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屋 第47章 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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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翻着眼组织语言，突然间鸢尾桑冲了进来。
她迟疑地看了我一眼，跑到表哥面前，“旭君，你不可以这样。”
表哥大大咧咧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高高壮壮俯视她，“我怎么了？我觉着挺好的啊。五族协和、王道乐土、武运长久，新京广播电台不成天播这些东西嘛？哪里不好？毫无违和啊！”
表哥一边说着一边节节进逼，鸢尾桑只到他第二格扣子，仰着脸步步后退，看上去十分可怜无助。她抬起手来抹着眼泪，“旭，北白君参战是情非得已，他一生下来就被决定了命运，他没得选择，你懂吗？”
表哥哼了一鼻子，眼睛一瞪，“可你有的选，不是吗？”
“旭，我同样没的选，我唯一的选择就是你！”
“哼！骗人，又骗人！我最恨欺骗！”
“旭！”鸢尾桑急得一跺脚，“你这样做，让我今后在浪速艺专如何立足？你要是想与他为敌，那就战场上刀兵相见，不要这样背地里……”
表哥恼羞成怒，“你以为老子不敢杀人？！”
他把她吓坏了，她流着泪拼命摇头，一步步后退，“天呐，旭，你不会有一天把我也给杀了吧？”
未等表哥回话，她一转身哭着跑出去了。
我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回头望了望表哥，看他的样子也是满心不忍，我想如果我不在现场，他蛮应该是追出去吧。“哥，你是不是向她介绍一下我啊，出于礼貌。不然人家会误解的。”
“甭理她，我可不惯女人毛病，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哟，您别死鸭子嘴硬了！”我不屑地撇了撇嘴，“哥，你一点都不摩登！”
“啥，你说啥？”表哥急了，“我不摩登？你可这方圆十里打听去，你能找出第二个有我摩登的我算你能！你哥我有个绰号——‘浪速金焰’知道不？”
“你可拉倒吧！人家金焰，那是大上海的电影皇帝，人家住洋楼、喝咖啡、开福特，还会开飞机。最重要的是，人家对老婆好，他还给他老婆织毛衫呢！你再看看你，大男子主义让人受不了。”
表哥愣愣地看着我，“我说茉莉，你咋啥都知道呢？你一乐亭小渔村出来的丫头，知道不少哇？”
“我……”这下我可卡壳了，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哥，我们乐亭哪里是渔村，别忘了，我们挨着天津卫啊，那可是不冻港一年四季跑洋船可发达了呢，能赶上半个香港！”
“哦……”表哥拎起书包作若有所思状，“自打生下来我就没出过关，哎，老家一眼没瞭着，数典忘祖啥都知不道！都是TMD小鬼子闹的，这帮害人精都死绝了就消停了。对了茉莉，今天周一，我得多嘱咐你两句，按照学校惯例，每天早晨举行朝会，唱日本国歌和满洲国歌，向日本天皇和伪满洲国的皇宫遥拜。周一早礼，大家都去礼堂，校长先是宣读康德《即位诏书》，然后训话，他们小日本屁事儿贼多，反正大家做啥你做啥就行了，别多嘴招人膈应，知道不？”
“嗯嗯，哥说啥我做啥！”
“嗯，这丫头聪明，招人喜欢！”表哥不住点头，回头锁上门，带着我一路走向教学楼。
周一早礼冗长絮烦，搞得我昏昏欲睡，礼堂里黑鸦鸦坐满了人，以年级为单位，大一坐最前排，随后是大二大三大四以此类推，做为一名大一新生我离舞台最近，左右看看，都是一脸稚气的帅哥美女，我不时回头寻找着表哥的身影，看不到他我觉着害怕。
校长是个日本人，矮个子，胖敦敦的，文绉绉的戴个眼镜一脸皮笑肉不笑，为了表示自己的谦恭，他全程擎着演讲稿一字一顿认真念着，而且基本日语，我想除我之外的学生大概都能听懂。正胡思乱想着，校长突然改换念中文，我一下子精神起来，因为他提到了“新生”。
