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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别云儿 第32章 庆功难欢

    《榆关近》:“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月作灯。风一更,血一更,缭绕君心梦不成,故园无此牲。”

    等辛伐第五次唿哨响过,那些“蠢物”,就已经赶到跟前。

    江别起初以为,是什么高大牲口,此时眼看到那些“蠢物”,不仅有些惊奇,也感觉有些可笑。

    如此煞有其事,从远处奔来的,竟是二十来只,身高五尺,大眼长颈粗腿的鸵鸟。

    只是,羽毛一溜的纯黑色,黑到发亮。脖子和双腿羽毛覆盖较少,露着肉色,皮肉深红,也几乎红到发黑。只有脚趾为深褐色,每只脚四根脚趾,两根长的在前,两根短的在后,均粗壮,略扁平。这鸵鸟的喙,扁平狭长,倒像是鹤,最少也像是天鹅。鸣叫声却像鸭子。

    自江别和众鸵鸟相遇,每一只鸵鸟,不停地左右晃动毛茸茸的脑袋,用长在脑袋左右两侧的,圆滚滚的大眼睛,交替打量着他。

    这鸵鸟,眼睛大而晶莹,水性十足,又充盈着呆傻和出奇。江别看着看着,几乎要暖化了胸腔内那颗羁旅风尘之心。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去触摸,突然感到一股尖利的罡气袭来,缩手捏诀,灵力之障霎时布成,那尖利的罡气随之即至。

    没想到,他伸手要摸的,那只看起来矮胖呆笨的鸵鸟,速度如此灵活。也没想到,它脾气那么大,不等他“调戏”成功,它已经正当防卫了。

    而那只啄向自己的鸵鸟,鸟喙上,携带的罡气,虽然不大,但尖细且速度极快。虽有灵力之障阻隔,江别依旧感觉得出,有一小股疾风吹在身上。

    到了这时,江别又觉得眼前这群鸵鸟,已经没有刚才顺眼了。

    “辛伐前辈,这些鸵鸟,不会就是你唤来的脚力吧?”他一边提防着群鸟,一边向着不知何时已经爬到树上,砍树枝的辛伐发问。

    “什么鸵鸟?你是在给我说话吗?”树上的辛伐手上暂停,俯身低头向着江别,反问。

    “……在下……我是说,这鸟……”

    “这鸟,叫四趾鹅。”

    “四趾鹅?你是说这是鹅?”

    “不是鹅!是四趾鹅!”

    “这不是鸵鸟吗?我看它们很像鸵鸟,倒不像是鹅……”

    “我们叫它四趾鹅。叫鹅未必就是鹅,豪猪叫猪,也不是猪。”

    “辛伐前辈,说得有理,这四趾鹅……”

    他刚要发问关于这四趾鹅的事,思维就被树上的辛伐一声招呼打断了。

    “接着!”

    随着辛伐一声“接着”,四根碗口粗细的树枝,抛向江别,两长两短。江别搭手一接,顺势放到了地上。

    接着辛伐纵身下树,拿树皮将四根树枝,两根长的在下,两根短的在上,扎成“井”字形“旱地舟”。江别又帮忙将无灵豪猪抬上这“旱地舟”。期间,一直想接着之前继续发问,没想到,思维一经打断,再接不上了。

    旱地舟上的无灵豪猪捆扎结实后,辛伐又用树皮做了十多个绳套。一声唿哨后,那些四趾鹅,有秩序地上前来。

    辛伐挑了较为健壮的,每一只脖子上套一绳套,绳套另一端,都系在旱地舟上。

    “喂,你也上来吧!”辛伐收拾妥当,招呼江别坐在旱地舟上。

    “晚辈就不用了吧,这些鸟,怕是拉不动那么重吧?”

