脸上的油光颇为敞亮。

    “别叫我三老板,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您代替了原来李老板的位置,那自然就是我的三老板,这是咱们【秘密花园】的规矩。”

    顾南山垂眸。

    “邵里德都不敢在我面前立规矩,你一个秘书,倒是挺会做主的。”

    秘书哥低头咧嘴笑着,发出一阵中年男人得意的鼻腔共鸣,他将手在方向盘上拍了拍,随后动了动脖子。

    “好吧,顾老板。咱们老板安排的事情,您办的怎么样了?我看您从支队出来就一直在这马路上乱晃,您不是在拖延时间吧。”

    顾南山对邵里德这个新来的秘书并没有很多的记忆点。

    但此时,他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你们老板让你来监视我?”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嘛。”

    秘书哥再次拍着方向盘猥琐地笑起来,“老板说了,郭总呢以后要把主要精力放在业务上,所以,我就代替彭遂做你的联系人,您有什么要和老板说的,就联系我就行。”

    “嗯。”

    傻缺。

    顾南山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送我回酒店。”

    秘书哥见顾南山不闹不急,甚至还一脸平和拿自己当司机的模样,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开车,别耽误时间。”

    顾南山并没有多给对方一个眼神。

    愚蠢的人不需要他消耗太多的情绪。

    秘书果然还是老老实实地发动了汽车,将他拉到了东智集团对面那个豪华酒店里。

    不出意外,推开房门的顾南山,果然在里面看到了邵里德。

    “晚上好。”

    邵里德面前摆着一瓶红酒,此时他正在用一块绢布擦拭着透明的玻璃杯。

    见顾南山进来,他神采奕奕的抬起头望着他。

    “怎么样?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吗?”

    “如果不顺利,我就不会回你这里了。”

    顾南山进门后只觉得饥肠辘辘,顺手拿起了小冰箱里的泡面,撕开,浇上热水。

    邵里德瞥了一眼。

    “需要我叫客房送餐吗?”

    “不用,我还不太习惯太过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

    “那你得习惯啊。”

    邵里德将红酒递给他他,“我希望我的合作伙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参与工作的机器。”

    “机器产生的自我意识,并不受人类标准的影响。”

    顾南山将就酒放在一边,端起泡面汤喝了一口。随后格外从容的冲着邵里德挑了挑眉,“我还是喜欢遵循本心。”

    “那好吧。”

    邵里德似乎很遗憾。

    他冲着门口瞥了一眼,秘书哥很快就往后推了一步,带上了门。

    顾南山将一切看在眼里,随后不紧不慢地问道。

    “这是你选的新联络人?”

    邵里德点点头。

    “怎么,他得罪你了?”

    “得罪谈不上,就是不太顺眼。”

    顾南山将叉子在泡面里搅了搅,“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彭遂吗?据我所知,这些年他除了做李佩和你的联络人外,好像并没有接触任何业务。”

    邵里德晃了晃酒杯。

    “你很喜欢彭遂?”

    “老实忠诚,比你新选择的这个,要让人舒服。”

    邵里德低头笑了。

    “实不相瞒,我确实没有必须的理由要彭遂死,可当时,我并不能百分百的相信你,而试探成本需要万无一失。”

    顾南山握紧杯面的手微微卷曲。

    “所以,你选择了一个和我有过间接联系的人。一旦发现我的立场有异,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借警方的手给我定罪,也可以顺手除掉一个知道李佩死亡真相的证人。”

    邵里德的眼神微微一闪。

    “没错。”

    顾南山眼里露出一丝赞许。

    “邵老板却是好计策。”

    “彼此彼此。”

    邵里德和顾南山默契碰杯,“既然能回来,想必你是获得了警队的信任,这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自然是坦诚相待了。”

    顾南山回答的毫不犹豫,“恐怕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们会将主要精力放在你和你的东智集团上,不过我想你应该做了准备的,对吗?”

