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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谣 【15】赵馆血案(一)

    三、四月是紫阳城最热闹的时候,自三月十一起,珍宝大会在紫阳正街的喧嚣阁展开,那儿是盗宝贼和豪商买卖的舞台。珍宝大会结束后便轮到拂煦左街的暖香坊风光,四月二十三是“回雪节”,自三月十一开始的盛大灯会将在回雪节那夜到达顶峰。因而许多富商或是年轻公子常常在珍宝大会结束后流连紫阳,一直等到回雪节结束后再走。

    然而寻常百姓并不知道,右街尽头那冷清却威严的紫阳府对面有一家俗称“赵馆”的小店,那儿才有真正的“珍宝大会”。当寻常的有钱人在喧嚣阁热闹地竞拍精致的器皿、绝世的山水画时,低调的赵馆买卖经手的是最见不得光的宝物。

    郁康无声无息地翻窗而进,跃上横梁,屏息等待。

    这地段因离紫阳府很近,守卫森严自不用说,闲杂人等也绝不敢随意靠近。破旧的赵馆只有一层楼,外间的酒肆早已打烊,里间一间单房,一道褪色的旧屏风隔开了主人的卧室与外间,两盏昏昏烛火。

    白马镖局的镖头匆匆离去,衣着朴素、其貌不扬的赵老头闲坐在外厅喝茶,身边只有个十岁的黄毛侍童,对面的富商张远正襟危坐,一双眼紧紧盯着赵老头,等待主人最后的答案。

    郁康自诩在五年雇侠生涯中见惯稀奇古怪之事,仍然不敢相信这平日里咧着一口黄牙和蔼微笑的赵老头竟是紫阳城乃至整个辰国最大的黑市交易者。或许一街对面,一向嫉恶如仇、手腕铁血的杨府尹一直暗暗保护着这座城的肮脏,更不用说临月楼里那似乎对所有一切都了若指掌的萧风照……或许萧西子说得对,这座城没有一个角落是干净的。

    郁康唯一不明白的是,那个猩红袍子的男人既已经在卿明山拿到了匣子,为何要费尽周折托镖运到紫阳城的珍宝大会来?他放出消息,把所有一切诬陷给“一剑青冥”,不就是为了给白马镖局这趟镖扫清障碍吗?如此动作,究竟是为了什么?蹲在房梁上的郁康原本十分疑心萧风照,但见掌柜似乎对赵馆之事兴趣缺缺,不愿插手,郁康越发一头雾水。可他心中仍有一线希望,只有夺回匣子,或许顺着线索便可找到仇人。

    可是,精明的赵老头到底把匣子藏在房间的什么地方?

    张远有些急躁:“赵老板,究竟怎样?”

    赵老头不紧不慢喝着茶,微微一笑道:“张老板,你听,似乎有人从外厅来了。”

    话音未落,商氏父子匆匆推门而入。商却泉满脸大汗,银鬓有些凌乱:“赵老板,且慢!”

    赵老头笑着请客人入座:“我就说没有人争,哪里叫珍宝大会呢。你说呢,张老板?”

    半路杀出程咬金,张远颇有恨色地望着商家父子。

    商却泉得了喘息之机,还不忘彬彬有礼地调侃一句:“赵老板此言差矣,商某已至,这场珍宝大会还是毫无悬念、无人可争。”说罢冷笑看了张远一眼。商鲸站在父亲身侧,似还有些愤愤不平,朝赵老头嚷道:“赵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这样大的动静也不知会一声?你明明知道我爹……”

    赵老板温和道:“送匣子的人托镖头转交给我一封信,叫我务必不要声张,看天下那么多觊觎这东西的人,到底有几个能走到我赵无几的面前来,堂堂正正地竞拍。看来全天下够这个资格的,屈指一数也只有你们二位。”

    商却泉傲然道:“这天地罗锁匣,鄙人要定了!”

    赵老头微微一笑:“商老板,今次的规矩和四年前不同,卖这个匣子的雇主不要钱。”

    商鲸嘀咕了一声:“这倒是巧,怎么现在人人都不要钱了!”

