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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七十一章 此间无人

    世界是相对的。

    土大陆隔着海洋与大西洲遥遥相对。东方地势较高,那里的天空似乎也高了起来,云雾从海上陆地上升腾而起,不停向着那处飘去,最终汇聚在一起,终年不散。

    这里便是云墓世间所有云的坟墓。

    云墓最深处隐隐有一座孤峰,峰顶直入虚空,不知通向何处。

    传说,世界由五片大陆组成,每个大陆都有不同的风景,只有那些进入神圣领域的强大生命,才能看到所有的风景。对于普通人来说,传说只是传说,他们不知道其余的大陆在哪里,不知道怎么去,不知道云墓里那座孤峰便是通往其它大陆的通道。

    自然,也没有谁见过云端之上的风景。在这里,平静的云层像白色的丝绵向着四面八方蔓延,似乎没有尽头,上方的虚空镜面后是无尽的黑色深渊,里面有无数颗星辰。

    忽然间,有两颗星星亮了起来,越来越明亮,原来是在向着镜面高靠近。那两颗星星来到镜面的前面,才能看清楚,原来是两团神圣洁白的火焰。

    隔绝真实世界与夜空之间的镜面上出现蛛般的裂缝,然后瞬间修复。

    那两团神圣的火焰,已经以某种神奇的方式,出现在镜面这面的真实世界里,淡薄的空气,被灼烧的不停波动变形那不是神火,只是它的眼睛。

    整个世界,因为巨大的降临而不安,光线不停折射,云面上出现一道如山般的阴影,空间开始撑拱变形,似乎可能被挤裂。

    一条黄金巨龙,出现在虚空与云层之间。

    远方那轮红日,被它巨大的身躯完全遮蔽,云层上方数万公里的世界,因此而黯淡起来,四周的气温急剧地下降,云开始有霜结晶,反射着无数缕光线,变成怪异的闪烁的水晶镜面一般。天地因之变色,这便是顶级生命的威严。

    黄金巨龙俯瞰着这个世界,眼神漠然。

    云端上的风景,它看过很多次。

    黄金巨龙向着天边那座孤峰飞去,快要接近的时候,恐怖巨大的龙躯,向云雾深处沉入,就此湮没不见。无尽数量的雾气被恐怖而巨大的身躯破开。孤峰崖间乱石嶙峋,陡峭至极,没有植物,连苔藓都没有,死寂一片,就像是坟墓。

    就这样向雾深处飞行,经过漫长的日夜,不知究竟飞了多远,却始终还是在雾,没有遇到别的事物,只是隐隐能够看到崖间出现了青苔,云雾也比最上方要浓厚了很多,或许是自我挤压的关系,云雾里开始形成很多结晶,那便是水滴,于是空气也湿润了起来。

    黄金巨龙对这些变化没有任何兴趣,继续向着下方飞行。

    孤峰里的植物变的越来越多,云雾越来越湿,水滴落在崖上,渐渐变成无数道青叶粗细的水流。无数万道细细的水流,在崖间汩汩流淌着,落入雾里。

    黄金巨龙看着孤峰间的万涓细流,眼瞳里的神情也变得凝重了很多,两团神火愈发幽然这里是所有云的坟墓,也是所有水的源头。

    无数道水流,从孤峰间落下,它只看其一道。

    黄金巨龙在雾,随着那道溪水沉默下飞,经历无数日夜,似将永无止尽的重复,然而就在某个时刻……它面前的雾散了。

    云雾之前,是地面。

    云雾的下缘很平滑,完全依着地面的起伏,完美地保证云雾与地表之间,有五尺的距离,刚好是一个人类的高度,似乎来自造物主的设计。地表与云雾之间五尺的空间,通向遥远的地方,远处隐隐有光线,却看不到太阳,地表上,有无数道溪流。

