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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战旗 第40章 迎头而上

    “保持队形,齐步走!”修罗营的空心方阵动了,如果从高空俯视,整个阵型就像是一块移动的小钢板,向着义军的汪洋大海义无反顾的靠近着。

    高迎祥一共缴获了五门红衣大炮,除了有一发炮弹从修罗营头顶划过之外,三枚炮弹落在了空心方阵的前方。还有一发炮弹打到了左翼骑兵的人群中,掀起一片血雾。

    前排被打中的刀盾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变成了漫天飞舞的肉屑,滚烫的实心铁球继续向后收割着后面士兵的生命。

    姚山手握着一杆鸟铳,跟在队伍里走着,一颗炮弹带走了他身旁的战友,鲜血和碎肉溅了他一身,但是他依旧目视前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在他前面两排,他的哥哥姚远也同样在队列里目视前方的行进着。姚远和弟弟不同,身强力壮的他是一名身披重甲的刀盾兵,在燕震的计划中,这些可遇不可求的肌肉男,是未来打造重步兵集团的上好材料,是燕震为女真八旗的重甲死兵准备的现场开罐器。在白山黑水广袤的原始森林里,生活着大量的过着原始部落生活,以打猎为生的原始生女真。建州女真为了保证战斗力,每年都会在大兴安岭地区的极北之地,通过各种手段征召大量的生女真,平时好吃好喝养着,作战时身披三层重甲负责攻坚,普通的刀枪都不能伤害他们分毫,就连火铳,如果不是抵近射击都打不穿三层铁甲。满清称这些人为“索伦死兵”。强壮的体魄加上野蛮的性格,让他们在战场上面对明军的时候所向无敌。只有使用锤、斧、锏等很重的钝器才能对他们造成伤害。修罗营的刀盾兵,就是燕震为了将来对上满清的索伦死兵专门训练的。而且在步兵方阵中,刀盾兵和长矛兵还可以起到为火枪兵提供防卫的作用。

    姚远手握着一把大斧,站在方阵的第一排,举着盾牌随大军向前移动。他身边的李振北已经被刚才的一颗铁球砸中,腰部以下不知飞到哪里。只剩半截身子的李振北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但是他,所有修罗营被砸中的重伤员没有一个人吭声。他们知道自己会死,但是他们不想因为自己死前的惨叫影响身边战友的士气。有一个失去了一条腿的火枪兵,疼的浑身直发抖,他慢慢的从背后的刀鞘里取出刺刀,带着决绝的眼神刺入了自己的喉咙。

    “燕千总,还有一百步就进入我们的射程了!”炮营营长杨忠杰紧张的喊道。

    一百门弗朗基野战炮被炮营的士兵推着,在空心方阵的中心随着方阵向前移动。杨忠杰的炮兵已经损失了二十多人,对于修罗营来说,炮兵的损失比步兵更让人心痛。这倒不是说不重视步兵,而是因为培养一个合格的炮兵,要付出比步兵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杨忠杰咬着牙,恨恨的瞪着前方高迎祥的红衣大炮阵地,心里默默的计算着距离。

    “进入射程之后,再前推进一百步再开炮,一定要保证能把贼兵的炮阵砸烂!”燕震的心里同样在滴血,这一会儿功夫,修罗营已经损失了200多人,但是一支铁血的军队必须经过血与火的考验,一名新兵不论经过多么严格的训练,也不如到血与火里历练一番,只有百战余生之徒,才配称为“精锐”。

    “报!距敌800步。”观察距离的前排校尉,声嘶力竭的喊道。

    “继续前进,靠上去!”燕震双目赤红。

    轰轰轰轰轰轰…义军的红衣大炮继续发炮。修罗营的空心方阵被犁出来一道道血槽,空下的位置马上就被后队的士兵填上。在修罗营的步兵操典里,保持方阵的严整高于一切。所有人都只是方阵的一份子,修罗营的战斗力从来就不是靠的个人的勇武,而是整体的力量。

