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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锦 第157章 谋逆案6

    宫中有丹婴的验身记录,算来他应该是个十九岁的男子。可丹婴是实实在在的女子,对此丹婴显得不在乎,笑容无比温柔:

    “我生来不男不女,那帮老太监收了钱,也就愿意给我这个差事。我自问在庆王府中谨守本分,不知殿下为何这样审问我?”

    卿明轻笑:“丹婴是你的真名吗?”

    丹婴道:“生来为奴,叫什么重要吗?”

    卿明道:“当然重要,人都要有自己的名字。”

    丹婴浅笑:“奴婢也忘了自己的真名叫什么。殿下不嫌弃,就叫丹婴好了。”

    卿明点头:“我见过一个比你小一岁的男孩,生下来就因身份问题不得真姓名。后来,一个叫做何善的人收留了他,改名何爱,在开州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你说,何爱是他的真名吗?”

    丹婴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掉下来,好比秤砣砸了脚,她的脸抖动了一下。

    卿明又道:“何善是密王的主力心腹之一,负责在开州的地下产业。宋长辉没去之前,何善的权利甚至大过一州长官。何善一生没娶妻,可却莫名多了一个儿子,他对这个儿子如此溺爱,不是一个精明商人该有的家教态度。”

    丹婴没说话。

    卿明袖着手:“何爱被舞姬刺伤后,立即被开州看管起来。他生性单纯,一辈子被宠着护着,未经人间波折,不知世间黑暗。但只一件,说来令人心寒——这孩子一生不知自己母亲是谁,只是无意间听闻母亲跳舞很厉害,曾也住在京中,他便错认仙楼舞姬,痴缠良久,才致此劫。”

    丹婴咬着嘴唇,无所谓似的笑了一下。

    卿明也笑了一声,饱含可怜与可悲:“同是老密王的后人,一个被如宝似玉地捧在怀里,另一个好比地毯一样供人踩踏。啊,但是说来也都一样——宝玉又怎么样,地毯又如何,都是没人爱的家伙。”

    丹婴面不改色,只是淡淡说:“殿下难道不是感同身受么?”

    卿明哈了一声:“嗐,气氛不对了,说点好的吧——说说我二哥。我二哥最是喜欢清澈如水的女子,新旧王妃都如水般坚韧温柔,而开在他身边的娇艳花朵,却只能插瓶亵玩,真是可怜。”

    丹婴的脸色还那样无情,可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红色指甲好比如利刃切割着自己的手心,说明她此刻是怎样用理智压抑着痛苦。

    人心啊,都是肉做的。满含情深的心,是纸做的,戳一戳就烂了。

    卿明淡淡吸一口气,好似很平常似的过来和丹婴聊天:“密王坏事,是因大量开设地下钱庄,兼并百姓土地,损坏国民经济,此事陛下不追究,只以‘大不敬’为由将他赶去了岭南自省,保全了密王一脉的名声。你若也想给我二哥留个好名声,该如实吐出真情,我们弟兄之间,也好彼此留个体面。”

    “呵。”丹婴忽然笑出声来了,“你要我告发他?我大可告诉你,我不会背叛他的。你说的这些,和他没关系,甚至和我也没关系。”

    “呵。”卿明也紧跟着笑了一声,“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

    “或是你有什么证据,大可直接去御史台参奏庆王,我一个奴婢,能知道什么?”

    卿明哈哈一笑,好似取笑丹婴傻:“自在园的案子已经封存,马上何爱就要被放出来了。作为何善身边最亲近的人,你猜,庆王会如何处置他?是继续如宝似玉地供起来,还是免得他说漏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丹婴的牙缝间蹦出几个字来:“你们这群黄袍蛀虫,专使用这种下三滥的威胁手段。”

    “哈哈哈。”卿明笑出声来,“我早告诉过我,我和我二哥是亲生的兄弟。亲兄弟,自然会使用同样的手段。想必这些年来你能吞下这些屈辱,他的手段比我更厉害些。”

    见丹婴生气,小脸愠色明显,卿明又去开解她:“其实说了这么多,不过是给你解心结。才刚你说我要是有什么证据就去告发我二哥——我怎么会告发我二哥呢,我是来保护他的。”

    丹婴还要说什么,卿明立即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头,似乎不愿意听她的辩解。卿明笑道:“刚才,我不过是和你聊了几句家常罢了,你可别往心里去。不聊啦不聊啦!来谈正事。”

    丹婴咬着嘴唇——小看皇三子了,怪不得皇后那样防着他,他比庆王心机还要深几分。说了这么多机密事,丹婴已是差些崩溃,可他竟只是说聊家常。

    冷一时,热一时,云里雾里,看不清这小子的计划。可丹婴知道,他不会掉进丹婴准备好的陷阱里去,他牢牢掌握着这场对话的主导权。

    卿明笑一笑:“着刑部去庆王府请你来,闹的事情有些大了,我又怕你久久不见生人有些害怕,所以先聊了些有的没的。其实你该知道,我们要谈的正事是王妃中毒一案。”

    丹婴无所谓:“有证据就杀我,没证据就放我。殿下,套出来的话能做证词吗?”

    卿明道:“套话做什么?破案讲究证据。——内务局所新贡上来的这批梳子,并非独一无二,而是一套六把,做了六套。这三十六把梳子就算拿给曾经制作的工匠去认,只怕也是认不出来。”

    “公主得了其中一套,并把其中一只借给了云小姐。云小姐不肯收此贵重物品,写了个借条给公主。梳子不是独一无二,可公主的粼光墨是金都独一份。云小姐亲自包装了梳子,故而手中墨水沾染在梳子上,真正成了独一无二的一把。天也帮她。”

    丹婴很快明白过来,冷笑:“你可通过公主证明云小姐无罪,又如何证明我有罪?”

    卿明道:“梳子上的毒物来自西北一种叫做乌羽玉的植物,曾经也用以制作密王的‘定风丹’。除此之外,你也用它来实施你的‘移魂大法’——其实不过是喷洒毒物使人致幻。你常年随身携带这种毒物,身体内已累积了不少毒素,这很好查。”

    “那也不能证明下手的就是我。”丹婴没有慌张,且很自信。

    “我知道不是你。”卿明笑着点头,“你常年被软禁在王府中,根本不会知道云小姐送了昭王妃什么东西,也无力去驱使别人在昭王府内偷梁换柱。”卿明说。

    “那殿下找我过来做什么?”

    “看戏啊。”卿明说,“来的时候展青书没告诉你吗,我想看幻术表演呢。”

    丹婴冷冷道:“殿下何必如此戏耍我,你明明已知没有毒物我表演不了什么幻术。”

    “不一定要有毒物才可以。”卿明的眼睛里满是胜券在握的期待,好似一只预备玩死老鼠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