    雾气在巨大的龙首前消散,露出地面以及那条小溪。

    溪水来自孤峰里的湿露,清澈平静冷冽,溪水里飘着一个木盆,盆里有几层麻布,麻布上有个婴儿婴儿脸色微青,闭着眼睛,明显刚出生没有太长时间。

    溪上的雾像花一般绽放,开出无数万朵瓣,拥挤、涌动、破散、嗤嗤声响,一颗比宫殿还要巨大的黄金龙头,缓缓探出云雾,来到溪面上。

    溪面与雾之间的五尺距离,对它来说很窄黄金巨龙的身躯隐藏在雾里,龙首也有部分隐藏在雾里,显得愈发威严、神秘、恐怖。

    黄金巨龙静静看着溪面。

    木盆还在溪水里微微起伏。

    渺小的木盆,是被抛弃的、闭着眼睛的、脸色发青的新生婴儿。

    ……

    ……

    雾渐流散,一切回复宁静。

    然而,宁静只是暂时的……雾气深处,甚至直到孤峰附近,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无数凄厉、恐慌的啸声与嚎叫!

    本以为静寂无生命的世界里,原来隐藏着那么多飞禽走兽,雾到处是扑扇翅膀的声音,独角兽慌不择路撞断万年巨树的声音,甚至有一声极清亮的凤鸣!

    一道神念形成的无形火线,从溪畔向着天际蔓延而去,湿漉的草地,顿时变得干燥无比,甚至就连溪里的水草,边缘都蜷缩了起来!

    黄金巨龙眼瞳里依然没有什么情绪,高贵,漠然,君临天下。

    云雾下方世界万兽奔逃,它不在意,即便是那只雏凤,它也不在意,它只是盯着眼前这条小溪,盯着溪上的木盆。孤峰落下数十万道溪流,它只盯着这道溪;时隔三万年,它再次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盆这个婴儿,怎能挪开眼光?

    一根很细的光丝缓缓落下,那根光丝外表是金色的,里面则是神圣的洁白,仿佛能够自行发光,光丝前端极细,后段渐粗,直至如儿臂一般,表面极为光滑完美,尤其是从深处透出的光泽,更添美丽。

    这道光丝的材料如金似玉,给人感觉应该很沉重,实际上却很轻,随着溪面上的微风不停摇摆,仿佛在舞蹈,想要轻触那只木盆,却又瞬间收回。

    那是黄金巨龙的龙须。

    此时,黄金巨龙眼瞳里的神火,已经变得不再那般永恒稳定,漠然已经被思索所代替,似乎在犹豫些什么。两道龙须的前端,像轻柔的手指,在溪上木盆的边沿轻轻触碰,似在抚摸,实际上却并未真实的接触。

    这条黄金巨龙已经度过了极为漫长的岁月,拥有难以想象的智慧,然而此时那只木盆,却似乎是它无法解开的难题它眼瞳里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复杂,有渴望,也有警惕,犹豫,最后变成了挣扎,也许是无意的,也许是有意,小溪上方的风势微变,那道本应擦着木盆边沿掠过的龙须轻轻一颤,终于第一次真正地接触到了木盆,甚至在盆婴儿的耳下擦过!

    就是这样轻微的接触,便产生了极为剧烈的变化黄金巨龙眼瞳深处的两粒神火,轰的一声散开,变成万千星辰,那片星辰海洋里,裸地流露出冷酷而贪婪的!

    那份,是赞美,是动容。

    是对生命的赞美,是因为生命而动容。

    是生命最原始的渴望。

    黄金巨龙看着溪上的木盆,张开了嘴,龙息如碎玉般倾渲而出。

    盆里的婴儿依然闭着眼睛,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溪水被阴影笼罩。

    龙息落在木盆的四周。

    下一刻,木盆及盆里的婴儿,便会成为黄金巨龙的食物。

    就在此时。

    一只手落在木盆边缘,把木盆向溪畔拉去!