胖校长脸上的肥肉呱哒撂下来，“诸君，我不得不提醒大家的是，最近由于多国鏖战，时局动荡，美狗介石不断派遣间谍潜入我满州境内，他们号称自己是铁血救国会成员，化妆成学生、职员、工人、知识分子，甚至是钻进各所大学，鼓动人心，煽动闹事，破坏王道乐土，其用心何其毒也！所以，我们要提高警惕，精诚团结，相互督促共同进步，尤其要注意外来学生及闲散人员的反常动向。”说罢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阴沉的目光扫视全场，礼堂里十分肃静，地上落了一根针都能听到，突然，他莞尔一笑，话锋一转，兀自拍起手来，弯腰对着麦克说道：“接下来，让我们聊些轻松愉快的话题，就在今天，又有两位新生加入浪速大家庭，现在，有请新生上台做自我介绍……”
我惶恐地四处张望，旁边走廊过道上一个堂役样子的老头儿，胳膊底下夹着个大铜铃，冲我不住使眼色。于是我迟疑地站起身来，从侧边走向讲台，不时回头张望，余光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尾随着我走上台来。
胖校长搂着我的肩膀走向麦克，右手夸张一挥，“Lady?First！”
我拘谨地站在讲桌前，抬眼望去，二千多号师生齐刷刷地望着我，好象全世界人都扔下手头的事等我说话。我稳了稳神，心想这跟公演《哈姆雷特》没太大区别啊，貌似我根本没的选择，还是，演吧。
“诸位老师、同学，大家好，我叫陈茉莉，大一表演系学生，河北乐亭人氏，今天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多关照！”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你地……为什么学习表演？”胖校长伸着脖子堆一脸笑。
“为了艺术！”我眼睛不眨一下，重复着当年艺考时爸爸教我的“台词”。
嗯，校长不住点头，看上去貌似满意收货，他转身打量那名男生，“你地……姓名？”
那名瘦高清癯的男生胸脯一挺，眼视前方，“陈聆！”
我几乎惊叫起来，回脸痴痴地望着他，第一反应是莫非陈聆也穿越过来了？不可能，这不可能，眼前这个男生身材长相与陈聆略有几分形似，但那一脸刚强自信的气质，却是陈聆不曾有的，印象中陈聆温柔可爱，而眼前这名男子看上去性情冷漠目露寒光，不怒自威，亲而难犯。
校长竭尽亲和之能事，笑着说道：“这位陈聆同学是哪里人士啊？”
“本地人，大西边门月窗巷！”那男生一脸淡定。
“哦？好地方，据我所知，大西边门城墙之外便是古法场，可一墙之隔的城里，却有这么优美诗意的地名，这真是妙不可言。陈聆同学有何才艺啊，说来我们听听？”
“作曲、作词、朗诵、小提琴。”
“嗯，不错不错！”
“介意给大家当众表演一下嘛？”
“请校长出题。”
“这样，陈聆君，你给大家现场表演诗朗诵，《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哦？”那男生略一皱眉，“没听说过，我给大家朗诵李太白的《思乡》好了。”
“哦，不不不，就要这首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俄国人？不好吧？”
“不不不，艺术是不分国界的，想我少年时代，无知轻狂一派天真，曾经遭遇过不少欺骗，情场上的、职场上的、生意场上的、甚至是战场上的，所以，我深深地爱着这首小诗。我可以先为你朗诵一遍，你再重复一遍，我可倒要考考你的记忆力了。”
“校长请！”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校长摇头晃脑一脸沉醉，台下日籍老师带头掌声，随后，校长如梦初醒般猛一睁眼，“陈聆君，请……”
男孩儿清了清嗓子，“咳咳，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且慢！”校长背着手绕到他身后，盯着他的脖领子说道：“请用东北话朗诵！”
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微笑划过男孩儿的脸，他略一沉吟，正了正身子，对着麦克风大声朗诵道：“假如生活乎悠了你……”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哄堂大笑，我差点笑喷了，抬手捂住嘴，脸扭向一边。
男孩儿不以为忤，好象台下笑的是别人，他接着念道：“假如生活乎悠了你，不要抓心挠肝，也不要心急火燎，五迷三道的日子更要迂拙，相信吧，钢钢地日子终将会来临！心儿麻溜瞅着未来，现在却是干不拉瞎，一切都是整事儿，一切都会滚犊子，那过去了的梁子，都会成为亲切的刺挠……”
台下师生笑成一团，有人跺脚有人拍手有人抱在一起，掌声笑声口哨声响彻整个礼堂。
