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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白话合集 第五十三回 禅主吞餐怀鬼孕 黄婆运水解邪胎

    修行之人,德行需修炼八百载,阴功要积攒三千回。对待万物、他人,不论亲疏恩怨,都应秉持公平之心,如此才契合前往西天取经的本愿。那兕魔王面对刀兵毫不畏惧,任凭水火攻击也安然无恙。幸得老君下凡降伏,才将其制服,而后老君笑着牵着青牛返回天庭。

    话说在大路旁呼喊的是谁呢?原来是金山的山神和土地,他们捧着紫金钵盂说道:“圣僧啊,这钵盂里的饭是孙大圣从好地方化来的。只因你们不听良言相劝,误入妖魔手中,害得大圣费尽周折,今日才把你们救出来。快来吃了饭再赶路吧,可别辜负了孙大圣的一片孝心。” 三藏说道:“徒弟啊,真是多亏了你!千言万语都难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早知道不走出那圈子的痕迹,哪会有这杀身之祸。” 行者说:“不瞒师父说,就因为你不信我的圈子,才让你遭受别人的圈子之苦。经历了这么多艰难困苦,真是让人叹息!让人叹息啊!” 八戒问道:“怎么又有个圈子?” 行者说:“还不是你这张爱惹事的臭嘴,害得师父遭遇这场大难!老孙我上天入地,请来天兵天将、水火二神,还有佛祖的金丹砂,结果都被那妖怪用一个白森森的圈子收了去。如来佛祖暗示罗汉,向老孙我说出那妖怪的根源,我才请老君下凡收伏,原来是一头青牛在作怪。” 三藏听了,感激不已,说道:“贤徒啊,经过这次教训,下次一定听你的安排。” 于是师徒四人分吃了那顿饭。那饭热气腾腾的。行者说:“这饭都过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还热着呢?” 土地连忙跪下说:“是小神知道大圣大功告成,这饭才自动热起来伺候圣僧。” 不一会儿,饭吃完了,他们收拾好钵盂,辞别了土地和山神。

    师父这才跨上马鞍,骑上白马,翻过了高山。真可谓是洗净杂念,一心向佛,餐风宿露,朝着西方前行。走了许久,又到了早春时节。只听得:

    紫燕呢喃细语,黄鹂婉转啼鸣。紫燕呢喃,香软的小嘴都有些困倦;黄鹂啼叫,那悦耳的声音连绵不断。满地落花如同铺开的锦绣,漫山翠绿好似堆积的茵褥。岭上青梅结出了豆粒,崖前古柏留住了云朵。野外湿润,烟光淡淡;沙滩温暖,日色昏黄。几处园林中花朵绽放花蕊,大地回春,柳树冒出了新芽。

    师徒们正走着,忽然遇到一条小河,河水清澈透明,寒波荡漾。唐长老勒住马仔细观看,远远瞧见河对岸柳阴低垂,隐隐露出几间茅屋。行者指着那边说:“那里有人家,肯定有摆渡的。” 三藏说:“我看那边也是这般模样,只是没看到船只,所以没敢吭声。” 八戒放下行李,大声喊道:“摆渡的!把船撑过来!” 连喊了好几遍,只见柳阴里 “咿咿哑哑” 地撑出一只船来。没过多久,船靠近了岸边。师徒们仔细打量那只船,只见它:

    短桨划开波浪,轻桡泛起涟漪。橄堂刷着彩色油漆,艎板铺满整个船舱。船头上铁缆盘成一团,船后边舵楼明亮。虽说只是一叶扁舟,却也不亚于在湖中、海上航行。即便没有锦缆和高大的桅杆,却也有坚实的松桩和精美的桂楫。虽比不上万里神舟,却也足以渡过这一河之隔。往来只在两岸之间,出入都离不开这古老的渡口。

    那船很快就靠了岸。艄公喊道:“过河的,从这边走。” 三藏骑马走近一看,那艄公是怎样一副模样呢:

    头上裹着锦绒帕,脚上穿着皂丝鞋。身上穿着百纳绵裆袄,腰间束着千针裙布带。手腕皮肤粗糙,筋肉有力,眼睛花了,眉毛皱着,面容显得很衰老。声音娇细如同黄莺啼叫,走近一看,原来是个老妇人。