    那是一只满是伤疤的手,有些瘦弱,很小。

    哗哗水声里,溪水荡破,那只手拉着木盆,拼命地向溪畔跑去。

    那只手的主人,是一名三四岁的小道僮。

    小道僮把木盆拉到溪畔,藏在岸石和自己的身体之间,然后转身,抽出腰间的剑,望向溪面上那颗恐怖的、巨大的黄金龙首。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小道僮。

    他瞎了一只眼睛,缺了一只耳朵,先前在溪里拼命奔跑时,看得出来腿也有些跛,看空荡荡的袖管,就连手也只有一只。

    难怪他只能把木盆藏进身后,才能拔出剑来。

    看着溪面上的巨大龙首,小道僮脸色苍白,牙齿格格作响,不是被冰寒溪水冻的,而是因为心的恐惧。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真实的龙。他甚至不知道龙是什么,他只知道害怕,但他却没有逃走,而是拿着那把单薄的木剑,把盆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黄金巨龙神情漠然地看着小道僮,只有同样晋入神圣领域的超级强者,才能看出它眼瞳最深处的愤怒与冷酷。

    小道僮喊着什么,脸色苍白,恐惧异常,却没有松开手里的盆。

    黄金巨龙愤怒起来,龙息笼罩了小溪两岸,死亡即将到来。

    小道僮手里的木剑落到水,他转身把木盆抱进怀里。

    黄金巨龙身上的鳞片与雾气磨擦,溅起无数天火,溪水开始燃烧。

    便在这时,一个年道人出现在溪畔。

    年道人看着溪面上的黄金巨龙,神情宁静。

    溪面上的天火,忽然间熄了。

    黄金巨龙看着那名年道人,发出一声龙吟!

    龙吟极为悠长,仿佛永远不会停歇一般,那是极复杂的音节,听着就像是最复杂的乐曲,又像是自然界最恐怖的飓风的声音,挟杂着难以想象的威力!

    年道人看着黄金巨龙,说了一个字。

    那是单音节的一个字,发音极为怪异难懂,似乎根本不像是人类的语言,片段里便仿佛蕴藏着无穷的信息,古意盎然!

    黄金巨龙听懂了,但它不同意。

    于是溪面上的雾剧烈地涌动起来。

    龙息到处喷吐,溪畔湿漉的草地与树林,瞬间变成恐怖的火场。

    那名小道僮背对着小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恐惧地低着头,闭着眼睛,只是把怀里的木盆抱的紧紧的。

    ……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溪畔终于安静下来。

    小道僮鼓起勇气,回头望去,只见溪水清澈,溪两岸的火也已经熄了,只有被烧焦的树木与烤裂的石头,在述说先前那场战斗的恐怖。

    云雾深处传来一声龙啸。啸声里满是痛楚、不甘和怅悔,它在告诉整个世界五片大陆,自己先前的犹豫,带来了怎样沉痛的遗憾。

    小道僮吓了一跳,单手抱着木盆,从溪里一瘸一拐地爬上岸,走到那名年道人的身边,怯怯地望向云雾深处。

    年道人伸手掸熄肩头的火焰。

    小道僮想起什么,有些困难地把木盆举起来。

    年道人接过木盆,把盆里那名婴儿轻轻抱起,右手指尖隔着麻布,落在婴儿的身体上,下一刻,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的命……真的很不好。”他看着被麻布裹着的婴儿,怜悯说道。

    ……

    ……

    东土大陆的东方,有个叫西宁的小镇,小镇外有条小溪,溪畔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却没有僧人,只有一名年道人带着个两个徒儿在此修行悟道。

    山是无名青山,庙是废弃佛庙,两名徒儿大的道号余人,小的叫陈长生。

    西宁镇在周国境内。大周王朝自八百年前起立道教为国教,直至如今正统年间,国教一统天下,更是尊崇,按道理来说,师徒三人应该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无奈西宁镇太过偏远,那座破庙更加偏远,平日里人烟罕见,所以只能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

