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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别云儿 第23章 人间何处

    刚从山缝里出来,江别眼前是一片宽阔的草地,偶尔几棵低矮灌木零星的点缀。

    突然只听得身后人声喧嚷,江别以为自己或者千信兔耳,被石人发现了踪迹,而被众石人追捕,急忙回头探看。

    这一回头,眼前竟一片模糊,隐约是一件物体在极速地放大缩小,放大又缩小,如此数十次之后,视野才渐渐清晰。

    再看时,却哪里再有什么山缝、千信兔耳、石人族千信部落、山谷,分明便是一座喧嚷的街道。

    伸手一探,周身空气也没有任何异常。

    突然,又听得,背后有茶盏跌落的声音。

    再转回过头,也不再有草地和灌木,而是一座两层高的茶楼,一只瓦青色粗胚粗瓷茶碗,已经落在茶馆一楼的房檐上,茶水泼洒,茶碗借着房檐坡度,又向街心滚落。

    这一转身,江别一把接住茶碗,同时向后一纵避开茶水,在这一接一纵之际,又将茶碗扔回楼上,喊了声:“楼上的,接住了!”

    楼上,却没有人回应。却听见“哗啦”一声,接着便是,有人急忙下楼的声音。

    江别扔完茶碗,先是一愣,自己分明刚从那山谷中走出,乍然来到这个街道,自己这一接一纵一掷,怎么倒好像早已来到这街上,早已观察、习惯了这街上的一切似的。

    这一分神,再回想,自己刚才似乎从一个什么地方出来,可是怎么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有一个穿兽皮的,长腿长身子的,很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好像叫做千信兔耳。自己受伤,她对自己搭救、敷药,帮自己逃跑,好像自己还答应了她什么事情。

    另外还有一群人,高大健壮,也是一般打扮的,却比较死板、凶神恶煞,却再记不清任何一张脸来。

    脑中的一切,好像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江别费劲千般努力,也再无法回忆出更多内容。

    江别站在街上,发现茶楼里、街道上行走的众人,无一人不是向自己投来异样的眼光,即使走远了还不忘指指点点。他伸手招呼,想去打听自己的位置,众人也都不停步,揺头摆手,匆忙避开。

    接着,茶楼里走出一个十三四岁堂倌打扮的男童,身后跟着个四十来岁,伙夫模样,胡子拉碴,胖大的汉子。

    “喂!我家楼上的屋顶,是你打烂吧?”想必说话的当真是个堂倌。

    “请问小哥,这是什么地方?”江别不答,反而问了个问题。

    “我在问你呢!屋顶是你打烂的吧?”堂倌已经发火,伙夫趁兴摩拳捋袖,跃跃欲试。

    这时,从茶楼里,小跑出来一个,似乎天生就带着笑脸的矮胖中年人,一出门口,便指责那堂倌,道:

    “柱子,不得无礼,来的是贵客,还不赶快好好招待!”

    “东家,他把咱楼顶打破了……”那个叫柱子的堂倌,顿时矮了身,低了声。

    “柱子,别瞎说,这位贵客刚走到门口,还没进来,都还没上楼,怎么把楼顶打破的!”那茶楼东家对柱子呵斥完,又转脸笑对江别。

    “请问,店家,这里是什么地方?”江别觉得目前问别人怕是没什么希望,转念去问了这店家。

    “贵客,是初次来吧?”

    “嗯。”江别应声答应着。

    “贵客要是没什么事,请移驾小店,再容小人给您好好讲讲。”店家一脸殷勤。

    “那就麻烦店家了。”江别说着话,就往店中走去。

    “不麻烦,荣幸之至,荣幸之至。”转头向叫柱子的堂倌,朗声道:“柱子,还不赶紧茶水伺候着!”

    “是,东家……”叫柱子的堂倌无奈地答应着。

    “对不住了,贵客,楼上出了点小乱子,要是不嫌楼下拥堵,您就在楼下喝茶吧?”那店家见江别上楼,只是在身后劝着,自己却跟着江别上了楼。

    江别刚听到堂倌指责自己打烂楼顶时,就已感到奇怪,一进茶楼,就直奔楼上去了,哪还管人劝说。

    上得楼后,江别看到楼顶的海碗那么粗的主梁,从中折断,房顶自断口分作两截,已经塌落,两边各靠墙壁,搭成窝棚模样。

    江别查看了两个主梁断口,又拿起一只掉落在地上的茶碗,在主梁两个断口对比了一回。发现主梁被洞穿,而孔径,恰好与茶碗口径相同。

    莫非这是自己刚才那一掷所造成的,江别站在窗口,看了看刚才自己在街市所站以及后纵的位置,查看了主梁孔洞的角度,确实也很倾向于,在刚才自己后纵时,发大力造成。

    “店家,刚才那小哥或许说得有道理,你家这屋顶,似乎真是在下打破的……”

    “贵客,哪里话,小店这屋顶大梁,早年已经腐朽破败,早该更换,只是小人贪财不舍得,适才大风吹塌,是天意。”

    “多半怕是在下所为……”江别原也是想,且不管是不是自己作为,若是来者硬逼自己,自己决计不会赔偿,难说更是会将他这茶楼给挑了。

    虽说这茶楼东家笑容里掺了很多虚假,可是这态度,他倒实在有点难以应对了。

    “贵客哪里话,小人就说上面不方便,还是请下楼去坐吧?”

