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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征祥 第194章 夜下故人

    “师父,你们快看!”

    城头上的野南浔率先发觉,即指着北方大声叫道。

    嵇昀和白锡圣于是抬头眺望,但见城北数里之外,沙尘滚滚,遮天蔽日,一大队军马乌云般卷上高坡,马上军士皆锦帽貂裘,攮弓带刀,气势不俗。

    胡兵列队吹起胡角,声音悲戚而悠扬。

    “师父,梁兵好像停止攻城了.…..”

    嵇昀俯视城下,梁兵杀生渐止,后军徐徐撤回营房。

    嵇昀道:“这是庞师古担心契丹袭其后,所以暂时退兵。”野南浔道:“契丹人靠得住么?”嵇昀道:“李晋王与契丹王是结义弟兄,前者约期举兵抗梁,阿保机看梁国势大,临阵时背盟而去,且暗地里与朱全忠来往。而今晋王已逝,阿保机更无理由帮助弱小的晋国来抵御强大的梁国了。”

    野南浔朝着北面啐了一口,骂道:“该死的契丹狗,想是来趁火打劫的。”

    嵇昀道:“庞丛较为谨慎,他没有弄清契丹兵来意,故此按兵不动,也恰好给了我们一些机会,我们要赶在梁兵再来攻城之前,抓紧时间做几件事。”

    “哪几件事?”

    “一是营救神威军的将领,整编旧部,参与守城。”

    野南浔点点头,自上次兵败潼关,惹怒沙陀上下,李克用亲自下令将神威军一众将校论罪押狱,嵇昀若非李萱力保且又昏迷不醒,亦难逃重刑,料想这些人营救起来实有困难。

    嵇昀继续道:“这件事,非得太妃出马不可,她在沙陀族心中,是一国之母,地位尊崇。可教亚子和李萱一同去央求她老人家,假托晋王遗命,赦出各位将军。这件事,成在绝密二字,需暗中行动,切不可让李嗣源、李嗣本兄弟察觉。”

    野南浔顿开茅塞,继而乃问:“第二件事呢?”嵇昀道:“二是趁着休兵之机,多派人手往城西挖掘隧道,准备护送晋王亲族和城中百姓转移。”

    “怎么?师父准备劝世子弃城逃走?”

    嵇昀道:“晋阳四面受敌,恐难久守。”

    “离开这儿,往哪儿去?”

    “南北东三面都是晋的敌人,只有向西北去了,夏州的李思恭是杨魏王的义子,受僖宗皇帝厚待,心向唐室,我想尚可与之联合,共抗朱梁。”

    野南浔点点头,“好,我这把师父的想法告诉世子。”转身将走时又被嵇昀叫住:“不急。”

    “师父还有交代?”

    嵇昀望着城下不远处飘扬的高字大旗,双目微瞑:“今晚和我出城去会个老朋友。”

    月挂中天,晋阳城外燕军军营。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烛光照映下,将军戎装盘坐,落寞独饮的身影跃然于帷帐之上。

    “高将军还没休息?”

    牙将问过帐外侍从,掀帘而入。看高思继正仰面喝酒,牙将乃侍立静候。

    “什么事?”

    “禀将军,庞师古拒绝支付十万担粮饷,把我们派去的催粮官给撵回来了。”

    高思继一副黑脸带着酒晕,嗤道:“不给老子粮饷,还妄想老子帮他打仗?”牙将稍有沉吟,说道:“属下反倒觉得,十万担粮饷对庞师古来说,未免是多了些。况且易州、沧州等地运拨的粮草,尚够我军调用…...”

    高思继翻起眼皮,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向梁军催要粮饷,一众燕军弟兄活该两手空空为梁国卖力?”牙将慌忙跪倒,答道:“属下只是听说,庞师古对我军围而不战的做法深有芥蒂,只怕因此吃罪于梁王,影响两国交好。”

    高思继不以为然:“国家间交好交恶那是丞相们关注的事,我乃大将,需先保全手下弟兄们的衣食,否则,何以教弟兄们心甘情愿遵从我的号令。”

    “高将军带兵如子,确实叫人敬佩。”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惹得营中顿起一阵骚乱。

    “什么人?!”

    高思继起身出帐,却见帐外三个陌生的青年汉子,并肩站立,姿态欣然。

    牙将带着士兵赶来将三人围定:“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深夜闯营?!”

    嵇昀站定中央,微笑道:“高将军,故人来访,怎么不识?”高思继一怔,上下打量了他,便道:“我好像不认识你。”嵇昀道:“雁门关一场鏖战,将军如何不记得?”高思继瞠目骇然,乃道:“你..….你是嵇大将军?!”

