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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海惊龙 第57章 双手对炒

    寒露后的冻顶山晨间总浮着层薄霜,阿水伯的茶寮里却暖烘烘的。陆九渊站在土灶前,看老茶农将烧红的炭块夹进灶眼,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转瞬便被早雾润灭。铁锅烧得发烫,阿水伯往掌心呵了口气,突然双掌翻飞,如蝴蝶穿花般在铁锅里翻动茶青,青气混着炭火香腾起,在梁上结成云翳。

    “双手对炒讲究‘手不离茶,茶不离锅’,”陆九渊撸起袖口,露出被茶青染绿的小臂,“左掌推,右掌带,像捧着山涧的流水在掌心打转。”他示范着将半熟的茶青抛向锅心,叶片在高温下发出“滋滋”轻响,边缘微卷如冻顶山的云雾,“当年先民没有机械,全靠这双手感知茶青的呼吸。”

    沈青禾抱着画夹蹲在灶边,笔尖在纸上快速游走,先勾勒出阿水伯弓起的脊背,再捕捉陆九渊翻飞的手掌。忽然,她发现两位茶人翻动茶青的节奏,竟与昨日在部落听见的原住民歌舞暗合——阿水伯左掌推茶时,膝盖轻颤,像踩着“矮灵祭”的步法;陆九渊右掌带茶时,手腕翻转的弧度,恰如雅美族甩袖的姿态。

    “停!”她突然喊住正在炒茶的二人,“你们看,双手对炒的频率,和‘狩猎舞’的鼓点一模一样!”说着哼起部落青年唱的采茶歌,节奏轻快,每到重音处,恰是茶青在锅中腾起的瞬间。阿水伯愣住,粗糙的手掌悬在锅上方:“怪不得我爹炒茶时总哼小调,原来老法子里藏着祖先的舞步。”

    茶寮外,山风送来远处部落的乐声,鼻笛与口簧的音色清越,混着炒茶的“沙沙”声,竟织成一曲奇妙的合奏。沈青禾眼睛发亮,画夹上的人物渐渐有了动态——阿水伯的手掌化作舞动的蝶,陆九渊的身影与原住民舞者重叠,铁锅成了乐师手中的月琴。

    “若让游客跟着歌舞节奏炒茶,”她忽然转身对陆九渊说,“既能学古法,又能亲近部落文化,岂不是活的‘藤枝茶经’?”话音未落,阿水伯已用茶帚扫出锅边的茶末:“好主意!咱冻顶茶本就是汉人茶农与原住民共种的,当年阿美族兄弟教我们辨雾,我们教他们炒茶,双手对炒的法子,原就是山海共酿的。”

    午后,茶寮前的晒场成了临时课堂。沈青禾挂起原住民图腾布,燃起蚊烟,请来部落青年演奏传统乐器。陆九渊站在铁锅旁,将炒茶动作拆解成“推、带、抛、接”四式,每式对应一段舞步:“推茶如迎山风,带茶似送云雾,抛茶是敬日月,接茶为纳山水。”

    第一位体验者是位穿旗袍的城市姑娘,起初手掌离锅半尺,怕烫。阿水伯笑着握住她的手,带她贴近热锅:“别怕,茶青会告诉你火候。”当姑娘跟着鼻笛节奏翻动茶青,掌心渐渐染上茶汁的青碧,忽然发现叶片在她手中竟摆出了部落纹面的图案。

    暮色漫进晒场时,铁锅余温尚存。沈青禾看着游客们举着自己炒的茶青合影,发现他们指尖的绿痕,竟与原住民青年脸上的纹彩相映成趣。阿水伯坐在竹椅上,用山泉冲了壶新制的藤枝乌龙,茶汤入盏时,雾气中竟浮着若有若无的舞影,像先民的魂魄在茶香里翩然起舞。

    “您瞧,”陆九渊指着茶汤,“双手对炒炒的不是茶,是把山海的韵律、部落的歌声、茶人的掌温,全揉进了叶片里。”沈青禾点头,忽然在画夹上补了几笔——画面中央,汉人与原住民的手交叠在铁锅上方,腾起的茶香化作展翅的飞鸟,掠过冻顶山的云雾,飞向更辽阔的山海。

    是夜,部落的篝火在茶寮外燃起。青年们围着炭火跳“种茶舞”,沈青禾设计的“藤枝茶旅”手册摆在案头,封面上画着双手对炒的图案,旁边注着:“每片茶叶的褶皱里,都藏着山海共舞的节拍。”火光中,陆九渊看见阿水伯将新炒的茶青分给部落老人,他们粗糙的手掌相触时,茶香与歌声,正将冻顶山的清晨与部落的夜晚,酿成一杯跨越时光的乌龙茶。

    从此,每当有人走进阿水伯的茶寮,总会看见土灶旁挂着的竹牌,上面用汉字与原住民文字写着:“双手对炒,一炒山海,二炒时光,三炒人心。”而那些跟着歌舞节奏翻动茶青的游客,离开时掌心的绿痕会渐渐褪去,却在记忆里,永远留下了冻顶山的云雾、原住民的歌声,以及茶香里舞动的,关于传承与共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