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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径 第14章 钟鸣 伊始

    佛经有言“闻钟声,烦恼清,智慧长,菩提生。”

    二零一四年的最后星辰,深冬的寒气逼人,风中融着冰锥,有如针扎一般刺痛肌肤。

    本应褪去一日繁华的鸡鸣寺内人头攒动,皆因即将迎来的二零一五年,那口历经沧桑的老旧梵钟,在喧闹的人群中不言不语,如静坐苦僧,一世红尘皆蹉跎。

    “哎哎,你等下撞钟时要许什么愿望啊?”我身前的年轻情侣开始相互窥探。

    “你先说,我再说。”男人神秘笑着。

    “恩……我要一生平淡,和你相依渐老……”女人嬉笑着,害羞着。

    “我才不要做池中之物,我可是金鳞转世啊……”男人打趣道。

    “正经点啦……”女人娇弱的拳头打在男人胸口。

    “好啦,我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此生无灾无疾,健健康康……”男人抚摸着女人的脸颊。

    “亲爱的……”女人依偎男人怀中,“你真好……”

    怅然间,允我伶俜,许我莞尔。

    锦绣有时,莫到凄惶方惶遽。

    回忆再美,亦如寒风凛冽。

    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的鸡鸣寺内,不约落出近乎同步的倒数声。

    “三!”

    “二!”

    “一!”

    “咚……咚……咚……”主持率先撞钟三响。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排成蜿蜒长龙、素不相识的人们相互送出祝福,笑容洋溢。

    “Hey,哥们,新年快乐啊!”男人转身笑着对我说。

    “新年快乐哦!”女人俏皮的跟上。

    我不禁轻哼浅笑,“谢谢,你们也是,新年快乐……”

    “一个人呀?”女人。

    “恩。”

    “怎么不把女朋友喊上?”

    我不响,只是报以笑容。

    “对不起啊兄弟,她不太会说话,你别介意……”男人拉了拉女人的手,轻声附耳,“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要么就是没女朋友,要么就是女朋友不在身边……”

    只是那样的小声也被我听到。

    我无奈的摇摇头,浅笑,“万一我家那位的称呼是老婆呢?”

    男人和女人不约半愣不响。

    “开个玩笑,我还是单身……”

    就这样,我和这对情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直轮到他们去敲钟。

    “哥们,我们先去敲钟了。”

    “要不,我帮你许个脱单的愿望吧。”女人真挚地笑着。

    “谢谢。”我不知如何推脱来自陌生人的好意。

    对了,我的愿望是什么?

    我木然在梵钟前。

    “哥们,快敲啊,我们还等着呢!”身后已是几番催促。

    我浅笑一番,那就这样吧。

    “咚……”

    奈奈,祝你在新的一年里,遇到真正的幸福,不再重复着悲伤……

    就这样吧,我一番浅笑,转身离去。

    拿铁轻悄的笑,如银铃一梦,梦终有时……

    “你有没有许脱单什么的愿望呀?”情侣居然在等我。

    “没有。”

    “那你许的什么愿望啊?”女人好奇的询问。

    “你个笨蛋,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男人轻敲女人后脑,“哥们,不好意思啊,不用说出来的。”

    “没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当做对你们帮我许愿的回礼吧,”我笑笑,“祝福一个喜欢樱花的女孩,愿她早日得到幸福,不再悲伤之类吧。”

    “她是你的……”女人食指轻敲下唇,“前女友!”

    “笨蛋啦!”

    “疼啊!干嘛又打我!”女人跺了跺脚。

    “你真是出门不带脑子……”

    “带钱不就好了!”

    “你……”

    “噗……”我不禁扑哧一笑,“这大过年的,就少斗点嘴吧……”

    “哥们,对不住啊……”这是今晚男人对我说过最多的话。

    “没事没事……那个……”我看了看女人,浅笑一抹,“恩,前女友。”

    “你看,我的直觉就是准!”得意的女人又被男人轻敲了下后脑。

    “好了好了,我要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过节也要在家好好陪陪父母。”

    “今晚对不住了,哥们,有缘下次再见,我请你吃饭。”男人又是一句对不住。

    “拜拜,祝你早日脱单哦!”女人大方的对我挥手。

    “谢啦,有缘再见,拜拜。”

    和情侣道别后,我只身漫步在环湖路一隅,沧桑黯然的明城墙流露历史的凄婉。

    那年,霜尽春苏,湖面缺了一抹静谧,添了几分盎然。

    那年,环湖路还是老旧模样,没有如今光景。

    那是二零一零年,我和女孩漫步初春,湖风不倦,寒意不减。

    “南京真冷,穿多少都不够。”女孩戴着帽子,戴着手套,一袭长款呢绒,一双咖色绒靴。

    “恩,南京是湿冷,冻到人骨子里的那种。”我轻颤身躯。

    “你穿的太少。”女孩瞥了一眼我的穿着。

    “习惯了。”

    “也是,你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想不习惯也难。”女孩轻叹。

    “怎么叹气了?”

    “我怕习惯你走在我身边多于他……”

    我莞尔,四处游蹿的春风穿不透我与女孩相扣的十指。

    “要是没有手套就好了。”我叹息。

    “怎么?”女孩微红着脸。

    “那样就能感受到你手心的温度了。”

    “这样不也挺好。”

    “一点也不好,这手套啊……”我突然断言。

    “这手套怎么了?”女孩慢步着,轻问着。

    “恩……”我伫足不前,拽住女孩,“这手套就像他一样,挡在我们中间……”

    “花花……”女孩的食指贴上我的双唇,“……嘘……”

    我凝视着女孩。

    “这个时候,不提他好不好?”女孩淡淡一笑。

    我轻轻点头。

    “抱抱我……”

    我轻轻环抱女孩,鼻尖传来一丝发香。

    “总有一天……”

    “恩?”

