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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者密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死亡的传承

    牧者密续玻璃台阶第一百九十一章死亡的传承艾华斯自己当然是不写日记的。

    这会让他有种不安全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内心被人窥视。仅仅只是写出来就会有这种感觉,哪怕是理论上没有其他人会看到自己的日记也是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让艾华斯写日记、他也不可能写出实话来。

    就像是把日常生活分享给社交平台一样——分享出来的内容当然也是被处理过的,精炼其中有趣的部分、人为祛除那些无趣的成分、隐藏掉那些会让自己感到羞耻的东西。甚至有可能会撒下让自己都相信的谎,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来试图修改自己的记忆。

    ——但反过来说,如果是看其他人的日记、就会让艾华斯感觉到一种侵略性。

    偷看是一种暗中的侵略性,可接受对方的同意、在对方的注视下去看那就不同了——有一种当面将对方的内心层层剥开的感觉。这种感觉比剥开衣服还要让艾华斯感到兴奋。

    哪怕日记中不全是真话,但至少也能从中品尝到写日记时的心态……就像是民俗传说通常也与当时真实发生过的事有些许联系。

    毕竟谎言就像是梦一样,是需要真相作为酒醅才能发酵出来的迷幻之物。

    伊莎贝尔说是“那部分可以不用看”,但她并没有明确拒绝。那就是想让自己看。

    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剥开第一层并非是艾华斯、而是伊莎贝尔自己……

    艾华斯隐约感觉到,伊莎贝尔或许也已经孤独了太久、她迫切的希望有个人能将她从过去的恐惧中解脱出来。而那变化最好足够强硬。

    因为如果太过温柔的话,她或许会想要继续停在那里、保持不动……她的内心是坚强的。因为只需要少许温柔带来的抚慰,已经足以治愈她停在暗处所造成的心伤了。

    可那总是治标不治本的。

    要买就买永久时装,要带人就带到通关!

    哪有做事做一半的道理?

    除非是故意调戏对方……

    而这让艾华斯久违的感觉到了兴奋。

    但他还是按捺住自己的心,先从开篇位置开始看——如果直接翻到最后,那目的就太明显了。而且缺少了前面的铺垫,他也无法与伊莎贝尔共鸣、还会让她感觉到不尊重与不舒适。

    不过艾华斯认真看着这本“王室日记”,也很快就投入了进去。

    因为这日记中也确实记载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1887年,7月3日,晴。”

    “如果你们看到这些文字,那就说明我已经死了。”

    用优雅而干净的文字誊抄出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是沉稳的人留下的日记、亦或是遗书:“不管是因为毒杀、疾病还是诅咒,这七年间家族里已有八人丧生。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偶然。

    “换言之,我们必须做好随时都有可能会死的准备。要将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也要做好将来某一天,我们所有人就此死去的可能。

    “到了那时,不会有人再为我们说话、我们也再说不出话。因为亡者不可言语。在那之前,我们要留下些许证据……证明我们曾经来过,证明我们曾经活过。”

    “我的兄弟姐妹们,我的长辈们,我的孩子们。我希望你们看到这些字的时候不要太过悲伤,也不要太晚……不要晚到已经失去了理智与尊严。从这里来说,我倒是希望我能早些去死。

    “我会一直写下我的日记,直至死去。在我死后,这本日记将会传遍整个杜·拉克家族。

    “我希望你们能记住——兰斯洛特的后人没有懦夫,不惧死亡。”

    这是这本书开篇的第一篇日记,也显然是他们会留下日记的原因。

    ……留下记录与证明吗?

    艾华斯若有所思。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他确实佩服对方的沉稳。

    而下一篇仍旧是他的口吻,只是中间跳过了许多内容。显然伊莎贝尔只誊抄了其中最关键的部分。

    “1887年,9月1日,晴。”

    “我可能要死了,但我希望伱们能好好活着。”

    而紧接着,便是第二个人的语气。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焦虑。

    “9月4日,大雨”

    “大哥也去世了,他似乎是死于咒毒。妈妈也很伤心……雨下了三天,是来送别他的吗?”

    “我看到了你的日记,我明白你的意思。骑士要有自己的尊严……可是……”

    “冕主……我的尊主。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为何您让我们承受这种苦难?”

    而紧接着,就直接跳到了几个月之后。

    “1月3日,雨”

    “我的安妮终于走了……她才八岁啊!这该死的诅咒却折磨了她这么久!”

    “要是真要死的话,还不如让我替她去死!如果让我能抓住下咒者,我要狠狠扒了他的皮,把他架在火上烤!”

    “冕主啊,您是怎么想的?这是您对我们的惩罚吗?”

    看到那满溢绝望的言语,艾华斯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

    这应该是记载日记的这位王子或是公主的孩子去世了。

    他那兴奋的心情渐渐变得沉重起来,眉头也微微紧皱。

    仅仅只是两个人的日记,他就感受到了这本书中缠绕着的怨恨与执念。

    而与此同时,他看着内容的选取、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只有安德鲁王子作为内鬼的话,他不应该对小女孩下手才对。这反而更像是传统诅咒了……按照传统诅咒的话,诅咒会袭击诅咒范围内最弱的人。这种情况下才容易被小孩子染上诅咒。

    那也就是说,安德鲁去找幕后黑手合作的时候、其实诅咒已经流行一段时间了?