    “都随你。”

    “晚辈脚力还不错,能跟得上的。”

    “那就好。”

    说完话,辛伐一声“嗬”,那些四趾鹅得了指令,动了起来。

    十几只四趾鹅,拉着身后肥大的无灵豪猪和辛伐。起初时,有几只四趾鹅,犯傻发愣,步调不齐,行动确实很慢。速度,只是接近一个三更半夜对月把酒吟诗的二流秀才,踱方步。

    可是,随着四趾鹅犯傻的越来越少,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与江别不分上下。

    就这样,江别和辛伐,一个不愿意比畜生跑得慢,一有意发挥畜生的极限。

    两方,越跑越快。

    谷中路曲折迂回,也不知走了多远,绕了多少遭。

    日头开始西斜之时,一众人和四趾鹅,在一片窝棚前停住了脚。

    江别看到支撑窝棚的树枝、石头,与地面接触之处,翻起的泥土还很新鲜。而每一处窝棚,无不借着树木沙石的便利,用材消耗几乎达到最简。

    就像是泼墨的高人,寥寥数笔,神态却已经丰满。

    江别环视周围,不等辛伐招呼,窝棚里已有七八人走出,围了过来,略做打量,抬了无灵豪猪,走到一处较宽敞的山洞。辛伐随着众人,他随着辛伐?。

    待入洞,见洞中沿石壁坐着十几二十来个中青年人,个个肩膀上立着、胳膊上托着一只或数只,乌黑色飞禽。

    各飞禽,虽是形态种类各不同,大的如金雕,中的如夜枭,小的如云雀。在众人肩头臂膀上,均稳立不动,呆若木鸡。

    辛伐经众人之前,向里走,所过之处,众人和自己身上立着的禽类,纷纷颔首致意。

    江别料想那辛伐在这众人之中,地位尊崇,自己初来,就选了靠洞口的末座,正要落座。

    辛伐仿佛背后生眼,也不回头,倒退一步,拉着他的手腕,就往里迈步。

    江别不好意思当众驳他面子,任由辛伐给自己安排了位置。

    而洞中众人,见江别紧挨辛伐落座,脸上很不高兴。众禽鸟也不高兴,突然叽叽喳喳聒噪起来。

    其中五六只秃鹫和鹰隼,或者源于性急,也或者暗中得了命令的,鸣叫着,盘旋着飞向江别。

    相对于这几只猛禽,洞中空间极其拮据,也不知它们如何施展飞行技艺,却十分高明,五六只大鸟极速飞行,竟然没有任何碰撞。

    “这位朋友,叫江别,他是云儿姑娘的旧友。”这是辛伐坐下后,对众人说的第一句话。似乎对头顶的禽鸟,视而不见。

    “在下江别,幸会幸会!”江别边说话,边布起了灵力之障。

    众人不开口回应,也不侧头看他,甚至连眼珠都不动一下,好像一段段呆木头。

    江别自己捡了个没趣,讪讪地一笑,也就坐了下来。

    待江别坐定,众人却猛地扭头看着他,目光凌厉而冰冷,像即将捕猎的苍鹰,又像俯查领地雄狮。

    随着众人转头,头顶的五六只禽鸟,一时间全向着江别俯冲下来,张牙舞爪。

    “众位,是不是认错人了……”江别说完话,心中一冷,防御大增。数道尖利的罡气,附着在鸟喙,鸟爪上,瞬间逼近身。

    随着几声凄厉地惨叫之后,那五六只俯冲而至的禽鸟,尽皆在地上挣扎,断了喙,残了指爪,黑色的羽毛沾染暗红色血液,又散发浓烈腥臭。

    五六只大鸟,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勉强能够站立。刚要回到各自主人身边,却被一声尖利的哨音喝止。