    行者走到船边问道:“你是摆渡的?” 那妇人回答:“是的。” 行者又问:“艄公怎么不在,却让艄婆来撑船?” 妇人微笑着,没有回答,用手拖上跳板。沙和尚把行李挑上船,行者扶着师父踏上跳板,然后把船顺过来,八戒牵着白马,收起跳板。那妇人撑开船,摇动船桨,转眼间就过了河。

    他们登上西岸,长老让沙僧解开包裹,取出几文钱钞给那妇人。妇人也不计较多寡,把缆绳拴在临水的楼上,笑嘻嘻地径直走进庄屋里去了。三藏见河水清澈,一时口渴,便对八戒说:“拿钵盂来,舀些水给我喝。” 那呆子说:“我也正想喝点儿呢。” 于是拿过钵盂,舀了一钵水,递给师父。师父喝了一小半,还剩下大半。呆子接过来,一口气喝光了,然后伺候三藏上马。

    师徒们沿着路往西走,不到半个时辰,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肚子疼!” 八戒在后面也说:“我也有些肚子疼。” 沙僧说:“是不是喝了冷水的缘故?” 话还没说完,师父大声叫道:“疼得厉害!” 八戒也跟着喊:“疼得厉害!” 他们两个疼得难以忍受,肚子渐渐大了起来。用手一摸,好像有血团肉块,不停地在肚子里滚动。三藏正难受着,忽然看见路旁有一处村舍,树梢上挑着两个草把。行者说:“师父,好了。那边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去那儿化些热汤给你喝,顺便问问有没有卖药的,讨一贴药,给你治治肚子疼。”

    三藏听了,很高兴,便赶着白马。不一会儿,来到村舍门口下了马。只见门外有一个老婆婆,端坐在草墩上绩麻。行者走上前,打了个问讯说:“婆婆,贫僧是从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是唐朝御弟。因为过河时喝了河水,觉得肚子疼痛。” 那婆婆乐呵呵地说:“你们是在那边河里喝的水?” 行者说:“是的。在东边这条清水河喝的。” 那婆婆开心地笑道:“真有意思!真有意思!你们都进来,我跟你们说。”

    行者连忙搀扶着唐僧,沙僧也扶起八戒。两人不停地叫唤着,挺着肚子,一个个疼得脸色发黄,眉头紧皱,走进草舍坐下。行者连忙说道:“婆婆,麻烦你赶紧烧些热汤给我师父,我们感谢你。” 那婆婆却不忙着烧汤,笑嘻嘻地跑到后面,喊道:“你们快来看!你们快来看!” 里面 “蹼蹼踏踏” 地又走出两三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都看着唐僧笑。行者大怒,大喝一声,咬了咬牙,吓得那一家子跌跌撞撞,往后直退。行者走上前,一把扯住那老婆子说:“赶紧烧汤,饶了你!” 那婆子战战兢兢地说:“爷爷呀,我烧汤也没用,治不了他们两个的肚子疼。你放了我,听我说。” 行者放开她,她接着说:“我们这里是西梁女国。我们这一国全是女人,没有男人,所以见到你们才这么高兴。你师父喝的那水有问题。那条河叫子母河。我们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们这里的人,只有年满二十岁以上,才敢去喝那河里的水。喝了水之后,就会觉得肚子疼,然后就有了身孕。到了第三天,去迎阳馆照胎水边照一照。如果照出有了双影,就说明要生孩子了。你师父喝了子母河水,所以有了胎气,过不了多久也要生孩子。热汤怎么能治得了呢?”

