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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古丽 第34章 银色向日葵海和黑尘暴

    承蒙小赵介绍,姜南来到发电站边缘的一处高地。这里有很好的角度和视野,不用无人机也能拍到完整的定日镜银海。

    据说淖毛湖风多且大,在发电站有定日镜组成的“防风林”护着,还不觉得。到高地没多久,明显就能感到风力狂横,而且越来越狂。

    “我……现在相信这里日平均风力六到八级了。”

    “从前面城镇经过时没看见嘛,那里的树都朝一个方向歪。”艾力架着倪女士,两个人也在朝同一个方向歪。

    姜南顾不上回答。她双手保着相机,没被按住的帽子就直接从头上飞了,发丝糊在脸上又一个劲朝眼睛和嘴里钻。

    戈壁茫茫,就没有可以躲风的地方?她东张西望,试图找到一块没有被完全凤化的岩石,却失望地看见了一地碎石。

    “蹲下!”手腕突然被攥住,用力朝下带。

    她茫然地听从倪女士的指令,蹲下身,低下脖子,脑袋同老太太和艾力的顶在一起。三个人在戈壁滩上,蹲成了个“仙人球”。

    毫无形象可言,好在此刻也只有他们三个。

    倪女士参观累了,不想再走个一两公里回发电塔。霍雁行就提出他去取车,再来同他们会合。

    “等车来了就好了嘛,窗户一关吹不着。”艾力安慰道。

    估算一来一回不到五公里的路程,红色解放应该来得很快。然而比车更快的,却是天气的多变。

    三个人都埋着头,用后背抵抗狂风。直到越来越多细碎的沙砾落进衣领,姜南才意识到不太对劲。耳边倪女士已经叫出声来:“坍板,沙尘暴来了。”

    她仓皇扭头,只见地平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灰黄。如墙垣倒塌,如波涛拍岸,转眼间已从背后吞没了半片银海和发电塔,正朝她们逼近。

    “趴下……像我……”倪女士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老太太的动作出奇迅速,把不离身的披肩丢给姜南,自己把帽子和衣领上下一拉护住脸颊,整个人卧倒在地上。

    艾力也已经倒地,夹克高高拉至头顶,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不怕嘛,黑风……刮过去就好。”

    姜南慌慌张张用披肩包住头颈,没有听命趴下,反倒直起腰背,以单膝跪地的方式朝向沙尘暴。

    这不是一般的沙尘暴,比如她在河西走廊见识过的那种。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黑尘暴”,一种活动非常强烈的沙尘暴。足以掀翻火车的大风,卷起地表的沙砾和尘土形成沙墙,所过之处能见度几乎为零。

    必须抢在镜头和自己“瞎”掉之前。

    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手却奇迹般稳定,甚至比平时更稳。

    镜头对准了被黑风吞没的银海,黑暗浑浊之上,尚有一束孤光没有完全熄灭。这是朵银色向日葵,在次第凋零之际,最后反射、汇聚的阳光。

    很快的,这点光明也消失了。

    暗影中只剩高塔独撑,巍峨,庄严,是战天斗地,一根绝不屈服的硬骨头。

    她连接不断地按下快门。眼睛刺痛,泪水长流,却只庆幸出发之前就为相机做足了准备。有保鲜膜裹身,UV镜遮掩,才能拍下这恍如末世的一幕。

    问题也在于提前准备。

    保鲜膜包好的镜头不能再调整长度变焦,所以今天她用的是定焦的小痰盂。

    优点是1.8大光圈,能够在弱光环境(比如现在)提供更快的快门速度,确保出片成功。

    缺点是容纳不下太多画面,很难表现出风景的壮阔和层次感。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定焦成为变焦——镜头是死的,人是活的。

    姜南晃了晃,膝盖僵硬着起身,护着相机开始跑。跌跌撞撞,边跑边看,边看边拍,疯了似的寻找最佳的拍摄位置和视角。

    嘴里,嗓子里,似乎都被风沙灌满了,一呼一吸,闷闷地疼。即便这样,她也没能跑过黑风。

    劈里啪啦炒豆子似的,沙砾劈头盖脸地打过来,脸上火辣辣的。她侧过身,把相机裹进外套里,继续踉跄着奔跑,想回去与同伴会合。

    她记得她没跑开多远,但眼前天昏地暗,已经不能分辨方向,只能看见脚下不到一米的距离。

    从前读唐诗,什么“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她觉得太夸张了。如今才知道真有这么恐怖的风。耳边不只有呼啸声,还有轻重缓急各不同的各种声响,有的如野兽低吼,有的如鞭炮炸裂,是大大小小的沙石在击打地面。

    在自然面前,原来人是如此渺小脆弱。

    突然,一串沉重的声音逼近。姜南只来得及用双臂紧紧环住相机,就被重重推倒。

    沉重的身躯覆在她身上,并没有造成伤害,。粗重的喘息里,有淡淡的,夹杂着药香的烟味传来,是熟悉的气息。

    “霍雁行?”

    “抱歉。”霍雁行说,将身体撑起来转向一侧,“等这波风过去,就上车。”

    “他们……”

    “在车上,都没事。”

    姜南摸摸怀中镜头,彻底松了口气。

    “对不起,我……”

    “头埋好,别说话。”这句的口气听起来是命令。

    于是她安安静静趴在地上不动了,霍雁行则以匍匐的姿态守在旁边。

    高大的身形和温热的体温近在咫尺,缓冲了风沙侵袭,更是一种无言的慰藉。孤立无援的绝望感消失了,泪水却顺着脸颊簌簌滑落,混着泥沙渗入唇角。姜南清楚,这绝不是被风沙刺激出的生理性眼泪。

    过了一会儿,风势果然稍微减弱,天地仍然昏暗。也不知道霍雁行是怎么辨认出方向的,抓着她胳膊只跑了几分钟,就找到了红色解放。

    爬进驾驶室那瞬间,得救的幸福感才冒个头,哐当一响,侧面的车窗应声而碎。姜南解开披肩,倪女士也抱起被褥,双双朝车窗扑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车里已经飞满沙石。

    “霍哥,咋办嘛?骨头都要吹到蒙古去啦。”艾力叫嚷。

    “走。”霍雁行坐上驾驶座,红色解放开始缓慢移动。

    姜南一边用肩膀抵着被褥堵破窗,一边朝外张望:“那些定日镜……”

    “不会有事。”霍雁行语气笃定,“一场黑风都扛不住,发电塔就不可能建在淖毛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