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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 第597章任用(六)

    “行了,坐下说话,来人,看茶。”

    一句话的功夫,陆浩然就得到了牛行远不曾得到的待遇,可见,李破还是比较喜欢这种识时务的人的。

    曾几何时,他自己也很识时务,只不过时过境迁,如今又能有谁能让他笑脸相迎,说上几讨好的话呢?

    反而是一见面,纳头便拜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根本不用他虎躯一震,一方诸侯的名望便足以让多数人望而生畏了。

    “多谢主公。”

    从地上爬起来的陆浩然又是深躬一礼,这才小心翼翼的在榻上坐了下来,这才稍稍抬头,打量了一下新鲜出炉的汉王殿下,和对方目光一对,立即就有低头垂首,那个恭敬啊,连李破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当然,这只是在开玩笑,奴颜婢膝的人李破已经见过不少,陆浩然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他们拜伏于地的时候,想到的东西没什么不同,都是在为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只是行为各有异处罢了。

    愚蠢的家伙只会连连祈命,聪明的却会不断给自己找到筹码,努力让自己的性命显得更贵重一些。

    “这些日子陆郡守过的可还好吗?既然自称罪臣,那我便要问上一声,陆郡守何罪之有?”

    李破淡淡的询问着,威严的气息却在厅中缓缓流淌,直到将陆浩然整个包裹进去。

    过的好吗?陆浩然嘴里的苦涩好像浓的化不开,被扔进晋阳牢狱,无人问津的经历让他刻骨铭心。

    在牢狱之中,他都见到了些什么人?晋地名望,关西豪强,河南大匪,甚至还有突厥贵戚,几乎各个都有着来历,一些人好像已经被关了不少日子了,吃喝不愁,没无人前来刑问之下,大家却都消瘦的如行尸走肉一般。

    那种寂寞如死的氛围,别说是曾经富贵过的人了,便是寻常人到了那里久了,也一定会发疯的。

    最让人备受折磨的是,偶尔还能有人被带走,就再也不会回转,有的肯定是软了双膝,求得了活路,有的嘛,也许出去就人头落地了。

    这种夹在希望与绝望之间的生活,像一把钝刀一样,割着人心,让人生不如死。

    说起来,陆浩然的骨头并不算软,在长平郡的时候,眼见世道大乱,也曾亲自率兵跟乱匪激战,身上的疮疤也不是一处两处,若非如此,怎能得郡人敬服,掌一地之权柄?

    可天下动荡,晋地王旗变幻之下,多数人都是身不由己,陆浩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在晋阳牢狱中转了一圈过后,他算是再不愿回去那个鬼地方了。

    再加上之前裴世清在上党大开杀戒,屠了严宗一族,确实也将他吓的不轻……

    有了这样的心思,纳头便拜算什么?要是有那个必要,去给汉王殿下看门他都乐意,至于说这位晋地诸侯长相如何,年纪多大等等,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

    有这样的权势,就算长的再丑,年纪再轻,言谈举止再不着调,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陆大郎也从没有想找个明主投靠的心思。

    思量之间……过的不好,这个肯定不能说,至于有什么罪责,陆浩然那是张嘴就来,“臣于长平,耳目闭塞,未知主公虎威,屡有阳奉阴违之举,冒犯之处,实是罪该万死。”

    “还望主公念臣于长平任上稍有微功,未像严氏者,行那螳臂当车之举,恕臣之罪可也……”

    这位求饶求的比较彻底,其他的根本连提都没提,大意上其实就是说,咱就一个长平土著,也没什么见识,您就放过咱这一次吧。

    李破听了还是比较满意的,遂点头道:“郡守之言颇为入耳,胜旁人多矣,且在晋阳安居,莫要多做他想。”

    陆浩然稍微愣了愣,三两句话,就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让他觉得颇为玄幻,心里不免道了一声,你这样干脆,真的好吗?

    想到这里,心里反而有些忐忑,实际上呢,他能率领亲族直入晋阳,也是事先早已考量过了的,觉着自家应是性命无忧,才敢行那壮士断腕之举。

    不然的话,手砍掉了,却还丢了性命,那成什么了?他陆浩然可没愚蠢到那个地步呢。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地方只在于,他好像高估了自己的分量,到了晋阳直接被投入了大牢之中,煎熬了许多时日,才见到正主。

    这样一个过程,显然是他之前未曾料到的。

    而现在三言两语之间,便得到这么一个结果,他不知道该高兴呢,还是该沮丧,高兴的地方在于,身家性命终于得以保全,沮丧之处则在于,安居晋阳?想让为官多年的他去做个普普通通的顺民……好吧,这已是他料想中最重的惩罚了。

    当然,和云定兴不一样,作为晋人,他在晋阳并非无亲无故,有几个友朋,还有一门儿姻亲都在晋阳居住。

    这些人也都是官宦之家,只要李破这里松了口,那么陆浩然在晋阳定居下来,是不用忧虑妻儿吃穿用度的。

    于是,有些晕晕乎乎的陆浩然多瞅了李破两眼,心里咂摸着这位是真有度量,还是根本未曾将他这个曾经的一郡之首当回事。

    滋味儿莫名间,陆浩然咬了咬牙,抛开对晋阳牢狱的恐惧,终于为自己的官帽挣扎了一下。

    站起来又是深施一礼,“主公大恩,臣铭感腑内,无以报之……牛长史大才难得,屈就于长平郡中多年,今得主公赏识,实难得之际遇也……然之前见其离去,颇有忿色,可是在言语之上得罪了主公?”

    “哦?此话怎讲?”李破翻翻眼皮,心说,你们两个还真是有情有义,到我这儿相互求情来了,不会在大牢中商量好的吧?

    “牛长史家学渊博,文理通达,只是其人秉性耿直,不善言辞,若有失礼之处……容臣过后多加相劝,必能让其为主公效死……”

    李破听了哈哈一笑,摇头道:“算你有心了,可惜……其人若能如郡守般行止圆转自如,又有何事不可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