    三藏听了,大惊失色道:“徒弟啊!这可怎么办?” 八戒扭着腰,胯部乱摆,哼唧着说:“爷爷呀!要生孩子!可我们是男人,哪里有产门?怎么生得出来?” 行者笑着说:“古人说:‘瓜熟自落。’到了那个时候,肯定会从胁下裂开个窟窿,孩子就钻出来了。”

    八戒听了,吓得浑身发抖,疼得受不了,说道:“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 沙僧笑着说:“二哥,别乱扭,别乱扭!小心把养儿肠扭错了,弄出个胎前病来。” 那呆子越发慌张,眼中含着泪,拉着行者说:“哥哥!你问问这婆婆,看哪里有手法轻柔的稳婆,提前找几个来。这会儿肚子一阵阵地动得厉害,想必是要生了,疼得厉害。快了!快了!” 沙僧又笑着说:“二哥,既然知道是要生了肚子疼,就别乱动,只怕把浆包挤破了。”

    三藏哼着说:“婆婆啊,你们这里有医生吗?让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把胎打下来吧。” 那婆子说:“就算有药也没用。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里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喝一口那泉里的水,才能消解胎气。可如今那水取不得了。前些年,来了一个道人,名叫如意真仙,他把破儿洞改成了聚仙庵,守着落胎泉水,不肯轻易给人。要是有人想求水,必须准备好花红彩礼、羊酒果盘,诚心诚意地奉献,才能求得他一碗水。你们这些云游的和尚,哪里有这么多钱财去置办这些东西?恐怕只能听天由命,等着生孩子了。” 行者听了这话,满心欢喜地说:“婆婆,从这里到解阳山有多远的路程?” 婆婆说:“有三千里。” 行者说:“太好了!太好了!师父放心,等老孙去取些水来给你喝。”

    好个大圣,吩咐沙僧说:“你可要仔细看好师父。要是这家人无礼,欺负师父,你就拿出以前的本事,扮成老虎吓唬他们。我去取水。” 沙僧点头答应。只见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递给行者,说:“拿这个钵头儿去,一定要多取些来,给我们也留着应急。” 行者接过瓦钵,走出草舍,驾着云离开了。那婆子望着天空礼拜说:“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 然后走进屋里,叫出那几个妇人,对着唐僧磕头礼拜,都称他们为罗汉菩萨。接着就忙着烧汤做饭,供奉唐僧,暂且不提。

    再说孙大圣驾着筋斗云,不一会儿就看见一座山头挡住了云路,他立刻按下云头,定睛一看,好一座山啊!只见那:

    幽静的花朵如锦缎般绽放,嫩绿的野草像蓝布一样铺开。涧水潺潺流淌,溪云悠悠飘荡。重重山谷中藤萝茂密,远远的峰峦上树木繁茂。鸟儿啼叫,大雁飞过,野鹿饮水,猿猴攀援。翠绿的山峰像屏风一样耸立,青色的山崖像发髻一样秀丽。尘埃滚滚,凡人难以到达;泉水涓涓,让人百看不厌。常常能看到仙童去采药,也时常遇到樵夫背着柴回来。这里果然不逊色于天台山的景色,胜过那西岳华山的三峰!

    大圣正在仔细观赏这山景,又看见背阴处有一座庄院,忽然听到狗叫声。大圣下了山,径直来到庄院,这里也确实是个好地方。看那:

    小桥连通着活水,茅舍倚靠在青山旁。

    村犬在篱笆边汪汪叫,隐居的人自在地来来往往。

    不一会儿,大圣来到庄院门口,看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大圣放下瓦钵,走上前施了一礼。那道人起身还礼说:“你是从哪里来的?到这小庵有什么事?” 行者说:“贫僧是东土大唐派往西天取经的。因为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的水,现在肚子疼得厉害,肚子也肿胀得难受。向当地人打听,说是有了胎气,没有办法医治。听说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喝了那里的水可以消解胎气,所以特地来拜见如意真仙,求些泉水,搭救我师父。麻烦老道教我怎么走。” 那道人笑着说:“这里就是破儿洞,现在改成聚仙庵了。我不是别人,正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去给你通报。” 行者说:“我是唐三藏法师的大徒弟,贱名孙悟空。” 那道人问道:“你的花红彩礼、酒礼都在哪里?” 行者说:“我是个路过的挂单和尚,没准备这些东西。” 道人笑着说:“你可真傻呀!我老师父守着这山泉,从来不会白白送人。你回去准备好礼物再来,我才能给你通报。不然就请回吧。别想!别想得到泉水!” 行者说:“人情比圣旨还大。你去通报时,提我老孙的名字,他肯定会给我个面子,说不定连这口井都送给我呢。”

