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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者密续 第二章 人为的恐惧

    以防万一,艾华斯还是将夏洛克的信交给了迈克罗夫特。

    如今阿瓦隆的大司法已经因过于衰老而退休,身为枢密院大臣的迈克罗夫特基本上成为了阿瓦隆“二人之下”的大权臣。

    迈克罗夫特也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工作,不再天天找伊莎贝尔抱怨工作的繁忙。

    这倒不是因为他已经适应了这份工作的强度,而是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一批可堪信任的年轻人,将关键权力逐渐过渡给了他们。

    换句话来说,如今的迈克罗夫特已经组建出了自己的一套班底,并且明确了新的管理体系——它运转起来的效率,至少比先前老女王的在任时期要高效的多。迈克罗夫特因此也就没那么忙了。

    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木桶俱乐部”中,与黄昏道途的同好们安静看书、学习,忙自己的那一份事。在这里,谁都不许与他人交谈,更不许过问、关注其他人在做什么……就连身为枢密院大臣的迈克罗夫特也是一样。

    在看到夏洛克给艾华斯寄的信之后,他微微一愣、随后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艾华斯。

    这位看起来如同肥海豹一样,有着一张安详的笑脸、留着八字胡、圆头圆脑袋又喜欢拍自己肚皮的男人,一瞬间便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火急火燎的拉着艾华斯便往外冲。

    离开俱乐部大门时,他便像是解除禁言了一样语速飞快的说道:“别的话就先不说了——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夏洛克遇到什么问题了吧?否则您大概也不会在这个时间就来找我……”

    “确实。”

    艾华斯点点头:“我想他大概被关在旺多姆公爵府上,应该是对方想要让他查出来什么案件真相……不用想也知道,那大概是涉及到鸢尾花前王室或者如今议会的什么大料。”

    迈克罗夫特伸手拉着艾华斯,那粗又壮的短腿快步倒腾着,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语速极快且清晰、说着有些难懂的复合长句:

    “您知道的,鸢尾花在理论上是一块‘四公爵共治’领——它最初由鸢尾花大公、旺多姆公爵、博福尔公爵与哈考特公爵拼凑而成,后来由鸢尾花大公立国并形成了王国,但即使如此其余三大公爵也仍旧保有募兵权与铸币权。

    “而众所周知,鸢尾花的‘十三起义’基本是个幽默的连续剧——如今已经是十四起义了——虽然那些暴民在第三次起义——也即是‘第三叛逆行动’中斩首了鸢尾花国王,剥夺了贵族的领地、封号,顺便劫掠了一些外地小贵族的庄园与私人财富……然而三大公爵的传承、家系、权力与财富却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根据督察院情报局的调查结果,这次起义实际上就有三大公爵在背后进行控制,所以他们并没有进行认真镇压——那位第一个冲进王宫、抓走了鸢尾花国王全家,并在当日将其全部强行压上断头台的‘热血青年路易索瓦’,在新的市民议会建立后就悄无声息的消失无踪了。

    “如今鸢尾花明面上已经没有贵族了——先前的贵族家系哪怕在‘十四起义’中躲过一劫、也不能在公开场合宣称自己是‘某某子爵’、‘某某伯爵’。但唯有三大公爵例外。因为他们真有自己的军队……哪怕是被月之子控制的议会也不敢与他们起冲突。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鸢尾花如今是成为了三大公爵共治的新国家……

    “三大公爵都有着自己不受国家指挥的、完全独立且满编的超凡者军队;有着自己的领土,并可以按自己的需求在自己的领土上设立新的法律。尽管这些领土上也象征性的设立了市民议会,然而议会成员基本由领主派来的人组成。可以说这实际上就是鸢尾花的国中之国。

    “假如说夏洛克的调查可能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者触及到了什么禁忌,那就只能是来自于这里——旺多姆公爵当年是铁杆保王党,因此他们涉及到‘第三叛逆’的可能性是最低的。能让他们进行私下调查,说明压力大概率来自其余两家……因为哪怕是议会本身对夏洛克不利,旺多姆公爵也能保住他……”

    迈克罗夫特一边飞快的往前跑去,一边嘴巴不停地讲着艾华斯或是知道、或是不知道的秘密情报。

    虽然他根本就没有去过鸢尾花,然而他对鸢尾花的复杂政局却是了如指掌——他甚至知道艾华斯的了解程度如何。这些都是平时他通过观察艾华斯与伊莎贝尔的谈话、聊天,以及艾华斯对政令发表的意见看法而逐渐发现的。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艾华斯开口低声问道,“似乎根本就没有绑架或是灭口的必要啊。”

    “所以我认为其中必然隐藏着更大的秘密。甚至于连鸢尾花家系的灭绝多半也与其有关——那或许只是一个表象,而不是目的本身……”

    迈克罗夫特看起来腿短,但跑起来倒是飞快。他拉着艾华斯,很快跑到了夏洛克先前租住的公寓中。

    他熟络的与房东太太打了声招呼,便要过了备用钥匙上了楼。艾华斯也微笑着与热情的房东寒暄了两句,便随即跟上。

    “夏洛克不是搬回你们家里去住了吗?”

