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谣 【117】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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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羽在仅剩的那个燃烧着的篝火旁立着，双臂抱肩，突然觉得奇寒无比。那声惨叫几乎撕裂了她的心，恐惧攫住了她。黑暗中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她却恐惧他的出现——不管出现的是谁，都表示另一方已经倒下。她希望是谁呢？是鹤轩……还是诀光？她分不清自己的内心，默默地合着双手，却觉得心里空落，不知道该念什么。
白衣少年猛然从黑暗中挣脱出来，大口地喘着气，右胸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已经凝固了。凝羽陡然觉得心中一轻，诀光还活着！他脸色出奇地苍白，似乎想要对她说话，却脚下一个踉跄。凝羽上前接住他，两人双双坐倒在地上。她抱着诀光的头，焦急地呼唤他的名字，连忙将药囊最后一颗雨皇丹送到他嘴里。诀光在她怀中闭目休息了数秒，重新睁开眼睛，她才敢问：“大师兄……他……他……”
巨大的恐惧下，她的全身都在发抖。
诀光虚弱道：“放心，没有死。我不过……废了他的剑……伤了他……死不了……”他看出她脸上那一瞬的欣喜，摇了摇头：“凝羽啊，凝羽。”凝羽垂下眼，缓缓道：“诀光，我……我无法原谅他伤了师父……可是……我也没法恨他啊！他毕竟是我大师兄！就算是师父赶他出了雨皇宫，他还是我师兄，我们从前一起长大，那么多欢愉的时光，难道就一笔勾销、永不再提了么？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诀光缓缓起身，断断续续道：“别说这些了，我们……我们快走。若鹤轩埋了伏兵，恐怕就再也走不了了。”凝羽见他脸色，知道他定然是受了重伤，忙一手提剑，缩在他肋下搀扶着他，两人一步一步往碉楼走去。她没来得及回身去看一看那茫茫夜色中，是否还有动静。
走下城墙，四周皆是死一般的寂静，无官兵把守。两人在黑暗中默默搀扶着走着，那一刹那，背后的百丈城墙上，突然依次燃起了烽火！
诀光猛然回头，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厌恶：“果然……”
凝羽回头望过去，在无边无际的高楼城墙上，站满了黑压压的士兵。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他们二人都清晰地听见了无数张弓搭箭的声音。
城门突然洞开，百十个拿着火把的士兵策马前来，狂奔向他们，迅速将他们两人围城了一个包围圈。城墙上无数箭羽，箭镞直直指向墙角下的两人。马儿在寒冷深夜中粗重喷着鼻息，马上的士兵们个个手持冰冷长剑，等待着上级的命令。
凝羽紧紧揪住诀光的衣袖，诀光道：“凝羽，我们要赌一把了。你信不信我？”凝羽道：“我永远信你。”火光映照着少年无畏的脸庞，他望着凝羽，微微一笑，伸手从凝羽的头上取下一只发簪，发簪一取下，凝羽的发丝亦随之散开，长发飞散在风中，绕着诀光的手。他猛一发力，将发簪闪电般掷向包围圈中的一个士兵，在那一瞬间，诀光揽起凝羽的腰，点足跃过去。发簪如利箭，噗一声射落了马上的士兵，诀光闪电般赶到，抱着凝羽上马，夺马扬长而去。
身后的箭雨一声令下，从天而降！
箭羽似一张织得紧密的网，从头顶扣下。诀光左手握剑，凝聚真气，反手在后一挥，挥出几道交错纵横的剑气，打断了从背后杀来的若干箭矢。那些箭矢射落在地上，发出无数咄咄咄的声音。身后马蹄纷飞，如万雷落地，气势磅礴。
