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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将军 绳套收拢(二)

    副将宇桐非,看着主帅,微微笑道:“将军,怎么不对?不是很顺利吗?”

    上官霁云看着面前森森的暮色。夕阳已经西下,四野的景色都被镀上了一层金黄。间或有寒鸦振翅,嘎嘎叫着,飞向远方。

    面色渐渐冷凝下来,说道:“此次偷袭——实在太过顺利!罗成义驻守这一线,防备怎么可能如此松懈!莫要中了人家的请君入瓮之计!”

    宇桐非哈哈笑了一下,说道:“如果驻守这一线的是易凤歌,我们或者还要担心一下。现在驻守边塞的是罗成义,将军大可不必杯弓蛇影!”

    上官霁云冷冷的扫了宇桐非一眼,说道:“为将者焉可粗心大意?即便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也好过草率行事葬送我苏国士卒!”

    宇桐非并非上官霁云亲信,却是皇帝陛下的亲信。不甚了解军事,却喜欢对军事指手画脚显示自己的才能。上官霁云虽然很是不耐,却是无可奈何。

    理由很简单,上官霁云需要取信于苏国皇帝,就必须将苏国皇帝的宠臣留在身边。

    任何军事决策,都在宇桐非面前发出;宇桐非不赞成的军事决策,就要反复解释,务必求得宇桐非的同意……

    有时候,上官霁云不免有些抑郁的想起易凤歌,那个肆无忌惮的女子,定然不至于受皇帝如此掣肘。自己自称是狂生……却与那个女子,相差远了。

    宇桐非面上露出不愉之色。上官霁云苦笑了一下,说道:“现在我们孤军深入云国土地,敌众我寡,真的怕敌人是故意将我们放进来。小心无大错。”语气之上,却是小心翼翼了。

    见上官霁云服软,宇桐非哈哈一笑,说道:“将军为将多年,威名远播,即便是与易凤歌交手,胜负也是在两可之间。这就是不同寻常了。将军决策岂能有错——不过好叫将军得知,今天这事,是有古怪,不过这个古怪,却不是如将军所想!”

    上官霁云略怔了一下,才说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宇桐非呵呵一笑,说道:“好叫将军得知,这是将军复仇的绝佳机会!”

    上官霁云完全怔住,说道:“复仇的绝佳机会?”

    宇桐非拱手,说道:“前些日子,云国剧王代表云国皇帝,致意皇帝陛下,愿意以同临一地作为代价,请求我朝帮助捕拿云国乱贼!”

    上官霁云听闻这样匪夷所思的理由,不由惊道:“云国皇帝糊涂了,居然做出这等事情来?”

    宇桐非笑道:“云国皇帝没有发疯。是因为他们的乱贼非比寻常!”

    上官霁云听宇桐非一而再再而三的卖关子,心中却已经明白过来。一瞬之间,心中一片冰冷。脸色阴郁下来,问道:“莫非是……易凤歌?”

    面前再度掠过那个面影,耳边再度响起那琴箫合奏的声音。那样光彩夺目的女子——竟然被出卖了?被自己的朝廷出卖了?

    而我,就要充当绞杀那个女子的绳套……

    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心中一片阴阴的云笼罩着,压抑着,使上官霁云不能喘息。

    宇桐非继续笑,笑容畅快无比:“云国皇帝是一个糊涂蛋,当初亏待了易凤歌,竟然使一个忠心耿耿的军神成了自己家的心病……现在为了拔除这块心病,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价,请我苏国以及庐国,一起进兵!我们进兵如此顺利,不是罗成义大意无能,而是因为罗成义已经得到了命令,特意将我们放进云国来!”