    艾华斯疑惑的问道。

    “确实如此,”迈克罗夫特答道,“但他并没有将所有资料都带走。夏洛克就像是一个松鼠,他总是喜欢将松子散乱的埋藏起来。只是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比松鼠要稍微聪明一些。因此哪怕其中一块松子失窃或是丢失也总能从其他地方找到备份、或是将加密的文件放到不同的地方来让他们无法被破译……喔,找到了。”

    迈克罗夫特一边说着,一边在堆满了灰尘的书架中翻找着文件。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档案袋。外面写着《关于对‘第三叛逆案’的猜想》。

    打开一看,里面却并没有文件。

    或者说,里面只有几张薄薄的纸张。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从某本书上撕下来的纸张,甚至大小不等。上面还有着打过笔记的痕迹,有着勾画与奇怪的数字。

    “F147”、“d32”、“c90”。

    三张纸上,分别有着这样的三个数字。

    艾华斯若有所思,看向迈克罗夫特:“这是……书页?”

    迈克罗夫特也直接坦然开口道:“没错。以夏洛克的记忆力,只需要看到某一本书中的其中一页,就能让他立刻回忆起全本的内容。因此他留下的情报,其实就是《赫拉斯尔帝国——自巅峰走向衰亡》第147页的第六行、《一个小士兵》第32页的第四行、《论恐惧——诅咒与仪式的循环震慑论》第九十页的第三行的内容——非常简单的谜题钥匙,哪怕是您看到它们也能很快想到真相——我没有不好的意思,先生。”

    “……怪不得他要我找你。”

    艾华斯恍然:“接下来就要找到那些书吗?”

    还真是找对了!

    “只需要对照这份密码,就能找到他留下的真正的情报了吗?”

    “不必,”迈克罗夫特摇了摇头,平静答道,“因为我也记得那些书的内容。我一眼就知道,他没留下什么特别有价值的情报。

    “夏洛克留下的情报分别是:

    “‘对恶魔的公开崇拜,让帝国人对恶魔逐渐不那么恐惧,先前的恐惧太过频繁,反倒是瘫痪了他们对真正危机的预警能力,然而这种崇拜本身却又产生了新的依赖’、‘他是如此的害怕,以至于将扳机扣到了底,一口气清空了枪中的弹药’、‘正是那种恐惧让想象的利刃变得更加锋利,也让普通的言语变得有毒,而这就是最初的诅咒’。”

    “……共同点在于,‘恐惧’吗?”

    艾华斯若有所思:“莫非人们是因为莫名降临的恐惧……才突然杀了鸢尾花王室全家?

    “那鸢尾花频繁发生起义,是否就说明了这种恐惧从未消退?

    “这种恐惧是人为的?”

    有着更广视界的他,隐隐约约把握住了什么。

    提到恐惧,那就是血天司与影天司。能让身为世俗权力巅峰的大公如此癫狂,在知道艾华斯的实力、知道艾华斯与夏洛克熟识之后都敢不放人……那恐怕是涉及到天司之力的事件。

    可是,那似乎……都不该是发生在鸢尾花的故事。

    血天司被拉下来的位置是水仙公国;而影天司被拉下来的位置则应该是阿瓦隆。

    莫非是随着阿瓦隆之影仪式的崩溃,未来又发生了偏转?

    “那就不知道了,”迈克罗夫特看向这些文件,叹了口气,“我想,他应该也是因为对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感到好奇,所以才前往了鸢尾花进行调查。比起他朋友寄来的信,我认为这才是他真正的动机。

    “既然这件事的背后可能涉及到天司……为了夏洛克的安全考虑,我希望您去救援夏洛克的时候,不要引发太大的动静。最好隐藏身份——先把他救出来再行显圣之举。

    “……堕天司之死,虽然让人们对您产生了敬畏,但同时也诞生了叛逆的种子——对神明发起叛逆的可能。人若是太看得起自己,便会癫狂;人若是癫狂久了,便要踏入毁灭。我不在乎那些狂徒是生是死,我只是担心夏洛克的安危。”

    “我明白了。”

    艾华斯严肃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无论是坐船还是坐狮鹫都有可能被人发现。那样的话,他可能会在紧张与癫狂的心理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打算向梅林祈祷,让他直接把我传送过去。”

    他没有说什么“其实夏洛克就算是出了事,我也能把他复活”之类的话。

    司罪兽的转化率并非是负面状态、反倒是“成神倒计时”,因此在复活之后进度并没有清空。如今仍然是还差15%的转化率就会鹿化。

    但哪怕是艾华斯还有足够的转化率,他也不会再说那种不礼貌的话。

    生命与死亡固有其重。将人随意复活、与将人随意杀死,在“狂妄”与“傲慢”的层面上是等价的,都是将他人只有一次的宝贵生命视为消耗品的行为。

    艾华斯最初得到这力量的时候或许会做这样的事,但如今他早就已经清醒了过来……这绝不是值得吹捧、应该宣传的事。

    他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虫珀大师从来都不宣传自己有着复活能力……因为仅仅只是得知这件事,就会让那些拼命活下来的人感到自己的坚持是如此的可笑。而瓦解他人的求生意志,无异于杀人。

    奇迹——从来都不是应该宣扬的东西。

    因此艾华斯只是说道:“我会将夏洛克完好无损带回来的,迈克罗夫特先生。请稍等——我去换身衣服、换个发型就动身,直接传送到鸢尾花。”

    “拜托您了,艾华斯大人。”

    迈克罗夫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却又满怀信任:“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求您了。”

    “巧了,我的朋友也不多,好像也就这一个,”艾华斯平静的答道,“我还指望他出席我的婚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