那匹马儿撒开四蹄，朝着雪山奔去。诀光的骑术高超，尽管后面的士兵策马猛追，始终都追不到。渐渐追兵渐少，天色欲白，很快就要走到雪山脚下，凝羽道：“你脸色苍白，不如休息休息。”诀光想是也支持不住了，便将马缰交给凝羽，他在后搂住凝羽的腰，指点凝羽逃亡的路。诀光把头搁在她肩膀上，喃喃道：“昨夜我只使出十式，便快和鹤轩同归于尽了，要不是姐姐的雨皇丹，恐怕……我是没命出来了。”凝羽与诀光自幼亲密无间，深知小狐狸的脾气，一向是从不示弱的，如今听他说出这话来，足见他与鹤轩之间殊死搏斗，确实生死一线，不由暗暗心惊。诀光自嘲道：“哼，鹤轩学到这样，果然……果然天赋绝顶。只可惜……最后……仍败在我手上。凝羽，你了解我……我从不在乎什么输赢，可是为了师父，我一定要争个赢。”凝羽道：“诀光……你为什么不杀了他？”诀光淡淡笑道：“我要是杀了他，你……你定不会原谅我……”
凝羽心中酸楚，正欲回答，诀光突然眼神一变，抱起凝羽点足在马背上跃起！凝羽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待落地后却发觉那匹马长嘶一声，前腿着地，几乎翻了个跟头，在地上翻腾着，只见马血细细地蜿蜒在雪地上成了一条小溪，不一会儿马便死了。
这片寂静稀疏的雪林显得十分吊诡，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枝桠蜿蜒延伸向着白茫茫的天空，宛如一双枯老的手。腐烂的落叶与雪混成一片。
“怎么了？”新的一种恐惧包围了她。“是箭。”诀光护住凝羽，警惕地望向周围。凝羽这才看见那匹马的前胸没入了一支白羽箭——奇怪，难道这支箭飞过来的时候没有声音？她连忙握住洪荒剑，与诀光抵背相护。
“叮——夺！”玄黄剑再度一扫，一只光洁的白羽箭射入泥土中。凝羽缓缓俯下身，拔出那支箭，扬声道：“月拢，你现身吧。”
一个身影干净利落地从树上跳下，站在他们百步以外，正是月拢。
月拢身着干净利落的黑色戎甲，冷峻的金属光芒映得眸子更冷，外披一件红色长披风，背一个巨大的箭囊，白羽向外。他神情冷漠，眸子里全无感情。
凝羽想起这一路来他小心呵护，苦笑摇头道：“这一路你伪装得倒好。我竟没有看出任何破绽。”月拢道：“凝羽姑娘，我不过听从命令，本心无意伤害你。”诀光道：“我早就知道鹤轩没半点光明磊落，就凭他还想做天下第一剑客？简直要笑掉我大牙！剑客之间比输赢，本就是单打独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哪有他这样穷追猛打、哭哭啼啼的道理？早知这么麻烦，方才我就该一剑了结了他。你又是哪里来的小啰啰？你家主上如今昏迷个十天半个月是板上钉钉了，有时间来杀我，不如找个好大夫救他。”月拢道：“鹤轩大人早已吩咐我，若他输了，我必要在大烨境内杀了你。”
诀光冷笑：“人人都说要杀我，我听腻了。”说罢换过凝羽的洪荒剑。凝羽担心道：“我和你一起用‘凝光’剑法杀了他。”诀光道：“不必，区区角色，我来解决绰绰有余。”又对月拢道：“就是你带走凝羽的。即使你不来，我早晚也准备找你算账！”
月拢闪电般拉弓射箭，白羽箭破风而来，诀光掌间使力，一把将凝羽推开，“叮叮叮叮”连响四声，一瞬打下月拢的四枚白羽箭，挽了一个剑花，低喝一声：“烟笼寒水！”洪荒剑没入脚下雪地里，诀光内力一震，百步之间的雪突然被纷纷震起，一时之间遮蔽了月拢的视线。
百步之远，若无法到达月拢的身边，他的剑也就毫无用处了。飞雪扬起的一瞬，诀光一招“紫微星转”已经发动，少年闪电般朝着箭手潜了过来。
在月拢迟疑的一刹那，诀光突然感觉从身后袭来一股杀气，他为了尽快赶去月拢身边，看也未看，挥剑朝后使出一招“飞花忆梦”，剑气叮叮打落掉身后而来的杀气。被雪迷乱视线的月拢虽无法看清诀光身在何处，可是这叮叮数声却暴露了诀光的方位。他“唰”地利落抽出数枚白羽箭，就照着发出声响的方向射去。
“啧。”诀光皱起眉头，用剑护住周身，既要防范背后而来的暗器，又要注意月拢的白羽箭。这样前后夹攻，他始终不能近身月拢。雪雾缓缓落下，诀光眼中出现凝重之色——方才一枚从后而来的银针让他躲避不及，刺入了左腕，现在左腕已有隐隐酥麻的感觉。
