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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 第124章 回宣州

    郭毅推开门,柳木生正坐在床上唉声叹气,忍不住冷笑两声,把药碗墩在小几上。

    柳木生回头瞪了他一眼,“怎么是你?”

    郭毅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是谁?花姑娘?”

    柳木生脸一黑,“郭铁嘴,你还能更讨厌一些么?”

    郭毅不甚在意,冷笑道,“怎么样?现在信了?”

    “信什么?”

    郭毅回他一个冷眼,“沧州有问题。”

    “未必就是曹彬的问题。”柳木生嗓子干干的,实在不愿意相信当年的同窗好友,会是个贪污王法的恶人。

    郭毅最看不上柳木生这种想当然的性格,冷哼一声,“驿馆那么大,你觉得你们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何以无人声援?曹彬是温良女婿,驿馆是温良安排的,沧州岸口登录造册有问题,你说曹彬可能会一无所知么?”郭毅一连抛出几个问题,柳木生脸色阴郁苍白,久久无法说话。

    “官场之上,风云诡诈,最是贪躲人心,太天真的人,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淡淡的晨曦从虚掩的窗棂撒下,在郭毅平凡的五官上留下淡淡的光影。

    柳木生眨了眨眼,心中怅然,郭毅说的话,他又怎会不懂?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父亲淫浸官场多年,他亦是见多了牛鬼蛇神,只是不愿相信曹彬也变得如此罢了。

    “那你呢?”他讷讷道,目光灼灼的看着郭毅。

    郭毅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唉!”柳木生瘪了瘪嘴,郭毅脚步微微一顿,“柳木生。”

    “啊!”柳木生一愣,猛地起身,牵动悲伤的伤口,疼得一龇牙。

    郭毅抿了抿唇,目光微敛,我在腰间刀柄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我也会杀人。”他淡淡的说,“这时间之人,世间之事,从来没有绝对,所以,如果可以,千万别落在我手上。”说完,抬手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柳木生看着郭毅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抿了抿唇,心中莫名一阵阴郁。

    ————

    柳木生的伤不算太重,但显然温良是打算杀人灭口的,沧州水深,走水路回宣州的可能性不大。

    郭毅和柳木生偷偷回到沧州是避开岸口的,救出柳木生和花凉后寻了一处小院安身,暂时不易路面,待到了晚上,四人从陆路回宣州。

    陆路要比水路难走,且耗时较长,回到宣州已经是十天后的事儿了。

    四人刚在岸口上岸,王力就接到消息带着人来岸口接人。

    “大人啊,您可回来了,这,唉唉,委实是出了大事儿。”王力把几人迎回县丞衙门,一进内宅书房,便哭苦着脸道。

    郭毅微愣,“何事?”

    王力长叹一声,愁眉苦脸道,“大人您是不知道啊,自从那晚您和栁大人离开宣州之后,城中关于赑屃镇妖兽的留言传得到处都是,好多人都说,沉船是河神生怒,要祭祀啊。”

    郭毅微皱眉头,“祭祀?”

    王力苦笑道,“对,祭祀。”

    柳木生眨了眨眼,“什么祭祀?”

    “祭活人。”唐次突然出声,王力脸一白,讷讷道,“确实如此。”

    “什么?还有这等事?”花凉不敢置信的看着王力,激动的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那人呢?”

    王力脸色一白,求助的看了眼郭毅,唐次连忙从后面拍了拍花凉的背,示意她不要冲动。

    花凉冷笑一声,“人呢?我说人呢?”祭祀这种事儿,她怎么会不知道呢?靠河靠海吃饭的渔家人哪有不知道的呢?祭河神她曾无数次的经历过,她还总记得小时后自己最喜欢的表姑姐。

    那时不过还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扎着两只牛狡辩,被两个赤膊的大汉五花大绑的推上靠在河岸边的小船上。船底的甲板上被砸出一个洞,不大,小孩大拇指那么大,水流咕咚咕咚的从洞里往上冒。

    表姑姐绝望的眼睛看着岸上的人,看着人群里的她,眼中是什么?是怨恨么?

    她那时不懂,只知道表姑姐可能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小船像一叶扁舟,飘飘忽忽的打着旋飘向远处,河中还能听见表姑姐那凄厉的哭声,一声一声,好像一把钝刀子在一下一下的割着心。

    她曾想要冲过去的,想要把表姑姐带回来,她回头看舅舅,舅舅屋内的叹息,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将她抱回家。

    “花凉。”唐次担心的看着花凉,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略显毛躁的发顶,“别怕。”

    怕?