    赵老头道:“我这雇主只肯把这个天地罗锁匣给已有另一个天地罗锁匣的人,并另收一串迟云森林百年青鹤杉树芯做成的手串,天地罗锁匣和手串缺一不可,两位可听明白了?”

    郁康微微一惊:天地罗锁匣竟还有一个?

    此言一出,张远和商却泉皆是一怔。张远不动声色地拢住袖子,还是没能瞒过商却泉一双火眼金睛:“若鄙人没记错,张老板正有那么一串,就在左手腕上吧?”

    张远眼底有抑制不住的骄傲:“商老板好眼力,做人贵有自知之明,全天下除了我,还没有第二人有这手串。”

    商却泉道:“商某清楚,张老板可肯割爱?”张远脸色一白:“我虽比不得你财大气粗,但这次绝不相让!”

    商却泉淡淡道:“那你可有另一个天地罗锁匣?”张远一时语塞。商却泉微微一笑:“看来鄙人有张老板没有的东西呢。”说罢陡然眼光一厉:“阿鲸!”

    说时迟那时快,商鲸右手已迅猛地从左袖抽出一柄短刃,朝张远掠去,登时将他按在椅子上,刀刃抵脖。张远一介书生,吓得面如土色,连忙紧紧护住自己的手串:“你,你还敢抢夺不成?除非你杀了我!这儿离紫阳府几步之遥,纵然你商却泉有再大的担子,也别想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商鲸笑了几声,将他左手往茶桌上一掼,刀刃一转,生生切了下去!

    “啊——”还未待张远将那声惨叫喊出口,商鲸斜掌一劈,将张远砍昏。

    那只血淋淋的手腕滚在商却泉的脚下,商却泉俯身将血泊中的手串捡起,淡然道:“赵老板,这样可以吗?”

    赵老头笑得意味深长:“商少爷想要从手无寸铁的张老板身上夺那手串,其实并不需费此周折,何必砍掉他一只手?可惜张远做得一手好画,啧啧。”

    商却泉道:“这就是我商家风范,赵老板四年前已见过,何须惊怪?再者,赵老板想出这种条件,不就是想让犬子替您教训一下张远吗?”

    赵老头笑而不语,伸手道:“我想看看你四年前自我赵馆买的天地罗锁匣。且容我鉴定鉴定,看看我这个新的是不是真的。”

    商却泉虽有一瞬犹豫,可是见到赵老头那沉静模样,似乎不像有诈,加之多年交谊,遂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的长匣子。赵老头身侧那温顺的童仆亦从怀中抽出一个金色匣子,商却泉脸色一喜,便将长匣子交给赵老头。

    “商老板,有一事我需要说明。”赵老头抚摸着天地罗锁匣上的花纹,淡淡道,“我虽与张远有些过节,但是方才手串与匣子的条件,并不是我随口而提,是送天地罗锁匣的人吩咐我的。”

    商氏父子均是一怔,赵老头突然神秘兮兮地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你听!”只听有脚步声从外间传来,赵老头微笑道:“看来今天是我失算,原来还有第三个客人。”

    话音未落,房门轻轻被人推开。郁康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身猩红的袍子严严实实地裹着来人,一张玉白面具背后只露出两只冷冰冰的眼睛,手中那柄黑色长剑光芒冷峻。

    商却泉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商鲸喝道:“你是谁?竟然不卸佩剑就进赵馆?你如何越过我的手下?”

    商却泉老谋深算,那一瞬已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然出手扑向赵老头。赵老头更为机灵,一扬手将怀中的天地罗锁匣抛给了猩红袍子的神秘人,商却泉只抢到了童仆怀中的天地罗锁匣,恨恨地站定,怒道:“赵老板,你!”

    赵老头神色冷峻,定定道:“商老板,抱歉了。若想要活命,就把手中的天地罗锁匣交给我。”

    那猩红袍子的人将原属于商却泉的匣子放进怀中,扬起手中的黑剑。商鲸大怒,持着手中短刃喝道:“快把我爹的东西还来!”点足就朝猩红袍子奔去,郁康心中一惊,下意识从房梁跳下,想要阻止他,却堪堪只扯下商鲸衣袂一片布料,急道:“别去!你不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