    “我会脱下手套的……”女孩对着我的心窝轻声,“再给我一段时间,一段时间就好……所以……”

    “花花……”

    “不要再这样说了,好吗……”

    “恩……”我轻抚女孩的长发,“我答应你,不提他了。”

    “嘻嘻……”女孩被我抱的更紧。

    慵懒的阳光沐浴着万物,初春时分,一片生机。

    “为什么要叫玄武湖?”女孩头靠我肩。

    “这是在考我?”我伸手轻搂女孩。

    长凳斜影,女孩与我落在湖边一隅,一丝寒风穿不透的暖。

    “玄武湖之所以称为玄武湖,皆因一条黑龙降雨。本是皇家的后花园,却因干旱无水,失去容颜,皇帝求雨时也发生了一些祭祀的故事,随后,出现一条黑龙,降出甘露,自此,皇帝将此地改名为玄武湖,玄为黑龙之意,大概就是这样。”我将记忆中的残缺碎片努力整理。

    “你信吗?”

    “信。”

    “我不信。”

    我不响。

    “但我信你说的。”女孩凝视着波澜湖面。

    “奈奈……”

    “恩?”

    “我有千年的道行,不会变老。”我认真说道。

    “恩,我信。”女孩坚定的语气,“然后呢?”

    “然后啊……”我浅笑,“把这千年的道行废掉。”

    “恩?这是为什么?”女孩疑惑的问道。

    “这样就能和你一起,慢慢老去……”

    女孩莞尔。

    湖风又是一番时,我是否能伴你慢慢白了头发,落在玄武湖畔,慵懒着沐浴暖阳,尽数锦绣过往,轻忆荏苒间,已是年逾耄耋……

    电视中正播着春晚,主持人们和全场观众正在大声的倒计时。

    此时,女生窗外已绽放烟花。

    漫天的烟花盛开霓裳,逐鹿星辰,绚丽夺目……

    “梦馨……你电话响了!”

    “来了来了!”女生急急忙忙从房间里跑出,从轻叹摇头的女人手中接过手机,“谢谢妈咪。”

    “整天就知道丢三落四,什么时候能长大,这都又大一岁了……”女生的身后传来母亲不停地唠叨……

    女生看了眼来电名称,略显失望的滑动接听。

    “豆子!新年快乐!有没有想我啊!”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想想想,当然想了……”女生敷衍着。

    “你这失望的语气可以再明显点吗?”

    “橘子……”

    “怎么了?”

    “我们下午才见过面吧?”

    “是嘛,我想想……”

    “橘子!”

    “哈哈哈……”橘子银铃般的笑声潺潺入耳。

    “程锋呢?”

    “在我身边呢,怎么,想他了?”

    “只有你会想他。”

    “嘁……”橘子不屑一顾。

    “今晚他住你家?”

    “恩,他明天下午的火车,回大连。”

    “你家人同意?”

    “这有什么,他住客房。”

    “哟,还客房,等你爸妈睡着了,还不是会偷偷摸摸爬上他的床。”

    “吃醋啊?”

    “谁啊。”

    “不跟你闹了,老情人还没联系你?”

    “恩。”

    “怪不得这么失望。”

    女生不响。

    “你打电话给他就是了。”

    “一直关机。”

    “会不会有什么事?”

    “不知道……倒是那个我跟你说过的张新,给我打了不少电话……”

    “我就说了,他那是看上你了,想追你呢……”

    女生不响。

    “有没有想法?不如……”橘子坏坏的声音,“趁机把老情人踹了,跟张新来个名正言顺呗。”

    “你再这样我挂了啊。”女生略有生气。

    “我这也是为你好啊……”

    女生不响,握着手机的手放在腿上,橘子那端的声音没有再入女生的耳,她只是静静的,静静地流出泪水。

    烟火的轰鸣渐终。

    女生挂断电话,拿出日记本,笔尖在纸上划下印迹。

    “自一月开始,我和你的见面逐渐稀疏,就连电话短信也渐渐寥寥。

    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又一次失望的没有等到你的来电,甚至连一个新年快乐的信息也没有,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喃,我们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为何这条陌路没有任何铺垫,来的如此突然?

    喃,我好难过,心里空空荡荡,一点底都没有,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不要这么快的失去你?”

    女生的笔尖踌躇不前,良久,她再次娓娓动笔。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一行泪,几滴落,沁过指尖流年,晕染笔迹生花。

    “喃,你若知我泪流凄惶,是否会紧紧抱住我,像抱住奈奈那样,用尽全力?

    喃,新年快乐……我想你了……”

    女生抹去泪水,合上日记本,怅然若失的躺在床上。

    “这是个好机会。”程锋吃着花生。

    “我当然知道。”

    “那赶紧推波助澜,把豆子从火坑中拉出来,不能再让她和那个老男人继续下去了。”程锋愤愤地咬碎一粒花生。

    “恩,正好借助那个张新……”橘子顿了顿,“其实那个张新看着也不错,有一次我去等豆子逛街,远远看到过他……还行,和豆子还是挺配的。”

    “那就行了……总之,先把她从火堆里救上来再说……”

    “恩!”橘子陡生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