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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海惊龙 第63章 茶仙祭海

    立冬前的黎明,台湾海峡的晨雾还未散尽,新竹渔港的礁岩上已聚满了茶农。阿福抱着漆木茶盘走在最前,盘上摆着七盏琉璃杯,杯底沉着今春制的东方美人茶,蝉形金箔在冷水中微微蜷曲,像睡着了的蝶。老茶婆挎着竹篓,篓中装着用蝉蜕、茶枝扎成的“茶仙草人”,草人腰间系着红绸,绸带上绣着繁体“茶”字与原住民图腾,针脚间还缠着几丝茶青。

    “祭海要赶在潮头回时,”陆九渊望着远处海天交界处的银线,浪声中混着若有若无的茶香,“当年先民渡海来台,船头总要供盏茶,说茶香能引归帆。”他说话时,身后的原住民青年吹起鼻笛,调子低沉如潮涌,惊起几只停在礁石上的白鹭,翅影掠过茶盘,在琉璃杯上投下瞬间的云翳。

    祭台用整块珊瑚礁砌成,中央凹处盛着新汲的海水,水面漂着数片东方美人的叶底,被蝉咬过的缺口在晨光里泛着金芒。老茶婆将草人安置在礁岩最高处,红绸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竟与三十年前她母亲祭海时的场景分毫不差——那时她还是个扎羊角辫的丫头,躲在母亲身后,看见茶汤泼海时,海面曾闪过奇异的光。

    “茶仙在上,”阿福捧着茶盏跪下,海水打湿了他的布鞋,“今年蝉茶共生,得茶三担,不敢独尝,敬与海神共品。”说着将七盏茶汤依次泼入海中,琥珀色的茶汤在浪花里散开,竟如金箔融化,染得海面一片温润的橙红。最后一盏泼下时,老茶婆忽然轻呼:“看浪头!”

    众人屏息望去,只见退潮的浪峰间,竟有银灰色的身影跃出水面。先是一只海豚腾空,背鳍划出晶亮的水痕,接着两只、三只,群豚在茶汤染过的海面嬉戏,背鳍破水处,竟显露出淡金色的纹路——左首是“两岸”,右首是“同香”,合起来正是“两岸同香”四字,字迹随波晃动,却清晰如刻在海面的契约。

    柳如是握着画笔的手微微发颤,海水咸腥混着茶香扑进鼻腔,让她想起去年在安溪看见的铁观音茶汤显形山脉的场景。此刻笔下的海豚背鳍正划出“同”字的最后一笔,浪尖上的茶沫竟聚成蝉形,与琉璃杯中的金箔遥相呼应。“原来茶魂真的能跨海,”她轻声说,笔尖在画纸上晕开一片海蓝,“就像当年茶种从福建漂来,如今茶香又渡海而归。”

    老茶婆跪在礁岩上,用海水擦拭草人腰间的红绸,绸带上的茶渍在盐粒的摩擦下渐渐显形,竟与海豚背鳍的水痕同款。“我娘临终前说,”她的声音混着浪声,“茶仙祭海不是求丰收,是让茶香记住回家的路。”说着望向大陆方向,晨雾已散,远处的海岸线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像极了茶汤里显形的山脉轮廓。

    茶商林先生脱下皮鞋,赤足踩在礁岩上,任由海浪冲刷脚踝。他忽然想起在冻顶山看见的藤枝茶树,在安溪遇见的铁观音老枞,此刻竟在海豚的跃动中连成一线——原来两岸的茶香,从来都是同根生的草木,在时光的海浪里,终将相遇相认。

    祭海结束时,阿福将最后一把茶青撒入海中。叶片在浪花里沉浮,被蝉吻过的缺口吸饱了海水,却仍固执地泛着蜜香。群豚忽然转身,朝着大陆方向游去,背鳍划出的水痕久久未散,仿佛在海面写下一行永不褪色的诗:“茶自山海来,香从苦难生,两岸同根处,共饮一瓯春。”

    暮色漫进渔港时,祭台上的草人红绸已褪成浅粉,却在海风里轻轻摇晃,像在与远去的海豚道别。陆九渊望着海天交界处的最后一缕阳光,忽然明白,这场祭海仪式,祭的不是虚无的仙神,而是茶人对土地的敬畏,对根源的眷恋,对山海相连的坚信——就像茶汤里的蝉形金箔,看似脆弱,却能跨越海峡,在时光的浪潮里,永远闪耀着共生共荣的光。

    是夜,柳如是在《茶蝉共舞图》的边角补上海豚跃海的图景,浪尖上的“两岸同香”四字用金粉勾勒,在烛火下微微发烫。窗外,海潮声渐次低落,却在黎明前最静的时候,传来隐约的蝉鸣——那是新竹的蝉与安溪的蝉,在茶香里,隔着海峡,轻轻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