    道人,自然要修道。当今世间修行法门无数,那年道人所授的道法,与别的宗派道法截然不同,不讲究修行体悟,不理会命星坐照,不关心神魂淬炼,只是一字记之曰:背。

    余人自幼便开始背诵道门典籍,陈长生更是刚睁开眼睛便要被迫对着那些泛着黄的旧书发呆,他最开始认识的东西便是满屋子的道经典籍,学会说话后便开始学认字,然后便开始背诵那些道经典籍上的字。

    诵而时习之,以至能够熟背如流,这便是破庙里两个小道僮的生活。

    清晨醒来,他们在背书,烈日炎火,他们在背书,暮钟破哑里,他们在背书。春暖花开,夏雷震震,秋风萧瑟,冬雪凄寒,他们在垄上,在溪畔,在树下,在梅边,捧着道经不停地读着,背着,不知时间之渐逝。

    破庙里有整整一间屋堆满了道经书卷,余人七岁的时候曾经无聊数过,足足有三千卷,大道三千卷,一卷或数百字,或千余字,最短的神明经不过三百一十四字,最长的长生经却足足有两万余字,这便是他们要背下的所有。

    师兄弟二人不停地背诵,只求记住,不求甚解,他们早就清楚,师父永远不会回答自己对道藏的任何疑问,只会说:“记住,自然就能明白。”

    对于世间那些贪玩的启蒙孩童们来说,这样的生活实在是难以想象,好在青山荒僻,少见人烟,无外物萦怀,可以专心,两个小道僮性情特异,竟也不觉得枯燥乏味,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背着,不知不觉便过了数年。

    某一天,数年没有停止的读书声停止。两个孩子坐在山石上,肩并肩,一本书搭在两人膝盖上,看一眼书,又相互对视,都有些神情茫然。

    此时他们已经背到了最后一卷,却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因为他们看不懂,这卷道典上的字很陌生准确来说是很怪,那些偏旁部首和笔画明明都认识,组合起来,却成了完全古怪的东西,怎么读?什么意思?

    二人回到庙里,寻到年道人。

    年道人说道:“大道三千,你们看的是最后一卷,这卷一千六百零一字,相传其间隐着天道终义,从来没有人能够完全领悟其的意思,更何况你们?”

    陈长生问道:“师父,你也不懂?”

    年道人摇头说道:“没有谁敢说自己真的懂,我也不能。”

    师兄弟对视一眼,觉得有些遗憾,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把三千道藏背到今日,只差一卷未能竞全功,自然不会喜悦。但毕竟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从懵懂时便开始与道经相伴,性情也有些清淡,二人准备转身离开。

    便在这时,年道人继续说道:“……但是我能读。”

    自那日起,年道人开始讲授道典最后一卷的读法,逐字传授读音,那些发音特别怪异,很简单的单音节,却要利用喉咙里的某块肌肉,对声带也有特殊的要求,总之,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陈长生完全不明白,只是像小鸭子般,老老实实按着师父教的发音模拟,余人却偶尔会想起很多年前在溪畔,师父对着那个恐怖生物说出的那个字。

    余人和陈长生用了很长时间终于掌握了那一千六百零一个字的读音,却依然不解其意,问年道人也得不到解答,其时,他们已经在这最后一卷上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然后他们开始像以前那样,捧着最后一卷继续诵读,直到能够背下。

    当他们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背道典的生活时,年道人要求他们开始读第二遍,无奈的孩子们被迫再次开始重复,或者正是因为重复,这一遍对道藏的颂读,他们反而觉得辛苦许多,甚至觉得有些苦不堪言。

    也正是到这时候,他们才开始生出不解,师父为什么要自己二人读这些道经?为什么不教自己修行?明明道经上面写过,道人应该修道,应该追求长生才是啊。

    其时,余人十岁,陈长生六岁半,也正是在这年秋天,有白鹤破云而来,带来了远方故人的问候以及一封绢书,绢书上写着生辰八字还有一份婚书以及信物某位曾经被年道人所救的达官贵人,想要践行当年的承诺。