    那道人听了这话,没办法,只好进去通报。此时,只见如意真仙正在专注地抚琴。道人耐心等他一曲弹完,才上前说道:“师父,外面来了个和尚,自称是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想要求取落胎泉水,救治他的师父。” 那真仙原本神色平静,一听 “悟空” 这个名字,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急忙站起身,走下琴床,脱下素净的衣裳,换上道袍,拿起一把如意钩子,迅速跳出庵门,大声喊道:“孙悟空在哪里?” 行者听到喊声,转过头,看到那真仙的打扮:

    头上戴着的星冠光彩艳丽,身上穿着的金缕法衣鲜艳通红。脚下的云鞋绣满锦绣,腰间的宝带精致玲珑。一双纳锦制成的凌波袜,裙襕微微飘动,露出里面的绣绒。手中拿着如意金钩子,钩子的利杆修长,如同蟒蛇一般。他凤目明亮,眉毛竖起,钢牙尖利,嘴唇泛红。额下的胡须像烈火般飘动,鬓边的赤发又短又蓬松。他的模样凶恶,如同温元帅一般,只是穿着的衣冠有所不同。

    行者见状,双手合十行礼道:“贫僧正是孙悟空。” 那先生冷笑道:“你真的是孙悟空,还是假冒的?” 行者说道:“先生,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常言说得好:‘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孙悟空,怎么会假冒他人呢?” 先生又问:“你可认得我?” 行者回答:“我自从皈依佛门,诚心向佛,这一路上翻山越岭,涉水过河,和幼时的朋友都疏远了,没来得及拜访,所以不太认识您。刚才向子母河西边的村民打听,得知先生您就是如意真仙,因此才知晓。” 那先生说:“你走你的路,我修我的道,你来拜访我做什么?” 行者说:“因为我师父误饮了子母河水,肚子疼,还怀了胎,所以特地来到仙府,求您赐一碗落胎泉水,救救我师父。”

    那先生怒目圆睁,问道:“你师父可是唐三藏?” 行者回答:“正是,正是。” 先生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可曾遇到过一个圣婴大王?” 行者说:“那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红孩儿妖怪的绰号。真仙问他做什么?” 先生说:“他是我的侄子。我是牛魔王的兄弟。之前我兄长来信告诉我,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行事无赖,把他害了。我正愁没地方找你报仇,你倒自己送上门来,还想要什么水!” 行者赔着笑说:“先生,您误会了。您兄长也曾和我是朋友,小时候我们还结拜为七兄弟。只是我不知道先生您的住处,所以一直没去拜访。如今您侄子得了好结果,现在跟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们都比不上他,您怎么反倒怪我呢?”

    先生大声喝道:“你这泼猴!还在巧言令色!我侄子是自在为王好,还是给人做奴仆好?休得无礼!吃我这一钩!” 大圣连忙用铁棒架住,说道:“先生,先别说打,您先给些泉水吧。” 那先生骂道:“你这泼猴!不知死活!要是你能在三个回合内战胜我,就给你水;要是敌不过我,就把你剁成肉酱,为我侄子报仇。” 大圣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孽障!既然要打,就过来接我一棍!” 那先生立刻挥动如意钩,与大圣对打起来。两人在聚仙庵前打得难解难分:

    圣僧不小心喝了会让人怀孕的子母河水,行者便前来寻找如意真仙求取落胎泉水。却没想到这真仙本就是个妖怪,仗着自己的势力守护着落胎泉。等到两人相遇,说起仇怨,谁也不肯让步。你来我往,言语中充满了愤怒,都想要报冤仇。这一个因为师父有难来求水,那一个为了侄子的事不肯给泉。如意钩厉害得如同蝎毒,金箍棒凶狠得好似龙在翻腾。两人一个对着胸膛猛刺,施展威猛之力;一个朝着脚下斜钩,展现奇妙的招数。大圣使出阴手棍,一旦击中,伤势必定很重;真仙过肩钩起,如同近头鞭打一般。大圣锁腰一棍,如同老鹰捉麻雀;真仙压顶三钩,好似螳螂捕蝉。他们来来往往,争斗胜负难分,反复交锋,又回到僵持的局面。如意钩和金箍棒相互击打,不分前后,一时之间,也看不出谁输谁赢。