很显然，这个新生比我更有才艺，顷刻之间便征服了所有人。
不过我注意到台下有两个学生没笑，一个是鸢尾小野，另一个是表哥，他坐在最后一排，冷冷拍着手，一脸阴沉……
她迟疑地看了我一眼，跑到表哥面前，“旭君，你不可以这样。”
表哥大大咧咧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高高壮壮俯视她，“我怎么了？我觉着挺好的啊。五族协和、王道乐土、武运长久，新京广播电台不成天播这些东西嘛？哪里不好？毫无违和啊！”
表哥一边说着一边节节进逼，鸢尾桑只到他第二格扣子，仰着脸步步后退，看上去十分可怜无助。她抬起手来抹着眼泪，“旭，北白君参战是情非得已，他一生下来就被决定了命运，他没得选择，你懂吗？”
表哥哼了一鼻子，眼睛一瞪，“可你有的选，不是吗？”
“旭，我同样没的选，我唯一的选择就是你！”
“哼！骗人，又骗人！我最恨欺骗！”
“旭！”鸢尾桑急得一跺脚，“你这样做，让我今后在浪速艺专如何立足？你要是想与他为敌，那就战场上刀兵相见，不要这样背地里……”
表哥恼羞成怒，“你以为老子不敢杀人？！”
他把她吓坏了，她流着泪拼命摇头，一步步后退，“天呐，旭，你不会有一天把我也给杀了吧？”
未等表哥回话，她一转身哭着跑出去了。
我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回头望了望表哥，看他的样子也是满心不忍，我想如果我不在现场，他蛮应该是追出去吧。“哥，你是不是向她介绍一下我啊，出于礼貌。不然人家会误解的。”
“甭理她，我可不惯女人毛病，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哟，您别死鸭子嘴硬了！”我不屑地撇了撇嘴，“哥，你一点都不摩登！”
“啥，你说啥？”表哥急了，“我不摩登？你可这方圆十里打听去，你能找出第二个有我摩登的我算你能！你哥我有个绰号——‘浪速金焰’知道不？”
“你可拉倒吧！人家金焰，那是大上海的电影皇帝，人家住洋楼、喝咖啡、开福特，还会开飞机。最重要的是，人家对老婆好，他还给他老婆织毛衫呢！你再看看你，大男子主义让人受不了。”
表哥愣愣地看着我，“我说茉莉，你咋啥都知道呢？你一乐亭小渔村出来的丫头，知道不少哇？”
“我……”这下我可卡壳了，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哥，我们乐亭哪里是渔村，别忘了，我们挨着天津卫啊，那可是不冻港一年四季跑洋船可发达了呢，能赶上半个香港！”
“哦……”表哥拎起书包作若有所思状，“自打生下来我就没出过关，哎，老家一眼没瞭着，数典忘祖啥都知不道！都是TMD小鬼子闹的，这帮害人精都死绝了就消停了。对了茉莉，今天周一，我得多嘱咐你两句，按照学校惯例，每天早晨举行朝会，唱日本国歌和满洲国歌，向日本天皇和伪满洲国的皇宫遥拜。周一早礼，大家都去礼堂，校长先是宣读康德《即位诏书》，然后训话，他们小日本屁事儿贼多，反正大家做啥你做啥就行了，别多嘴招人膈应，知道不？”
“嗯嗯，哥说啥我做啥！”
“嗯，这丫头聪明，招人喜欢！”表哥不住点头，回头锁上门，带着我一路走向教学楼。
周一早礼冗长絮烦，搞得我昏昏欲睡，礼堂里黑鸦鸦坐满了人，以年级为单位，大一坐最前排，随后是大二大三大四以此类推，做为一名大一新生我离舞台最近，左右看看，都是一脸稚气的帅哥美女，我不时回头寻找着表哥的身影，看不到他我觉着害怕。
校长是个日本人，矮个子，胖敦敦的，文绉绉的戴个眼镜一脸皮笑肉不笑，为了表示自己的谦恭，他全程擎着演讲稿一字一顿认真念着，而且基本日语，我想除我之外的学生大概都能听懂。正胡思乱想着，校长突然改换念中文，我一下子精神起来，因为他提到了“新生”。
胖校长脸上的肥肉呱哒撂下来，“诸君，我不得不提醒大家的是，最近由于多国鏖战，时局动荡，美狗介石不断派遣间谍潜入我满州境内，他们号称自己是铁血救国会成员，化妆成学生、职员、工人、知识分子，甚至是钻进各所大学，鼓动人心，煽动闹事，破坏王道乐土，其用心何其毒也！所以，我们要提高警惕，精诚团结，相互督促共同进步，尤其要注意外来学生及闲散人员的反常动向。”说罢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阴沉的目光扫视全场，礼堂里十分肃静，地上落了一根针都能听到，突然，他莞尔一笑，话锋一转，兀自拍起手来，弯腰对着麦克说道：“接下来，让我们聊些轻松愉快的话题，就在今天，又有两位新生加入浪速大家庭，现在，有请新生上台做自我介绍……”