    年道人看着婚书微笑不语,然后望向两名徒儿。余人摆手,指着自己那只不能视物的眼睛,微笑拒绝,陈长生神情网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糊里糊涂地接过婚书,从此便有了一个未婚妻。

    其后数年间,每逢年节时,那只白鹤便会破云应期而至,带来京都那位贵人的问候,还会捎带一些比较有意思的小礼物,送给陈长生。

    陈长生渐渐明事,知道婚约意味着什么,每每在夜里,借着星光看着那封静静躺在抽屉里的婚书,他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想着那位听说与自己差不多大的未婚妻,有些宁静的喜悦,有些害羞,更多网然。

    平静的读书生涯,在陈长生十岁的时候,出现了一次意外。某夜,他第七十二次重新背诵完道藏最后一卷的一千六百零一字后,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飘离了身体,开始在青山里的树林里飘拂,他就此昏睡不起,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异香。

    不是花香,不是叶香,也不是脂粉香。说淡,却在夜风吹拂下久久不散,说浓,飘入鼻端,却是那般的飘渺,不像是人间能够出现的香味,无法捉摸,极为诱人。

    最先发现陈长生情况的是余人,闻着那道异香,他的神色变得极为严峻。

    树叶遮蔽略幽暗的青山里,有狮吼虎啸,有鹤舞蛟突,有本应夏夜才会出现的如雷蛙鸣,青山东方那片无人敢进的云雾深处,隐隐出现一道巨大的阴影,不知是何生物,在无数生命贪婪敬畏眼光的注视下,陈长生散发着异香,闭着眼睛沉睡,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余人在榻旁拼命地扇着风,想要把陈长生身上的香味扇走,因为那道香味让他口齿生津,让他生出一种很古怪、很恐怖的念头,他必须扇风,把这个念头也扇走。

    年道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厢房里,他站在榻畔,看着紧闭双眼的陈长生,说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话:“因又在何处呢?”

    一夜时间过去。

    晨光洒落青山的那瞬间,陈长生身上的异香骤然敛没,再也闻不到丝毫,他回复了从前的模样,青山里的万千奇兽还有云后那道恐怖的身影,也不知何时离去。

    余人看着沉睡的师弟,终于不再惊慌,嘘了口气,想要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才发现肩膀因为拼命地摇了一夜的扇,而痛的无法动作。

    陈长生睁开眼睛,醒了过来。虽然沉睡一夜,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神情痛苦的师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问道:“师父,我这是怎么了?”

    年道人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你有病。”

    按照年道人的说法,陈长生的病是因为先天体虚,身体里的九段经脉不能相连,昨夜的异香,便是神魂无法继循环,只能被迫随着汗排出,那些汗水里面是人不可或缺的神魂精华,自然带着一种异香,这是一种怪病。

    “那……您能治吗?”

    “不能,没有人能。”

    “不能治的病……那是命吧?”

    “是的,那就是你的命。”

    ……

    ……

    自十岁生辰之后,那只白鹤便再也没有来过青山,京都那边断了消息,婚书的另一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陈长生偶尔站在溪畔,看着西方,会想起这件事情。

    当然,他想的更多的事情,还是自己的病,或者说命……他没有变得虚弱,除了有些容易犯困之外,看着极为健康,根本不像个早夭之人,他甚至开始怀疑师父的判断。可如果师父的判断是正确的,那怎么办?陈长生决离开破庙,去繁华的人世间看看,趁自己还能看,他要去看看传说的天书陵,还要去把那门婚事退掉。

    “老师,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去京都。”

    “为什么?”

    “因为我想活着。”

    “我说过,那不是病,是命。”

    “我想改命。”

    “八百年来,只有三个人改命成功过。”

    “那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吧?”

    “是的。”

    “我不是,但我也想试试。”

    京都,陈长生总是要去的,无论能不能治好自己的病,他总是要去的,不止是因为他要改命,也因为婚书的另一边在京都。

    他收拾行李,接过余人师兄递过来的那把小剑,转身离开。

    十四岁的少年道士,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