    嵇昀点了点头:“将军仍念我是唐朝的大将军,足见拳拳报国之心,不枉嵇昀深夜至此。”

    高思继此时酒亦醒了,忙喝去众军,邀嵇昀三人进帐。

    嵇昀瞧着满地杯盘狼藉,便开门见山:“我的来意,将军想已心知。”高思继微微一愣,佯装不解:“嵇大将军听说在朝中做官,怎么跑到我前线军营里来了?”

    野南浔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看了看师父,又偷着向高思继白了一眼。

    双方落座,嵇昀答话道:“奸臣作乱,朝廷倾危,我统率大唐将士,目前正在将军昼夜攻打的晋阳城内休整。”高思继道:“居然如此,我真心不知。”嵇昀道:“无妨,为将者,旦受军令,遵奉如山。我知道征讨晋阳远非高将军本意,全是刘仁恭欺君悖主,逆天理背人意所为。”高思继沉吟不语,许久,嵇昀又道:“当年初见,我就知高将军素怀忠义,绝非刘仁恭、庞师古之流。当今大唐天下危如累卵,忠臣志士群情激奋,狗盗鼠偷之人尚思杀贼报国,何况高将军勇毅英雄。我今天冒险出城,只为规劝将军反正,除此别无二事。”

    高思继皱眉良久,苦着脸道:“我受燕王厚遇,岂能背叛?”

    嵇昀仍待再劝,白锡圣此时扯了扯他的衣角,警觉道:“有人!”

    话音刚落,帐外果有人放声喊话:“高将军不受敌人蛊惑,实在忠义可嘉!”

    嵇昀闻得来人口音,剑眉颦凝,心下默念道:“庞师古.…..”

    几人来了帐外,庞师古、韩建等人已经率军将这里团团围住。

    高思继看了眼庞师古身边站着自己的牙将,当即明白了事情原委。

    “庞师古,你居然收买我的人,反过来监视我?”

    庞师古笑道:“高将军误会了,是你的属下担心你受人蛊惑,走错了路,才来到我营中报信求救的。”

    高思继恨得咬牙切齿,攥住佩刀的手几乎战栗,牙将慑于他的威风,不敢正面对视。

    嵇昀见到庞师古和韩建,先声说道:“庞五哥、韩六哥,久违了。”

    庞师古的眼光朝嵇昀上下一扫,开口笑道:“嵇兄弟,是啊久违了,别来无恙?”

    嵇昀摇了摇头。

    “被你们两位困在晋阳城里,连一点新鲜空气都呼吸不到,这才想着出城来走走。”

    庞师古道:“世事无常,不想当年忠武聚义的生死兄弟,今天却刀兵相见。嵇兄弟,我二人如今侍奉梁王,你我各为其主,尽忠国事,往往身不由己,你且要担待了。”

    嵇昀闻言,板正了脸色,答道:“这话似是而非,大唐社稷仍在,普天之下莫非唐室江山。朱全忠仗权势、施暴虐,欺君害民,人神共愤,公贼是然。你等追随朱全忠,乃是为贼张目,为虎作伥,适才所言,实在有辱‘尽忠国事’四个字。”

    庞师古、韩建闻言汗然,反倒是岳关山、滕子罗瞧见嵇昀身旁站立的白锡圣,暴跳如雷:“跟他废什么话?!先杀了那个穿白衣服的,给沈萧二位哥哥报仇!”说着便动起刀兵…...

    “师父,你身子还没养好,就躲在我身后面,看徒弟杀敌立功啊!”言罢,野南浔挥剑冲刺,手下的海昏招式大开大合,浑然一付豁出命去的架势,倒也慑退好些敌兵。

    嵇昀泰然处其间,一面观摩野南浔的身法招式一面从旁详加指点,全无临危时的慌张之相,确实,以他如今的武功修为,在此乱阵中全身而退,实在易如反掌。

    忽然,左边刺斜里跳起一名梁兵,举枪就往嵇昀身上搠来。嵇昀乃将双手探出,夹住枪杆,只待轻松一捻,便可将这名敌兵连人带枪撂翻在地。可是,就在力道将发未发之际,嵇昀的胸腔内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痛如车裂,真个叫人难忍难耐、生不如死,随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嵇昀浑身气泄力散,随之竟被那梁兵的寻常一枪掀翻倒地。

    “师父!”野南浔见嵇昀受伤,急得大叫,本欲反身来救,却被众兵围困在垓心,不得脱身。

    白锡圣遭岳关山、滕子罗死命纠缠,交手数个回合,三人已经打斗得远了,对于这里发生的事,白锡圣自是不得而知。

    嵇昀只觉五脏如焚,但动一点元气,便有如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怎么..….连朱垠神功都施展不出来了吗?”

    嵇昀此时方意识到自己受箭毒伤害之深,脑海里一时空白。

    “看刀!”

    韩建见嵇昀倒地,三步抢到跟前,抽刀往嵇昀头上劈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