    邵里德不语,低头浅笑,随后默默在顾南山的酒杯上碰了碰。

    “好好好,顾南山,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胆量,也更有本事。不过,我希望你能尽快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顾南山心如止水。

    他缓缓端起酒杯,将浅口的杯酒倒进了喉咙里。

    他并不喜欢这种酸涩的葡萄酒,更是喝不出所谓的年份和数不清楚的香型。

    “你为什么想要杀掉许风迎?”

    邵里德目光一收。

    “什么?”

    “许风迎。”

    提起这个名字,顾南山的心里莫名划过一丝不自然。

    不知为何,邵里德这次并没有注意到顾南山神色的异常。

    “她不过是个情报贩子,两头赚钱。”顾南山将喝完的酒杯放回茶几,“实在没必要冒险把她处理掉。”

    “她不止是情报贩子。”

    邵里德忽然很认真地看向顾南山。

    “你还记得当年的裴家吗?郭诚手下那个,想要举报的小女孩。”

    顾南山心中一动,脸上却露出回忆的样子。

    “有些记不清了,那个女孩不是已经死了吗?”

    “黑蛇当年动手的时候出了差错,把其中一个孤儿院的小孩误以为是裴家的大女儿杀了。那个许风迎,是裴家的漏网之鱼,我担心,她手里有大哥的把柄。”

    大哥的把柄?

    顾南山的心突然开始狂跳不止。

    “想多了吧,许风迎那时候才多大?他能拿到大哥的把柄?你们的大哥,可是手眼通天的厉害人物,什么证据,能让你也这么忌惮?”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

    邵里德难得三缄其口,“总之,我们不能让纰漏再出现一次,之前我并不能确定许风迎的身份,当她假意接近郭诚时,我故意漏了些破站就是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照你这么说,过去的几年你岂不是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掉她?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

    “许风迎是一把好用的刀。”

    邵里德眼里露出算计,“工具而已,我并不需要她有多纯粹和干净,如果她的存在可以替我牵制住警方,那我何必要这么快解决他呢?你知道的,警察虽然看上去不中用,可如果真的让他们劲往一处使,秘密花园未必能扛得住。我可不想七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

    顾南山垂眸。

    “七年前,杀害裴家的是黑蛇?”

    邵里德抬眉扫了过去。

    “是啊,除了他,还有谁会把杀人做的这么有艺术感?”

    “我不明白。”

    顾南山眯眼,“就算那个小女孩掌握了大哥的秘密,杀了女孩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杀掉整个裴家,岂不是太过惹眼了?”

    邵里德没有立刻回答。

    他捏着酒杯,望着顾南山。

    “你好像对裴家的案子很感兴趣?”

    “是。”

    顾南山毫不掩饰,坦然的和邵里德对视。

    “因为当年,第一个经手这个案子的人是我。当时有人给了我一笔钱,要我按上面的意思尽快将这个案子拖延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不可以有明确的嫌疑人。”

    邵里德的眼神微变,原本的审视和怀疑,忽然就变成了了然的嘲讽。

    “原来是你?”

    “是啊,是我。”

    顾南山笑了。

    “当时我就很好奇,这案子背后的人到底有多大的实力,竟然打点到我这层,还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所以,顺着联系人,我才慢慢找到了你们。”

    见邵里德不语,顾南山继续道。

    “这不仅是你们的把柄,也是我的。要知道,韩阅川那个家伙盯着我很久了,他始终都不相信我是真的在为支队做事,想要彻底抹除当时的痕迹,我需要知道当年潜伏在警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是否对我还有威胁。”

    “那个人已经死了。”

    邵里德回答的不假思索。

    “如果那个人还在,那我们自然不会再发展你,所以,这件事情你大可放心,现在对我们来说最大的威胁就是许风迎。只要你替我解决许风迎,我想你想要的无论是钱还是名利,大哥都会替你拿到的。”

    “哦?”

    顾南山将眼中藏起的欲望和兴奋一点点露出,“大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邵里德低头笑笑。

    “等你完成任务,大哥自然会和你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