    蹲下,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放在中间地上:“云国皇帝以册封太子为名,请易凤歌进京观礼。进京观礼,不能带超过三百亲兵,就将易凤歌与铁龙骑分离开来。”

    上官霁云微微苦笑了一下,也蹲下,接下去说道:“最合适的合围地点,就是北蒙山的另外一侧峡谷之中。嗯,就是距离我们百余里地之外的这个峡谷。”捡起一根树枝,在那块石头边上画了一道长条形。顺手又捡起一块石头,放在长条形的一头,说道:“这是我们?”又将另一块石头放在另一头,道:“这是庐国军队?”头脑之中一个声音在嘶吼: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命令!努力挣扎,却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当下苦笑摇头说道,“还是不对!北蒙山边,还有小路!只怕这个计谋,会落空!”

    宇桐非笑道:“上官将军果然不同寻常,我才这么几句话,你就差不多推断出整个事实来!是的,这样还是不对,因为这样根本还不能解决易凤歌!北蒙山边上还有小路,只怕易凤歌会从小路逃脱。但是我们别忘记了,云国不止只有一个易凤歌,云国还有其他军队!”

    就像是垂死的人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上官霁云声音也有些发颤:“剧王乃是老谋深算的。他岂能让易凤歌死在云国军队之手?要是让易凤歌死在云国军队手中,铁龙骑的怒火,就会将云国的朝廷掀翻!”

    宇桐非笑道:“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剧王才向我苏国庐国借兵!其实也没有其他意思,不过就是祸水外引而已。所以,云国派遣的,是轩辕秦风的部队。轩辕秦风与易凤歌有过杀身之仇,等下就可以向铁龙骑交代说,那是轩辕秦风公报私仇的缘故。牺牲一个轩辕秦风却拔除了易凤歌,保住了云国的内部安定,这是一笔合算生意!”

    上官霁云的灵魂再度沉沦了下去。这就是朝廷,云国的朝廷,易凤歌效忠的朝廷!易凤歌是云国的心病必须拔除,轩辕秦风是云国的忠臣,也必须牺牲!这种赤(和谐)裸裸的算计,足以将人的心泼冷,冻结成冰!……脸上却是没有其他表露,冷笑道:“这笔生意的确是合算,合算得不能再合算!铁龙骑发怒,牺牲了轩辕秦风还不算,顺带还可以将铁龙骑的怒火引到我身上,引到苏国庐国身上!铁龙骑与苏国庐国交战,两败俱伤,云国得了天下第一便宜!”

    似乎是伸手抓住了一块浮木,上官霁云盯着宇桐非,厉声说道:“趁着现在还没有入彀,我们苏国,应该尽早撤兵!”

    “撤兵?”宇桐非的声音,不自觉的有几分尖利了,“现在是天要亡易凤歌,上官将军,难道要坐视失掉这天下第一机会?”

    “我们现在去参与围剿易凤歌……是能杀掉易凤歌!但是杀掉易凤歌的后果,将会很严重,非常严重!宇将军,您不至于不知道这个道理!”

    宇桐非呵呵一笑,说道:“上官将军能力,足以与易凤歌对抗。失去易凤歌的铁龙骑,难道还是将军的对手?将军奈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或者能与有易凤歌的铁龙骑对抗。”上官霁云沉声说道,“但是天下没有军队可以与失去易凤歌的铁龙骑对抗!失掉了易凤歌,铁龙骑不会同其他军队一样变成一盘散沙,相反,它会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这是之前证明了的,我们不能冒险!”

    “这话我不懂了。”宇桐非呵呵一笑,“寻常军队,都是失却头脑之后就会溃败,怎么铁龙骑却是不一样?”

    “因为易凤歌与众不同。”上官霁云咬牙,说道,“因为易凤歌培养下属的方式,与寻常将军不一样!易凤歌懂得放权给下属,知道培养下属的威信!易凤歌死了,周晗可以顶上,周晗死了,韩擒虎可以顶上!韩擒虎死了,苏勤天也可以顶替易凤歌的角色……这支军队,绝对不会溃散,他们会将复仇的匕首,狠狠的插进我苏国与庐国的心脏!而且,为了易凤歌,这支军队将会陷入疯狂!上一次没有疯狂,那是因为易凤歌留下话,不许与云国朝廷作对!现在,易凤歌却不可能留下‘不许与庐国苏国作对’的交代!”