    花凉微愣,从失神中拉回神智,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脸上湿漉漉的一片。

    “对不起,我。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她讷讷的说,连忙松开手,目光却仍旧死死的看着王力,仿佛只要这样,那个被祭祀的人儿就能活过来一样。

    王力咽了口吐沫,在场的人均是心知肚明,这人,八成是没救回来,沉河了。

    花凉看了看王力,又看了看柳木生个郭毅,心底一阵发凉。

    这时,王力又道,“若只是这些,也就罢了,二位大人走后,我尽力寻求名医医治真娘和船长,却没想。”说到这儿,王力一顿,“唉,却是没有一点成效,且那叶富贵。”

    “叶富贵怎么了?”郭毅急道,王力心一横,心说,这事儿瞒也瞒不住,不如直接说了罢了,是以,狠狠咬着牙说,“叶富贵死了。”

    “什么?”郭毅猛地站起来,“他怎么死了?”

    王力咬了咬牙,“这,自杀。他用裤腰带把自己吊死了。仵作验了尸体,着实是自己吊死的。还,还留下了认罪书。”说着,从袖兜里拿出一块灰突突的布料,上面血迹斑斑的写着我是凶手四个大字。

    他是凶手,淡淡四个字就把案子给结了?

    郭毅冷沉着脸,不远处的唐次抿了抿唇,淡淡道,“他确实是凶手。”

    花凉“啊!”了一声,狐疑的看着唐次,那日甲板上酒宴,叶富贵根本没有接触过齐禄,又是如何杀人?那鲛人又如何解释?

    郭毅皱了皱眉,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唐次,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唐兄,那晚在船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唐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抬起头时,看了眼王力,“王大人,不知可否准备一艘货船?”

    王力微愣,心中极是不愿,扭头看郭毅,见他无甚反应,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且不说王力如何去准备货船,单说唐次吩咐了王力之后,又让郭毅去通知段白杨和吴钱,以及敏书,说晚上有事想请。

    郭毅离开后,唐次便独自一人回房,留下屋子里面面相觑的柳木生和花凉。

    因着帮花凉挡了一刀,路上又染了风寒,柳木生脸色略有些苍白,花凉本想追着唐次出去,犹豫几分,来扶柳木生。

    “唉,行啦,知道你想去。”柳木生龇牙咧嘴,抬起扇子打掉花凉的手,催促她道,“扶我干什么?爷我可不是残废,去去去,别在这儿碍眼。”

    花凉瘪了瘪嘴,柳木生伸手推了推她,“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花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门口,果真咬牙追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空荡下来,柳木生眨巴眨巴眼,忍不住骂道,“小没良心的。”

    花凉追出去的时候,唐次刚好上了门口的马车。

    “这不是花姑娘么?”捕头正从外面回来,见花凉站在门口朝着不远处疾驰的马车发呆,忍不住问道。

    花凉吸了吸鼻子,一扭头,见捕头牵着马,忙道,“张捕头,这马您接我一用。”说着,伸手去抓缰绳。

    张捕头一愣,被她抓了个正着,却见她一脸焦急,忍不住问道,“姑娘你会骑马?”

    花凉一愣,张捕头哪里还看不出来,抬头看了眼已经渐行渐远的马车,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朝她伸出手,“姑娘上马便是,张某带你追过去。”

    花凉感激一笑,伸手搭上张捕头的手,身子顺势攀上马背。通体黝黑的马儿嘶鸣一声,扬起四体,撒了欢儿的冲了出去。

    前面的马车绕过几条巷子,时不时停下来跟过路的行人打听一下道路,最后进了永安街。

    眼见着马车进了永安街,花凉心底一凉,知道唐次这是要去找蒙恬。

    蒙恬去衙门要人之后,人便被落在了宣州城中,暂时不可离城回圣女庙。

    很快的,前面的马车在永安街最末尾的一户宅邸前停下来,那宅邸的门楼上空空如也,竟是连一个牌匾也没有,可不就是蒙家?

    唐次翻身从马车上跳下来,缓步走到门前,抬手叩了叩狮子吐环的环扣,不多时,门外探出一颗乌溜溜的脑袋,少年与之嘀咕几句,便又进去,过了大概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小厮又回来了,拉开虚掩的大门让唐次进去。

    捕头回头看了眼花凉,“花姑娘,现在要如何?”

    花凉微愣,抬头看捕头,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不知大哥能否带我进去?”

    张捕头为难的看了看花凉,“这个,恐怕不太好吧!”

    花凉瘪了瘪嘴,一把拉住张捕头的手,可怜巴巴的说,“张大哥,你可得帮我,我们家木头他傻,你看,他一个人进了着凶案嫌疑人的府邸之中,万一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活?还有,栁大人哪儿也不能交代的,你也知道,他向来对木头有兄弟知情的。”花凉眨巴眨巴眼,用力挤出几滴眼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张捕头抿了抿唇,目光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不远处的朱漆大门,心中暗道,我这也是为了破案,大人必是不会怪罪的吧!

    花凉见他已然松脱,便再接再厉,“张大哥,不瞒您说,我们家木头虽然破案是一把好手,但功夫不行,弱势因此遇害,这,你也未必脱嫌啊!”说着,瞪着眼睛威胁般看着张捕头。

    张捕头暗道了一声上当了,骑虎难下,最后只得艰难的点了点头,心底里把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片子记得牢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