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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将军 今日重逢(一)

    面前的人是慕容云翔,面前的人不是慕容云翔。

    一样的俊秀面孔,一样的挺拔身材。三年过去,脸上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霜。他从少年步入青年,在易凤歌不在身边的时候,完成了一个成人的蜕变。

    易凤歌想起了另外一个世界上,水菀央的评价:“粉帅”。这样的男子,怎么能不打动女子的心弦?

    然而面前的人不是慕容云翔了。除了成熟的风霜,面前的人还多了几分风霜镌刻着的憔悴,眼睛里也不再是当年那种所向披靡世间尽在我手的飞扬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淡极淡的无奈。

    是,无奈。如果不是易凤歌,谁也不能看出他的眼神,君王的威严宽厚之后隐藏着的无奈……还有悲伤。

    不容易分辨的无奈与悲伤,被深深隐藏起来的无奈与悲伤……

    毁掉一个人原来如此容易。易凤歌想到这里,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悔意。

    易凤歌的性格,不是一般女子的温柔贤淑,也不是一般将领的粗犷豪迈。身为女子,却混迹在男子中十多年,时时用男子的标准来评价自己,她有着女子的冲动与决然,也有男子的暴烈与易激。可以说,在易凤歌成长的十三年里,易凤歌始终没有找准自己的性别角色定位。

    在现代的两年里,易凤歌终于找到了一个女性团体。在这个集体里,易凤歌终于接受了最起码的性别角色教育。但是,这种教育依然是不成功的。霉女穿越俱乐部的霉女们,拿来教导凤歌的,只是无数的网络yy小说。那些小说里,有无数性格比易凤歌更为偏激的主人公。

    易凤歌从来也不后悔她对慕容云翔做的一切。战场上杀伐决断的生活早就让她看淡了生死,也看破了生死。

    然而,三年后重逢,易凤歌却升起了一丝极淡极淡的悔意。如同慕容云翔眼睛里的极淡极淡的无奈一样,这种悔意极淡,却是极其深刻,如同丝线一圈一圈,慢慢的将心缠绕,让易凤歌慢慢的感到……窒息。

    慕容云翔的呼吸停顿了。

    他看着面前的易冷香,或者说易凤歌。

    面前的人不是易凤歌,面前的人是易凤歌。

    极其孱弱的身形,似乎一不小心就要被风吹去。脸色蜡黄,头盔里散落出来的几丝头发,凌乱而没有光泽。她走路的姿势是如此僵硬,显然是受够了骑马之苦……她不会武功。

    这一切……都说明了,面前的人不是易凤歌。

    然而,慕容云翔依然从那么多的不相似里,看出了无数的相似。

    一样的面孔,一样写着骄傲。

    一样的眼神,一样写着淡然与自信。

    甚至,从来人的步履里,慕容云翔也读出了与易凤歌相同的东西……两人都能在君王面前坦然自若,步履从容!

    易凤歌从来不是一个畏惧皇权的人物,只是没有想到,她还有一个妹妹,也是如此出色!

    慕容云翔的心陡然抽紧……她——是她的妹妹。那个火一样的人儿,已经将自己的心烧死过一次,自己不能再被烧死一次!

    心房陡然之间关紧,慕容云翔想起了此举的目的所在。看着面前的人儿,慕容云翔的脸上挂着君王的微笑,君王那宽厚仁慈博大的微笑:“易将军。”

    易凤歌感受到了皇帝在这一瞬间的变化。面前的笑容是公事公办的笑容,是君王的招牌笑容,是关之洲花了大力气才训练出来的完美笑容。一瞬间的刺痛之后,易凤歌也换上了臣子的严谨与端庄:“皇上,您称呼错了。民女不是将军。”

    “朕说你是易将军,你就是易将军。”慕容云翔的声音里温和的肯定,不容辩驳的肯定,“你,无愧易将军三个字。”

    慕容云翔那温和里的笃定,让易凤歌那敏感的心激灵了一下。他……认出什么了吗?

