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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雾伽洛影 第51章 情痴

    九月初三,天帝在瑶池设宴嘉奖凉歌,众仙云集,想来应该是这些天上的神仙活的太久以至于非常的闲,所以整日里无所事事就盼着开个宴会什么的,又加上此番这宴会听说专门是为了凉歌而开--天上的神仙,除了避世不出的几位古僚仙尊以外,大部分都在那天梓月公主的诞辰上见过了这位色艺双绝的美人的舞姿,大多都想要再一览其芳容,但事件的重心人物伽络影却半点端倪也没显露,不仅没有露面,反倒揣了一副棋寻自己的授业尊师紫薇大帝切磋去了。

    我有些不能理解。

    澜迴似笑非笑道:“你倒是真淡定,若是换做了旁人,恐怕做不到你这样。”

    我这才恍然明白过来,我一直望着的伽络影,并不是那个时候的伽络影,这个时候的他,比我遇见他时要更冷静,更从容。他相信他足够有那个能力得到凉歌,所以他才毫不担心,而遇上我的时候,那个伽络影,究竟是以如何的心态将我强留在身边的呢?

    这中间,这段漫漫四千年的光阴之中,连天上一千年一次盛开的紫阳花都已经生生灭灭轮回四转,伽络影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又是如何成为今天这个模样的呢?

    有些人,注定是心头一点朱砂痕,拭罢犹存。

    将思路转回,而我见到的实际上,那场宴会,凉歌也未能尽兴而归。

    不知是不是伽络影未卜先知,还是恰逢其事--他同紫薇大帝下了局棋,探讨了几句法理,又切磋了几回剑艺,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揣着自己那副紫水晶的棋子准备去东君那里再蹭上一回,但这念头不过在他脑中盘踞了不多一时,就止步在了一十三天的梵花林里。

    梵花层层坠影,梵香清溢,使得林中仙气极盛,三步之外便只见雾气缭绕,不见人影。伽络影信步走了一段,瞧见那边枝头上一簇梵花开得正盛,十分精致,刚想过去仔细瞧瞧,就猛然看见自己不远处立着一个颀长的人影,漆黑的直到腰际的发,发间一只振翅欲飞的红蝶,衬着一身灼灼的红裙,于四面寒意潸潸的仙雾之中犹如一点火光,格外引人注目。

    伽络影愣了一下,却在下一秒就觉察出了微妙的不同寻常--她比受伤之后见到冥夙那时候更显得沉寂,那时在云台上看见的何等倾城的红也仿佛失了明快带了哀伤,犹如笼了一层颓然的湿气般,显出一种洇湿了的殷殷之色,但就是这样子的凉歌默不作声地笔直站在一棵梵香树的后头,反倒叫她褪去了平日里教养得当的那种温文柔媚,尽显了她本身带有的偏冷的气质,不知为何,伽络影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她,或者说,这该是她本身所应该有的那个模样。这叫他不由地庆幸自己早先进这林子的时候就隐去了仙气这个决定真的是太正确。

    他略略一瞟,便看见凉歌藏身的梵香树前头,约摸十步远的地方还站着一双人,女子一身水蓝色的拖地的长裙,娥眉秀目,靥笑春桃,唇绽樱颗,眼波微动,已是淼淼的柔情。

    而那男子……伽络影眯了眯眼,那男子便是银眸的冷漠神君,同他一起拜在紫薇大帝门下修习过的师弟,冥夙帝座。

    那日澜迴曾对伽络影说过这么一则八卦:凉歌并未像普通神仙者受天劫飞升成神女,而后拜东君授职,当年她不过是在在骊山老姥座下散修的一个童女,在溪边偶遇了当时的冥夙帝座,不知为何得了冥夙帝座的法道,冥夙帝座便将还不过是个小女孩儿的她从骊山老姥那里要了来,以后就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冥夙帝座可以算是凉歌的授业恩师兼保姆,凉歌的一手箭术也是从冥夙那里学来的,冥夙帝座带着凉歌在外游历了有千年之久,见证了凉歌是怎样逐渐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了现在这般标致又得体的美人,冥夙终于带着她回到了长生殿,做了他殿中的仪星神女。

    澜迴道:“且不说你同他是同门,便是我们熟识的也都晓得他是个什么性子,什么时候见他这般耐心过,你想他将凉歌放在身边那么久,真的能半分情分也无么?就是不说冥夙那个万年不变冰山,凉歌她,却不像是毫无情意的模样。”

    伽络影微皱了眉,面上却仍是一派不动声色的从容,就势将自己往身旁最近的一棵树后面藏了藏,也抬眼往冥夙站的方位看过去。

    自我进入这段记忆以来,所见过的这位冥夙帝座,除了偶然望着凉歌的时候眼中有些微闪烁不定的笑意,其他大多时候,即便是面对凉歌,也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容接近的冰冷模样,我从未看见过他那双漂亮的银色眸子有过哪怕一丝一毫温暖的弧度,不知道这位面瘫的神君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至少在我看来他并非是对凉歌无情,只是他为何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却着实教我不能理解,想来也许是因为他天生就缺少了一根会笑的神经,所以导致面部瘫痪神马的,也或者有可能是因为他同伽络影一样,明白自己长得太妖孽,发觉只有不笑的时候这个样子更显得威严一些,跟能够吸引凉歌一点也说不定。

    但是,教我失望的却是,冥夙并不是不会笑,而且相反的,他笑起来竟然还出奇地好看。

    殷環。我听见他这样唤她。

    身边梵花云集,樱色的花簇影影绰绰映出他一双含笑的眸子,那抹银色仿佛似皓皓冻雪骤然间融于一川春水,又仿佛是月夜流冰,烟云流转,于刹那间折射出万点光华。但这光华,却是在看旁人。

    花下的美人樱春微启,双手攀上冥夙的袖子,笑容里带了丝娇嗔的意味,似乎在跟冥夙抱怨什么。冥夙唇角微微往上一勾,竟难得地攒出个笑容来,我从未见冥夙帝座笑过,竟不知,如他那般不苟言笑的人,微笑起来竟是这样好看。

    我看着冥夙抬手从最近的枝头上摘下一簇梵花,细心为她簪上,不知因何而起,我莫名心口一痛。抬眼望向凉歌,竟然发现她也同我一样,一只手紧紧攥住胸口处的衣襟,良久,放下手来,手中一直紧紧握住的什么,悄无声息落进脚边的草丛里。

    即便只有一瞬,我也分明看清了她转身时如鸦羽般的长睫微微地一颤,抖落下一片细小的水滴。

    未做半点停留,她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