他左手不动手色地笼在袖中，冷笑：“想不到你们大烨人做事这么卑鄙，二比一不说，竟然还有一个躲在暗处。”月拢知道他左腕中了针，微微笑道：“据我所知，剑技者你好像也是大烨人。”诀光被此话噎住，怒道：“那有怎样？我从不像你们这么卑鄙！”月拢重新扬起一支白羽箭，道：“出来吧，云络。”
另一袭黑衣，从树上利落跳下。诀光看了一眼，笑道：“原来是我一个手下败将！”云络已骂骂咧咧地叫起来：“老子什么时候是你的手下败将！那晚上在东王府，是老子一时大意，没有使出银针，不然你小子死无全尸！”诀光微笑道：“是了，谁连银针还没来得及拿出来，便被我一个旋风腿从屋顶扫下去，啪地一声，摔成了一滩肉泥。”云络素来最讨厌被人看不起，如今在自己一向视为对手的月拢面前被一把扯掉遮羞布，他血气激涌，眼里已有杀气：“看老子这回不杀了你，把你剁碎了喂狗！”
凝羽奔到诀光身侧，拿玄黄换过洪荒，道：“这次别再逞强了，我们共同对敌，一起回辰国去，好不好？”
诀光心中本无意，听到这句话，心里骤然一暖，突然想起有一次他带着凝羽偷偷出去玩，被千重山的山贼们围攻。危急之时，凝羽也是如此对他说：“我们共同对敌，一起回家去，好不好。”如今他打鹤轩就几乎耗掉七成功力，胸口剑伤剧痛，左腕也毫无知觉，此时凶险，才是死境。
他一向不怕死，行事乖张走险，总遭师父骂，自己却丝毫不为意，从未想过要为了谁留住性命。此刻他看着凝羽期盼的眼眸，才陡然觉察到生之渴望。——是的，回家去。当年若非凝羽冒死偷了半个馒头给他，他早已饿死在故魂泉的冰冷街头。哪里是家？有凝羽的地方，才是他的家。他们一生注定如此，相保护相依偎，永远也不分离。
诀光朝她微微一笑，再望着面前月拢、云络，点点头，长啸了一口气：“好！我们今天杀光了这些人，回雨皇宫去！”凝羽点点头，也精神一振。两人双剑作势，正要使出“凝光”剑法，只听一个女声缓缓道：
“好！好一对亡命鸳鸯！”
诀光听到这个声音，悚然一惊，握紧了手中剑，只觉得天旋地转。第三个杀手从树林里缓缓现身，一面拔出背后的剑，一面道：“我倒想看看这天罗地网，你们怎么插翅飞走？”
白衣少年猛然从黑暗中挣脱出来，大口地喘着气，右胸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已经凝固了。凝羽陡然觉得心中一轻，诀光还活着！他脸色出奇地苍白，似乎想要对她说话，却脚下一个踉跄。凝羽上前接住他，两人双双坐倒在地上。她抱着诀光的头，焦急地呼唤他的名字，连忙将药囊最后一颗雨皇丹送到他嘴里。诀光在她怀中闭目休息了数秒，重新睁开眼睛，她才敢问：“大师兄……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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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羽回头望过去，在无边无际的高楼城墙上，站满了黑压压的士兵。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他们二人都清晰地听见了无数张弓搭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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诀光朝她微微一笑，再望着面前月拢、云络，点点头，长啸了一口气：“好！我们今天杀光了这些人，回雨皇宫去！”凝羽点点头，也精神一振。两人双剑作势，正要使出“凝光”剑法，只听一个女声缓缓道：
“好！好一对亡命鸳鸯！”
诀光听到这个声音，悚然一惊，握紧了手中剑，只觉得天旋地转。第三个杀手从树林里缓缓现身，一面拔出背后的剑，一面道：“我倒想看看这天罗地网，你们怎么插翅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