    那先生和大圣战了十几个回合,渐渐敌不过大圣。大圣见状,攻势越发猛烈,手中的金箍棒就像滚滚流星,朝着真仙的头一阵乱打。先生体力不支,败下阵来,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跑去。

    大圣没有去追赶他,而是转身来到庵内寻找泉水。那个道人早已把庵门关上了。大圣拿着瓦钵,跑到门前,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踢破了庵门,闯了进去。只见那道人趴在井栏上,大圣大喝一声,举起棒子要打,道人吓得转身往后跑了。大圣好不容易找到吊桶,正准备打水,那先生又赶了过来,用如意钩子钩住大圣的脚,大圣一个踉跄,脸朝下摔了个嘴啃泥。大圣爬起来,挥舞着铁棒就要打。那先生却闪到一旁,拿着钩子说:“看你还能不能取到我的水!” 大圣骂道:“你过来!你过来!我今天非把你这个孽障打死不可!” 那先生也不向前迎战,只是阻止大圣打水。大圣见他不动,便左手抡着铁棒,右手拿着吊桶,将绳索 “突鲁鲁” 地放下去。那先生又来使钩,大圣一只手难以应付,又被他一钩钩住脚,摔了一跤,连带着井索一起掉进井里。大圣气愤地说:“这家伙太无礼了!” 他爬起来,双手抡棒,没头没脑地朝着那先生打去。那先生依旧转身跑开,不敢迎战。大圣又想去取水,可是没有吊桶,又担心那先生再来钩扯,心中暗自思量:“看来得去叫个帮手来!”

    好个大圣,拨转云头,径直来到村舍门口,大喊一声:“沙和尚。” 此时,屋内三藏正忍着疼痛呻吟,猪八戒也哼哼个不停。听到喊声,两人欣喜地说:“沙僧啊,悟空回来了。” 沙僧连忙出门迎接,问道:“大哥,取到水了吗?” 大圣走进门,把之前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唐僧。三藏听了,流下泪来说:“徒弟啊,这可怎么办?” 大圣说:“我来叫沙师弟和我一起去。到了庵边,我和那家伙打斗,让沙师弟趁机进去取水,救你出来。” 三藏说:“你们两个没生病的都走了,留下我们两个生病的,谁来照顾呢?” 这时,旁边的老婆婆说:“老罗汉您放心。不需要你徒弟,我们家会好好照顾您的。你们早上来的时候,我们就很怜惜你们;刚才看到这位菩萨腾云驾雾而来,才知道你们是罗汉菩萨。我们家绝对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行者大声说道:“你们这些女流之辈,谁敢伤害他们?” 老婆子笑着说:“爷爷呀,还是你们有福气,来到我家!要是去了第二家,你们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八戒哼哼着问:“没这么好运,会怎么样?” 婆婆说:“我们家四五口人,都上了年纪,早已没有了男女之事的想法,所以才不肯伤害你们。要是去了第二家,老老少少的,那些年轻人,谁会放过你们!肯定要和你们成亲。要是你们不从,就会害你们性命,把你们身上的肉割了去做香袋。” 八戒说:“要是这样,我肯定没事。他们都是香喷喷的,适合做香袋;我是个臊猪,就算割了我的肉去,也是臊的,所以不会有事。” 行者笑着说:“你别吹牛了,省点力气,准备生孩子吧。” 那婆婆说:“别犹豫了,赶紧去求水吧。” 行者说:“你家有吊桶吗?借我用一下。” 那婆子立刻到后面取出一个吊桶,又找来一条绳索,递给沙僧。沙僧说:“多带一条绳索,万一井深,可能会用到。”

    沙僧接过桶和绳索,立刻跟着大圣出了村舍,一起驾云而去。没过半个时辰,就到了解阳山界。他们按下云头,径直来到庵外。大圣对沙僧说:“你拿着桶和绳索,躲在一边。等我去挑战,和那家伙打得激烈的时候,你趁机进去,取了水就走。” 沙僧牢记大圣的吩咐。