    江别离众人很近,但那哨音空远深深邃,洞壁不停反射,声音越越来越小,却感觉绵延不绝。

    而这一声哨音之后,败了阵的禽鸟,一怔之后,不约而同地将脑袋向石壁上摔打。速度快而力度大,速度快得就像鸡啄米,力度大得就像打情敌。

    不经摔的,四五下之后,眼眶尽裂,眼珠掉落,血顺着脖子滴淌,泼洒,倒地后蹬了几下爪子,喉咙里发出几声水泡音,大概就死了。

    经摔的,也只是多撑几下,只是这几下,已足见其坚强,有一两只甚至颅骨碎裂,脑浆迸出之后,还不停止。结局大概一样,多半也就是死了。

    整个过程,所有在场的,尽皆目睹,却没有人阻止。江别起初不明所以,莫名受到攻击,慈悲心本就减弱,欲杀之而后快。待到看明白,心生怜悯时,即使想去救,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回合结束,纵鸟袭人的那五六人,自己手下“将勇”死后,对江别态度似乎也已有所转变,起初的愤恨中,反倒透露出几分平和。

    随之,辛伐开口:“这是我带来的客人,大家还满意吧?”

    “满意!”众人齐声附和。

    “他是云儿姑娘的朋友,我请他来,是帮我们营救云儿姑娘的,大家要以礼相待!”辛伐说着话,一股气势自然喷发。

    “是!”众人又附和。

    “前辈,你是说云儿姑娘有难?她并不在这?”之前,江别看着众人行为,已是心中疑惑,现在着急烦躁又是气愤。

    “是。”辛伐淡漠回了一句。

    “前辈,你先前所说带我见云儿姑娘,是蒙骗在下了?”江别,问着话,不卑不亢,自有一股威仪。

    “我说带你见她,就一定带你见她。只是她现在困于敌手,我们得先救她回来!你说,对吗?”辛伐盯着江别,坚毅冷静地回着话。

    “她被谁抓走了?”江别放下“内乱”,想起了“外敌”。

    “蛇人!”辛伐一脸狠相。

    “蛇人?是大风族的吗?”所有跟蛇人有关的,江别首先只想到了这个。

    “你认得他们?”辛伐,霎时警惕心大作,须发似乎也微微竖起。

    “倒也不熟悉,一面之缘。他们是云儿姑娘的部众,多半不是要抓云儿姑娘吧……”

    “部众?你怕是不了解他们吧?”辛伐警惕性询问。

    “不怎么了解,难道真是他们……”

    “蛇人,哪有什么好人,一个个都阴险毒辣!”

    “抓云儿姑娘的,真是大风族蛇人?“”

    “或许不是吧,我看多半像庚年部落的人……”

    “庚年部落?”

    “对。有些难缠……今天天色已晚,先睡了吧,明天一早出发。”辛伐,挥了挥手,众人便已散去。

    “庚年部落,跟大风族……”江别话问到一半,就被辛伐打断。

    “一切,等明天再说。今晚灭绝了附近的豪猪,是大喜事,每人都可以领一块烤肉。庆祝完,你自己找地方休息吧。”辛伐,说着话,倒像是一道命令。

    “附近的豪猪,都猎杀了?”

    “要不然,今天会出动那么多雀子,哈哈!”

    江别也不知辛伐口中的附近有多大,心中隐隐担忧起来。

    “在下,还想打听,庚年部落……”江别的话,又一次被辛伐打断。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们的对手你不了解,你要是自己去,适得其反,反而会害了云儿姑娘……”

    “好吧,在下明白了……”江别说完,转身相外走去。

    洞外约有三四十人。此刻,三五成群,烤食着兽肉。依稀可以辩得出,架子上烤着的,最大的那头猎物,就是白天所猎杀的无灵豪猪。

    江别无意吃食,径直走向断崖边,一棵历时久远、苍劲盘曲的古槐。几番飞纵之后,落在树干之上,双手垫头,仰躺。

    这一夜,漫长无期,江别也不知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

    月光稀疏,黑得如夜色的鸟雀,时时叽喳作语。谷中回旋的晚风,吹过几株枯树枝头,发出阵阵声响,他依稀听到,那日自己用万俟前辈无弦的琴,弹出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