    罗二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直到今天他也只是一个19岁的大男孩。但是出身匠户人家的罗二知道,自己是罗家翻身唯一的希望,他不想让自己的家族世世代代卑躬屈膝的活着。他想让罗家的后人也有资格参加科举,他也想像别人一样光宗耀祖。大明立国二百多年,他是罗家第一个穿上军装的男人,其实他很怕死,但是他更怕的是让爷爷和大哥蒙羞。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王斌还说等有一天不打仗了一定要带罗二去自己的家乡,尝尝他老娘做的炸茄夹。但是刚才的一颗炮弹,已经将他这个刚交到的朋友直接轰成了残肢断臂。罗二没有回头看,因为修罗营的队列条令不允许,但是他不看也知道王斌现在成了个什么样子。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端稳手中的火铳,跟着方阵向前走,进入射程之后利用团队的力量为死去的战友报仇。

    “六百步!”

    “继续前进!”

    “五百步!”

    咔咔咔咔咔咔…

    “四百步!”

    “炮兵准备,开炮!”

    “炮口抬高!开始试射…”杨忠杰目眦欲裂,他已经忍耐了太久,太多的修罗营兄弟倒在了刚才行进的途中。

    义军这边同样也是感到不可思议,这支官军是什么变的?这样的伤亡居然毫无惧色,直接往眼皮子底下顶?难道不知道连关外的老奴努尔哈赤都死在了红衣大炮之下?而今天修罗营展现出来的斗志,是他们和官军作战多年从来没有见过的。

    大明王朝从万历三十多年不上朝,一直到崇祯皇帝的木匠哥哥把国家大事都交给九千岁魏忠贤,就差把“不着调”三个字写在金銮殿的牌匾上了!

    中华民族的老百姓,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百姓,只要能让他们活下去,他们就会老老实实的安居乐业,哪怕是有的时候会遭遇不公,哪怕是有的时候会被强者欺凌。但是,如果统治阶级把老百姓当成予取予夺的韭菜,不停的压榨,无底线的欺凌,甚至于剥夺他们一家人生存的希望,那么中国的老百姓爆发出来的破坏力也同样是无人可比,别说是一个王朝,就算是妖魔鬼怪,他们也能指着鼻子告诉它“不许成精!”

    从秦末的陈胜吴广起义开始,广大的农民就不再一味忍受官府的压迫和统治,汉朝的黄巾起义、隋朝的农民大起义、唐朝的黄巢起义、宋朝的方腊起义、元朝的红巾军起义,这些农民起义军面对着装备精良的官军,以种地砍柴的农具为武器,以四野乡邻的农夫为主力,团结在一起奋勇作战,给貌似强大的封建王朝统治者以沉重的打击。

    当农民起义一次又一次席卷大地、痛击腐朽的封建王朝统治时,明朝的朝廷官员和士绅地主们却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在连年灾荒的情况下,变本加厉地残酷剥削底层劳苦大众,甚至在陕北地区严重遭灾颗粒无收的情况下,政治腐败的明朝官吏们还巧立名目加征辽饷,使得陕北大地十室九空、饿殍遍野,再也无法忍受下去的农民,开始斩木为兵、揭竿而起。

    在烽烟四起、遍地举义的农民起义军里,大多数的义军首领都是没有什么文化的底层农民,而且起义军中还混入许多原本穷困的地痞流氓,使得许多起义军的军纪松散、组织涣散,经常会发生扰民伤民的事件,甚至有时还会干出土匪强盗才做的歹事。

    但是今天面对着四千多修罗营的士兵,二十多万农民军竟然一下子被夺了气势,喽喽们忘记了呐喊,被高迎祥俘虏的明军炮兵们也忘记了开炮,一时间战场上寂静的可怕。

    “开炮!”杨忠杰才不管农民军怎么想。

    轰轰轰轰轰…八十多门弗朗基野战炮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在刚才冒着炮火前进的过程中,十几门弗朗基野战炮被砸成了废铁。

    “啊…啊啊啊啊…”义军这边的阵营里顿时响起了惨叫声,由于义军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并且站的非常密集,所以修罗营只要是方向差不多,就能轰到农民军。

    “修订射击储元!”