    易凤歌自认自己根本不怕慕容云翔认出什么。在慕容云翔面前,自己的底气依然十足……尽管,北蒙山那一幕,自己心中还有一点惭愧。

    然而,易凤歌却还没有做好准备……或者说,她对这世界上的一切,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曾经答应过霉女穿越俱乐部的同仁,要好好的还给这个世界一个太平。可是重新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一场叛乱就突如其来的将她重新卷入了这个乱世。

    不管怎样,自己必须握紧手中的筹码……现在自己手中唯一可以动用的力量,就是对自己还有几分香火情的铁龙骑。然而这份香火情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三年了,什么都能发生改变。铁龙骑的军威照旧,可是铁龙骑的军规,却是松懈了,昨天脸上承受的几口唾沫,可见一斑。

    力量不一定能动用,自己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自己的身份秘密。如果让君王误会,那自己就还有机会。如果君王认出了自己,那么,一切都……完了。

    易凤歌很肯定,君王爱着自己,在自己的事情上,悔意已经将他淹没。但是,那是仅限于死了的自己。

    如果自己死而复生呢?

    君王不会再愧疚,不会再后悔。死了的易凤歌是一份惦念,活着的易凤歌却是一个麻烦。他或者不会绝情,但是自己绝对会失去所有的机会。因为,皇帝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了。

    所以,听到了皇帝那句笃定的话语,易凤歌的心扑棱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迷惘:“皇上,民女是想,您是弄错了。”

    “朕没有弄错。”慕容云翔看着面前的女子,同样身着军装,同样英姿飒爽。面前的女子少了一份易凤歌那飞扬的神采,那夺目的光泽,但是却多了一份成熟的沉稳。慢慢将眼底的欣赏收起,慕容云翔笑:“你与你姐姐长得很像……她真的是你姐姐吗?朕……好像从来不曾听易将军说起。”

    “女扮男装多年,身上就有绝世秘密,自然不能将家乡亲人讯息告诉皇上……”易凤歌看着皇帝,声音很平淡,“皇上不知,那也是正常的。”

    “果然是……”慕容云翔苦笑着摇摇头,顿了片刻才问道:“你知道你姐姐的事情吗?”

    “虽然连年战乱,但是天下平定之后姐姐也曾托人带回讯息。故乡亲人因此个个好武,连女孩子也开始阅读兵书……”易凤歌慢慢说着,淡淡的怅惘开始在字里行间弥漫开来。是的,这些都是真话,不过是家乡并没有一个很像易凤歌的妹妹。自己身死的消息传回家乡之后,家乡又会如何?

    易凤歌不曾打听,也不知道。

    “原来如此……”慕容云翔眼眶里隐约有了晶莹的东西:“原来是这样,你阅读兵书,起因就在于此。朕……又承受了她一次恩惠。”

    最后一句话,极其温婉,极其动情。并没有君王那公事公办的笑容,也没有关之洲教导的那种拿腔作势的调子。那颤抖的语音里,易凤歌恍惚之间,又看到了那个少年,那个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有些怯懦的少年,那个纯真的仁善的少年,那个发誓要天下无战的少年。一瞬间的失神中,易凤歌不经思索,一句话脱口而出:“皇上很……想她吗?”

    一句话还没有落下,易凤歌就知道,坏了。

    可是,预想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慕容云翔的目光有些惘然,并不以易凤歌的话为忤:“是的,朕很想她……你不知道,你们家乡的人不可能知道,你的姐姐,那夺目的光彩,简直要将太阳的光辉淹没……可是朕知道的太迟了,你姐姐,做人也太决绝了……她死死隐瞒着自己的身份,一直等到朕把她逼死,才不得已泄露。朕怎么能不想她?朕想她,朕一直想着她……这三年里,每日每夜,当心灵空虚下来的时候,朕就会想起她的笑容,她与朕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是,”慕容云翔的眼睛转过去,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滑落下来:“朕不能说,朕连找一个述说的机会都没有!朕找不到人来说,朕是皇帝,朕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朕甚至表现一下自己悔意的机会都没有!什么都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