    他坐在伊莎贝尔书桌前的椅子上,看向站在自己身后、同样看着日记的伊莎贝尔:“这是你几岁的时候开始誊抄的?”

    “这其实已经是第三本了。第一次誊抄的时候,我是九岁。”

    伊莎贝尔的手轻轻搭在艾华斯的肩膀上,就像是之前艾华斯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样。

    有着金色长发的公主殿下轻声说道:“安妮是我的妹妹,她比我小一岁。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我的第一个玩伴死在了诅咒中。

    “在此之前,其实我对诅咒并没有太多感觉。即使它就发生我的身边,但我总感觉那是离我很遥远的东西。

    “——直到我最好的朋友,倒在病床之上不停咳嗽。她所患有的诅咒是慢性的,被牧师们反复治好、又反复发作……但她吃不下饭,身体变得愈发虚弱。最终在半夜离开了我们……她没有呼叫帮助,应该是累了吧。”

    伊莎贝尔垂着眼,轻声说道。

    紧接着,艾华斯将日记往后翻。

    “1月7日,晴”

    “今天是个大晴天,是个去死的好日子。”

    “1889年,1月8日,晴。”

    “昨日,瓦莱里娅公主自杀。或许是因安妮小公主的死而过于悲痛,这也是第一个在不明诅咒发生后死于自杀的杜·拉克家族成员。”

    “有人建议干脆向星锑或是鸢尾花开战,但母亲将其驳回。她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我相信她。”

    “我其实也不想开战,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诅咒或许不是永久的,但战争对人们带来的伤害是永久的……”

    “我是赫拉克·杜·拉克。我会好好记录下来这一切,告诉人们。我会尽我所能记录到最后……杜·拉克家族坚持到了最后,从未堕落。”

    “1889年,7月1日,晴。但我希望是雨。”

    “克雷亚死了。我的妻子克雷亚死了。”

    “原来诅咒并不是针对杜·拉克家族,而是针对整个王室。”

    “我动摇了。我很愤怒,我也想要开战。我知道那只会摧毁自己,摧毁阿瓦隆。但我宁愿让一切都被毁掉……但是不行。我不能这么做,克雷亚说过,要我坚持我的正义。”

    “……无用的正义。”

    “我现在只想保护好我的小菲力,希望他没事。”

    艾华斯沉默了。

    现存的王室成员中,显然没有叫做“菲力”的人。对于已经知晓结果的他来说,这故事太过沉重。

    于是他停了好一会,才又翻了一页。

    “1890年,1月1日,雨。”

    “爸爸死了。我是菲力,现在我来替爸爸继续写。”

    “我想要活下去,大家也要活下去。我想要自己的狮鹫,就像是雷克顿叔叔一样威武。摧毁一切邪恶,拯救大家。”

    “1891年,4月2日。晴。”

    “小菲力死了。又死了一个。什么时候到我呢?我不知道。”

    “能活一天是一天吧,今天的蓝铃花也很美。像我一样。”

    “哈哈,希望能死的漂亮一点。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穿上我最漂亮的裙子,在蓝铃花中安静的死去。最好能画成一幅画。”

    “在死后会有人爱我吗?恒我,如果我向您献出我自己,我能与您在月下共舞吗?”

    “1891年,8月1日,晴。”

    “今天,克丽丝去世了。大概快到我了。”

    “陛下劝我们,说是想活下去的人可以离开银与锡之殿、抛弃杜·拉克之名,或许能够活下去。但事到如今,真的有用吗?真正想杀我们的人,就算我们离开了这里、难道就能活下去吗?”

    “我想,大概唯一活下去的办法,就是成为星锑或是鸢尾花人吧。但那样丑陋而卑微的活法,我选择拒绝。”

    “我希望看到这篇日记的你们也会选择拒绝。但如果你们选择接受,我也不会怪你们。”

    “人人皆可求生而弃死,孩子们。你们有活下去的权力。但我希望你们不要背叛荣耀——背叛是最恶之罪,而失去荣光尚不如死。”

    “吾主啊,我将战至最后绝不屈服。我将昂首,直至荣光与人生的终点。”

    “吾主,我将向你而来。”

    那是铿锵有力的言语。

    艾华斯再度深吸一口气,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王室成员们的日记到此为止,剩下的部分都是伊莎贝尔的日记。

    而打开的第一行,是1887年的日记。

    “我好害怕……”

    “爸爸说,我可以哭……”

    仅有两句话。

    这是伊莎贝尔留下的第一篇日记。

    但仅仅只是看着它,艾华斯就仿佛看到了那个才九岁的小女孩。

    她是如此孤独、如此恐惧……如此脆弱。

    他回过头去,看着有些害羞的将视线移开的伊莎贝尔。

    尽管如此,她的脸上却带着的浅浅的、微不可见的笑容。那是明明想要笑,却故意板着脸时露出的表情。

    ——她已经不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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