    但是李自成和高迎祥不知道的是,这一轮只不过是杨忠杰的炮营进行的试射而已,换句话说,这次就是开胃菜。

    “大掌盘子,要不我带着弟兄们冲一冲!”一只虎李过骑在马上对着李自成请战道。

    “不行,官军的阵型一点没有乱,你现在上去什么用也没有,白白的损失骑兵。”李自成不愧是军事天才,马上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

    轰轰轰轰轰轰…

    八十多门弗朗基野战炮,发出了对农民军复仇的怒火。烧的通红的铁球,瞬间砸向高迎祥的红衣大炮。

    红衣大炮这边的炮手正在手忙脚乱的冲刷着炮膛,听到空中传来布匹撕裂般的声音,瞬间就明白是对方的炮击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跑呀!”

    一百多名炮手扭头就走四散而逃。高迎祥的部将郝摇旗见状大怒,立刻带领骑兵对逃跑的炮手进行追杀。但谁知刚跑出去没多远铺天盖地的炮弹,就将他手下二十多名骑兵变成了死人和残废。郝摇旗不得不退了回来,但是那些炮兵并没跑掉,被老回回马守应的亲兵用弓箭射杀了。这下威胁着修罗营的红衣大炮的围着彻底解除。

    轰轰轰轰轰轰轰…修罗营的炮火却没有停,杨忠杰正在红着眼睛拱起额头的青筋,大声的叫骂着:“磨蹭什么呢?装药!装药!给老子装药!轰死这帮狗日的贼兵!草塔玛的!给老子换开花弹!”

    “开花弹”是燕震特意为修罗营炮营准备的杀手锏,其实就是一个用大炮发射出去的震天雷,燕震往里面加了很多铁定和铁钩之类的东西,爆炸后方圆几米之内都会受到波及,向杨忠杰这样同时八十多门野战炮同时发射的情况下,对敌方造成的损失是相当巨大的。

    轰轰轰轰轰…

    炮弹落下纷纷爆炸,阵中的农民军士兵被炸的哭爹喊娘,很多人并没有被炸死,而是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义军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两翼展开,兜过去四面合围,贴上去困死这股官兵,我就不信今天还吃不掉他们了!”高迎祥也被打出了真火。

    义军这边的的阵型终于动了,郝摇旗、马守应、罗汝才、紫金梁王以及李自成手下的刘宗敏、李过、高杰等人,纷纷带领着自己的手下向着修罗营的空心方阵卷了过去。

    “变阵!圆形空心阵!”燕震看出来农民军的意图,立刻做出了相应的对策。

    圆形空心阵,野战炮均匀布置在最外面一层,之后是刀盾兵,长矛兵,三排火枪兵。

    义军的冲击从各个方向袭来。

    “葡萄弹!”杨忠杰又一次命令炮手们换弹。

    葡萄弹采用网兜将散弹装捆成一束,很像是一串葡萄,故名葡萄弹。射程虽比不过实心弹,但是近距离发射一炮可以瞬间撂倒几十个敌兵,在防守的时候可以有效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

    轰轰轰轰轰轰…炮声响起,义军进攻的士兵成片的倒下,鲜血进入干涸的土地,将大片的黄色渲染。

    “兄弟们冲啊!”一名穿着破旧盔甲的男子大吼着举着武器向前杀去,身边跟随者几十个人。这些人全是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的难民。

    修罗营这边,火枪兵们面容冷峻的端着火铳,等待着长官的命令。

    “放!”

    砰砰砰砰砰砰砰…

    “再放!”

    砰砰砰砰砰砰砰…

    农民军一片又一片倒下,鲜血渗进黄土地,将大地染成了褐色,阵地前躺满了农民军的士兵。有的士兵没有断气,在地上不断的扭动,哭嚎着…

    “这支明军的主将是什么人?”高迎祥注视着战场,向周围的各路头领问道。

    但是各路头领互相看了看都摇摇头,没有人能回答高迎祥这个问题。

    现在义军在修罗营的阵前已经损失了好几千人,但是这支明军的阵型依然是坚如磐石,这支几千人的明军就像是大海里的一块礁石,而义军则像是汹涌的海浪,礁石任凭海浪如何拍打,仍自巍然不动。

    但就在这时,义军后方的各个方向,却传来了喊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