    孙大圣抽出铁棒,靠近庵门高声喊道:“开门!开门!” 守门的看见,急忙跑进去通报:“师父,那孙悟空又来了!” 那先生心中大怒,说:“这泼猴太无礼了!一直听说他有些本事,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他那条棒实在难以抵挡。” 道人说:“师父,他的本事虽高,但您也不差,和他正好是对手。” 先生说:“前两次,都被他赢了。” 道人道:“前两次虽然他赢了,不过是靠一股猛劲;后面两次打水的时候,师父您用钩子钩了他两跤,不也和他不相上下吗?他之前无奈离开,现在又回来,肯定是三藏肚子里的胎儿越来越重,埋怨得厉害,他不得已才来的。他肯定有轻视师父的心思。这次师父您一定能战胜他。”

    真仙听了,心中欢喜,满面春风,带着一股威风,挺着如意钩子,走出门来喝道:“泼猴!你又来干什么?” 大圣说:“我来只是为了取水。” 真仙道:“这泉水是我家的井里的,就算是帝王宰相来,也得带上厚礼,送上羊酒,我才会给一点;何况你还是我的仇人,竟然敢空手来取水?” 大圣说:“真的不给?” 真仙说:“不给,就是不给!” 大圣骂道:“你这泼孽障!既然不给水,看棒!” 他摆开架势,猛地向前一扑,二话不说,朝着真仙的头就打过去。那真仙侧身躲过,急忙挥动钩子抵挡。这一场战斗比之前更加激烈。只见:

    金箍棒和如意钩相互碰撞,两人都愤怒地怀着仇怨。战斗中飞砂走石,天地都变得昏暗,尘土飞扬,日月都为之发愁。大圣为了救师父来取水,妖仙因为侄子的事不肯给水。双方都使出全力,在这场争斗中一决高下。他们龇牙咧嘴,争着胜负,咬紧牙关,比拼着刚强与柔弱。两人越斗越有劲头,越发精神抖擞,喷云吐雾,连鬼神都感到忧愁。棒子和钩子碰撞的声音 “朴朴兵兵” 作响,喊杀声震天,回荡在山丘之间。狂风滚滚,吹得林木摇晃,杀气腾腾,直冲斗牛星宿。大圣越战斗越喜悦,真仙越打斗越顽强。他们都有心争斗,不拼出个你死我活,绝不罢休。

    他两个在庵门外交手,你来我往,斗到山坡之下,拼尽全力,僵持不下,暂且不提。

    再说那沙和尚提着吊桶,闯进庵门。只见那道人守在井边,拦住他说:“你是什么人,敢来取水!” 沙僧放下吊桶,取出降妖宝杖,二话不说,朝着道人就打。那道人躲避不及,左臂被打折,倒在地上挣扎。沙僧骂道:“我本想打死你这孽畜,可你好歹也是个人,我可怜你,饶你一命!快让我打水!” 那道人疼得大喊大叫,爬到后面去了。沙僧这才把吊桶放进井里,满满地打了一桶水,走出庵门,驾起云雾,朝着行者喊道:“大哥,我取到水了!饶了他吧!饶了他吧!”

    大圣听到沙僧呼喊取到水了,这才用铁棒架住如意钩子,对如意真仙说道:“你听老孙我讲:我本来打算把你斩尽杀绝,可一来你也没犯什么大的过错;二来,看在你兄长牛魔王的情分上。之前我来,被你的钩子钩了两下,没能取到水。这次来,我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把你引出来争斗,让我师弟进去取水。老孙我要是真使出全力打你,别说你只是个如意真仙,就算再来几个,也早被我打死了。正所谓打死不如放生,暂且饶你一命,让你多活几年。以后再有来取水的人,可千万别再刁难人家。” 那妖仙却不识好歹,挥动如意钩,又要来钩大圣的脚。大圣敏捷地闪过钩头,快步赶上前,大喝一声:“别跑!” 那妖仙猝不及防,被大圣一推,“扑通” 一声摔倒在地,挣扎着也爬不起来。大圣夺过如意钩,用力一折,断为两截,接着又猛一掰,掰成了四段,扔在地上,说道:“你这泼孽畜!还敢再无礼吗?” 那妖仙吓得浑身发抖,只能默默忍受着屈辱,不敢吭声。大圣见此,笑呵呵地驾着云离开了。有诗为证:

    真铅若要炼成,须得真水配合,真水调和得当,真汞才能干燥。真汞与真铅本无母体之气,灵砂和灵药才是真正的仙丹。婴儿白白结成胎象,有土母助力,化解起来并不困难。推倒旁门左道,归依正教,心君得意,笑容自然浮现。

    大圣驾着祥光,赶上沙僧,取到了真正的落胎泉水,满心欢喜地回到原来的地方,按下云头,径直来到村舍。只见猪八戒挺着个大肚子,靠在门枋上哼哼唧唧。行者悄悄走上前,调侃道:“呆子,什么时候霸占房子了?” 呆子惊慌地说:“哥哥,别取笑我了。取到水了吗?” 行者还想逗逗他,这时沙僧随后赶到,笑着说:“水来了!水来了!” 三藏忍着疼痛,微微欠身说:“徒弟呀,辛苦你们了!” 那婆婆也十分欢喜,带着家里几口人都出来行礼,说道:“菩萨呀,真是太难得了!太难得了!” 她赶忙拿了个花瓷盏子,舀了半盏泉水,递给三藏说:“老师父,慢慢喝,只消一口,就能化解胎气。” 八戒说:“我不用盏子,让我连吊桶一起喝了吧。” 那婆子说:“老爷爷,可吓死我了!要是喝了这一吊桶水,恐怕连肠子肚子都要化没了!” 吓得呆子不敢乱来,也只喝了半盏。

    过了大概一顿饭的时间,唐僧和八戒两人腹中一阵绞痛,只听得 “咕噜咕噜”,连续三五阵肠鸣。肠鸣之后,呆子实在忍不住,大小便一起失禁。唐僧也忍不住要去安静的地方解手。行者说:“师父啊,千万别到有风的地方去。要小心,万一受了风,落下个产后的毛病可就麻烦了。” 那婆婆立刻取来两个净桶,让他们方便。不一会儿,两人各去了好几趟,才觉得疼痛止住了,肚子的肿胀也渐渐消退,那血团肉块也都化了。婆婆家又煮了些白米粥给他们补身体。八戒说:“婆婆,我身子硬朗,不用补。你先烧些热水,让我洗个澡,然后再喝粥。” 沙僧说:“哥哥,洗不得澡。刚生完孩子的人碰了水会生病的。” 八戒说:“我又不是正常生产,左右不过是小产,怕什么?洗洗干净舒服些。” 那婆子还真烧了热水,让他们两人洗净了手脚。唐僧只喝了两碗粥汤,八戒却吃了十几碗,还嚷着要添。行者笑着说:“你这夯货!少吃点!别吃成个大肚汉,太不成样子了。” 八戒说:“没事!没事!我又不是母猪,怕什么?” 那家人只好又去做饭。

    老婆婆对唐僧说:“老师父,把剩下的水赐给我吧。” 行者问:“呆子,不喝水了?” 八戒说:“我的肚子也不疼了,胎气想必已经消散了。现在浑身轻松,还喝水干什么?” 行者说:“既然他们两个都好了,就把水送给这家吧。” 那婆婆谢过行者,把剩下的水装在瓦罐里,埋在屋子后边的地下,对家里老少说:“这罐水,足够我养老送终了!” 众老少都十分高兴。接着,他们准备好斋饭,摆好桌凳,唐僧师徒吃了斋饭。安安稳稳地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师徒们谢过婆婆一家,离开了村舍。唐三藏跨上马鞍,骑上白马,沙和尚挑着行囊,孙大圣在前面带路,猪八戒牵着缰绳。此时,他们真可谓是洗净了口业,身心干净,化解了凡胎,身体恢复自然。不知道到了西梁女国国界还会遇到什么事情,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