我惶恐地四处张望，旁边走廊过道上一个堂役样子的老头儿，胳膊底下夹着个大铜铃，冲我不住使眼色。于是我迟疑地站起身来，从侧边走向讲台，不时回头张望，余光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尾随着我走上台来。
胖校长搂着我的肩膀走向麦克，右手夸张一挥，“Lady?First！”
我拘谨地站在讲桌前，抬眼望去，二千多号师生齐刷刷地望着我，好象全世界人都扔下手头的事等我说话。我稳了稳神，心想这跟公演《哈姆雷特》没太大区别啊，貌似我根本没的选择，还是，演吧。
“诸位老师、同学，大家好，我叫陈茉莉，大一表演系学生，河北乐亭人氏，今天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多关照！”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你地……为什么学习表演？”胖校长伸着脖子堆一脸笑。
“为了艺术！”我眼睛不眨一下，重复着当年艺考时爸爸教我的“台词”。
嗯，校长不住点头，看上去貌似满意收货，他转身打量那名男生，“你地……姓名？”
那名瘦高清癯的男生胸脯一挺，眼视前方，“陈聆！”
我几乎惊叫起来，回脸痴痴地望着他，第一反应是莫非陈聆也穿越过来了？不可能，这不可能，眼前这个男生身材长相与陈聆略有几分形似，但那一脸刚强自信的气质，却是陈聆不曾有的，印象中陈聆温柔可爱，而眼前这名男子看上去性情冷漠目露寒光，不怒自威，亲而难犯。
校长竭尽亲和之能事，笑着说道：“这位陈聆同学是哪里人士啊？”
“本地人，大西边门月窗巷！”那男生一脸淡定。
“哦？好地方，据我所知，大西边门城墙之外便是古法场，可一墙之隔的城里，却有这么优美诗意的地名，这真是妙不可言。陈聆同学有何才艺啊，说来我们听听？”
“作曲、作词、朗诵、小提琴。”
“嗯，不错不错！”
“介意给大家当众表演一下嘛？”
“请校长出题。”
“这样，陈聆君，你给大家现场表演诗朗诵，《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哦？”那男生略一皱眉，“没听说过，我给大家朗诵李太白的《思乡》好了。”
“哦，不不不，就要这首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俄国人？不好吧？”
“不不不，艺术是不分国界的，想我少年时代，无知轻狂一派天真，曾经遭遇过不少欺骗，情场上的、职场上的、生意场上的、甚至是战场上的，所以，我深深地爱着这首小诗。我可以先为你朗诵一遍，你再重复一遍，我可倒要考考你的记忆力了。”
“校长请！”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校长摇头晃脑一脸沉醉，台下日籍老师带头掌声，随后，校长如梦初醒般猛一睁眼，“陈聆君，请……”
男孩儿清了清嗓子，“咳咳，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且慢！”校长背着手绕到他身后，盯着他的脖领子说道：“请用东北话朗诵！”
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微笑划过男孩儿的脸，他略一沉吟，正了正身子，对着麦克风大声朗诵道：“假如生活乎悠了你……”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哄堂大笑，我差点笑喷了，抬手捂住嘴，脸扭向一边。
男孩儿不以为忤，好象台下笑的是别人，他接着念道：“假如生活乎悠了你，不要抓心挠肝，也不要心急火燎，五迷三道的日子更要迂拙，相信吧，钢钢地日子终将会来临！心儿麻溜瞅着未来，现在却是干不拉瞎，一切都是整事儿，一切都会滚犊子，那过去了的梁子，都会成为亲切的刺挠……”
台下师生笑成一团，有人跺脚有人拍手有人抱在一起，掌声笑声口哨声响彻整个礼堂。
很显然，这个新生比我更有才艺，顷刻之间便征服了所有人。
不过我注意到台下有两个学生没笑，一个是鸢尾小野，另一个是表哥，他坐在最后一排，冷冷拍着手，一脸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