    宇桐非哈哈一笑,说道:“上官将军果然考虑周全。不过将军放心,这事情没有任何后果!”

    上官霁云皱眉道:“没有任何后果?”

    “杀易凤歌的乃是云国皇帝与剧王!”宇桐非哈哈大笑起来,“有两个解决方案。第一个方案。我们可以换上云国军队的服饰,换上云国军队的旗帜!至于庐国换还是不换,咱们不去追究……如果换衣服的计谋被易凤歌看破,我们就可以采用第二个解决方案,我们在战斗的过程之中,就可以将事实与易凤歌说明白,让易凤歌的下属听明白!到时候我们放走其中一两个,这本帐就算不到我们头上!更何况,剧王与我们皇上来往的信件,皇上都保留着……呵呵,绝对做不了剧王的冤大头!”

    上官霁云声音慢慢沉冷下来,说道:“我记得,云国还有一个皇子殿下,留在我们苏国。”终于抓到事情的关键了——原来是这样!

    宇桐非再度大笑:“上官将军果然是上官将军,这么快就想到了事情的关键!是的,我们需要云国内乱,我们需要铁龙骑杀了云国皇帝与剧王,这样我们可以借机将留在云国的慕容云飞送回云国……要知道,几年前,易凤歌的心愿就是将留在苏国的十四殿下接回!看在易凤歌的面子上,易凤歌的部下应该不会与慕容云飞为难!”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易凤歌是蝉,云国朝廷是螳螂,而苏国,却是妄想成为最后的黄雀!上官霁云幽幽的想,不知黄雀的下面,有没有弹丸在等候?

    易凤歌,易凤歌……竟然成了这场角逐之中最早牺牲的那个……上官霁云不觉一时神迷。心颤抖起来,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绝世军神,应该死在战阵之上,而不应该死在阴谋诡计之中!

    上官霁云点头道:“好算计……果然是绝世好算计。云国内乱,我们能分上最大的一杯羹!只是这样做,到底太过冒险!”

    宇桐非长笑道:“冒险?天下哪里有不冒险就占便宜的道理?为了这样的便宜,就是再冒十倍的危险又如何?”冷下脸,说道:“将军,请速速下令,加快进兵!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在今天傍晚酉时之前,达到北蒙山峡谷的东口!”

    上官霁云声音蓦然高亢起来:“如果我不下令,那将如何?”

    “那将如何?……”宇桐非声音也蓦然冷厉下来,厉声说道:“人都说上官将军与易凤歌之间有私情存在,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你若是抗命,就是坐实了通敌的罪名!后果如何,请将军自己想象!将军莫要使天下人失望!是成就千古威名还是成为苏国叛逆,致使父母蒙羞,就在将军一念之间!”

    父母蒙羞!……这四个字就像是一个绳套,蓦然套上了上官霁云的脖颈,让他窒息!

    宇桐非的意思,不仅仅是父母蒙羞这么简单。这四个字的后面,就是威胁,赤(和谐)裸裸的威胁!

    如果抗命,亲族就将受我连累!

    一边是知己,琴瑟和谐的知己。一边却是父母亲人,无辜的父母亲人,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勾心斗角的父母亲人!

    易凤歌,我曾欠了你一条命。我现在打算将命还给你,但是其代价,却是要赔上我的父母亲人,无数条性命!

    这个代价,实在太过沉重,我赔不起,我真的……赔不起!

    上官霁云看着自己的心脏,血淋淋的,上面全是横七竖八的狰狞伤口。轻轻抚着伤口,感觉着那锥心的疼痛,他笑了,有些凄凉的笑了:“上官霁云岂是不知大体的人?不过是想,朝廷如此决策,实在冒险——然而朝廷既然如此决定,上官霁云岂有不遵从的道理?将军多虑了。”

    最后一句话,语调很轻松很轻松。

    既然已经决断,就没有必要痛楚了,不是吗?

    想开一点,什么都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