    “没事,就在这吧,这挺好。”说完,扶起两张椅子,摆在一张落满泥土的桌子旁边,示意店家去坐。

    “也好,也好,谢谢贵客赐座。”

    “不用,店家太客气了。”

    “请问,贵客怎么称呼?”

    “在下江别。”

    “再请问,这是贵客名姓,还是大名?”

    “哦,在下姓江,叫江别。”

    “小人,无姓,贱名竹叶青。”

    “幸会,幸会。”江别随声一声敷衍。

    “荣幸,荣幸。”店家依旧满脸堆笑。

    “在下走失了方向,请问店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急,不急,且等尝尝小店手艺如何?”

    “也好,也好。”

    此时,二人身后站着的,已赶来有一会的,柱子,便将端着的茶托,放到二人面前。

    江别,见面前摆着一十二只小巧的黑陶茶杯,一把黑陶茶壶坐在一个小巧的矮炉之上,茶壶里的水“吱吱”作响。

    待水温合适,店家伸手端起茶壶,依次向十二个茶杯里倒去。行云流水,毫无阻滞,热水一滴不落,十二个茶杯水位齐平。

    热水倒入茶杯之时,江别才看到每一只茶杯底均有一片茶叶,水入杯,茶叶翻滚角度位置也是如出一辙。

    江别料想,眼前这人,或许不只是个茶道的高手,怕更是有修为在身。苦于自己几番试探,灵力无法自控,想探查对方底细而不能,只得作罢。

    十二杯茶水倒好,茶叶依次旋转着沉入杯底。

    江别端起一杯,鼻子一嗅,只是一股说不上来的清香,引诱得他几次欲饮。

    一定神,又将杯子放了回去。

    “请问店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店家看到江别反应,似乎反倒松了口气,也不似刚才那般殷勤,随口答道:“哦,这里是封豕坡。”

    “封豕坡?”

    “就是从前,封豕,被射杀的地方。”

    “封豕?就是那头大猪?”

    “对。正是。”

    (封豕:大猪,异兽。《史记》:“射封豕。”裴駰集解引郭璞注:“封豕,大猪。”《旧唐书·李密传》:“三河纵封豕之贪,四海被长蛇之毒。”陈毅《六国之行》诗:“百战驱封豕,千辛制毒龙。”)

    “那请问,剑城在哪个方位?”江别接着又问那店家。

    “剑城?没听过。”

    “没听过……那,敕勒川,封烟谷呢?”江别本也不抱太大希望,漫不经心,随口一问。

    “封烟谷?不知贵客前去封烟谷,有何贵干呢?”说着话,店家的原本柔软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了。

    “也没什么事,去打猎。店家知道这地方?太好了!”江别一听,知道问路有了希望,心中一喜。

    “知道是知道……至于那,打猎?恐怕贵客要打的可不是一般的猎物吧?”到这时,那店家的笑容,几乎已经完全僵硬了。

    “确实有些不一般,我曾经差点死在它手上……”江别说着话,发起呆来,若有所思。

    “请问,后来呢?”店家似乎耐不住性子,突然打断话语,发问。

    “……后来,我刺瞎它一只眼睛,它逃走了。”江别被店家高声一问,从发呆中激醒,随口一答。

    “贵客,好功夫!”那店家僵硬的笑容,转而变为冷笑。

    “不敢,不敢,我原本是打不过它的,好像有人帮忙,她叫云儿,是个很……”江别此刻念及一个穿紫衣的身影,心中竟又一痛。

    “云儿!哦,原来有人帮忙……”店家说到这,便住了口。

    “或许吧,我也不清楚……”江别不知为何,自打云儿走了之后,只要再想起她来,心中总是莫名一痛。

    “再后来,你们就下了杀手,是吧?”店家,端起适才江别放下的茶杯,喝了一口,也是漫不经心地一问。

    “它死了?我不知道,我当时昏了过去……”

    “确实死了,早没性命了……”

    “店家,也去过封烟谷?”虽然他明知道,封烟谷内并不安全,江别此时感觉,终于要到了一个去过的地方了,从剑城出来就一直分不清方向、位置,现在到底也算是有了盼头了。

    “封烟谷!对!这条街上,还真没几个人知道,路,小人恰好倒是路过那附近,只是一直没敢进去过……”店家说着,脸上分不出是遗憾还是惶恐。

    “麻烦,店家,告诉在下去那的道路。”

    “好说,好说,今天天色已晚,明早小人亲自带贵客前去,不知意下如何?”

    “不敢再麻烦店家,在下自行前去即可。”

    “不麻烦,明日,小人也正要去那附近村落,收点茶叶、山货,正好顺路。贵客要是不嫌弃,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这样的话,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小人后院还有间客房,贵客要是不嫌弃,今晚就住下吧,明日一早,也好一起出发。”

    “谢店家,在下就打扰了。”

    “不打扰,贵客实在客气了。”那店家打拱行礼,下了楼。

    不一会,堂倌柱子上来,伺候、带路,态度也变得很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