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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疫人生 第六十四掌 葬礼(上)

    林颂北和韩泽奇是先后接到李焱电话的。

    韩泽奇在魔都,接到电话后立刻定机票飞往京城。到了首都机场,林颂北带着妻子黎安若早已等候多时,没来得及叙旧就又马不停蹄的驱车赶往安城。就这样,水米不沾牙的将近七小时,三人终于赶到伴山屯。

    林颂北、黎安若、韩泽奇三人少年时命运多磨难,都经历过一段黑暗的时期,而这段时期就是在伴山屯。

    林颂北的父亲,新华夏首批被授衔的少将,1968年被打倒后全家跟随其下放到安城。因为林父在志愿军中任过师长,与当时在另一军的营长李前进有过几次战斗配合,算是故旧,所以李前进得到消息后辗转托人找了安城革委会,把林父的下放地改到伴山屯,直到1975林父平反,全家才回了京城。

    林颂北的妻子黎安若,1966年跟随被打成右派的父亲下放到伴山屯劳教,父母在伴山屯先后因病去世。1977年恢复高考后,考入父亲曾经任教的京城大学哲学系,1981年和林颂北结婚。

    韩泽奇少时父母双亡,和爷爷生活。韩家本是魔都资本家,公私合营时期,韩爷爷把家族企业全部献给了国家,进入了市政协。1966年韩爷爷带着韩泽奇来到伴山屯劳教,一直到1976年平反才返回魔都。

    三人年龄相仿,1968年林家到伴山屯时,林颂北15岁,黎安若13岁,而韩泽奇只有12岁。

    三家人在伴山屯都得到过李前进的关照,住的地方说是“牛棚”,其实就是老旧一些的土坯房子,不破不漏;虽然也要参加劳动,但并不繁重,也没有被社员欺凌过;粮食也是按工分正常分配的,没有减免,反而李前进还会私下里搞些“黑市粮”,让李焱偷偷送给他们。

    尤其是黎家,黎父临来时,左腿被赤小兵打折了,路上就持续高烧,若不是李前进以自己腿伤复发的名义找来药,可能到伴山屯过不了多久就得寿终正寝。不过即使这样也只延续了五六年的寿命,知识分子的身子骨太娇气,伴山屯的条件跟京城又完全没得比。

    黎安若更是受益匪浅,父母离世后,可以说是李前进悄悄把她给收养了,私底下负担了她全部的生活,尤其是当年恢复高考时,“地富反坏右”子女是否能参加一直不明确,李前进就一趟趟去招生办询问消息,有时候是走着来回。终于等到确认可以参加,又及时把报名表带回来让黎安若填写,才没耽误参加高考。

    而李焱当时也是十几岁,略大一些,跟他们正玩在一起,感情非常好。

    “五叔,你咋就走了,我国庆来看你时你还好好的,咋说走就走了呢,我……哎呀……”林颂北跪在灵前,大声哭道。

    “你还算见了一面,我……五叔啊……”韩泽奇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磕头,说不出话来。

    这时黎安若也进了屋,脸上已经淌满泪水,慢慢走到遗体前,跪倒在地,轻轻掀起灵布,露出李前进的遗容。

    “五叔,我来看你了,呜呜……”

    灵前的三人非常悲痛,林颂北哭的酣畅淋漓,韩泽奇是一个劲儿的磕头,眼见着脑门就红了;黎安若则用手轻轻抚摸着李前进的面颊,口中喃喃自语。

    众人上前劝慰,李焱李恺扶起林颂北和韩泽奇,刘凤芝和毛晓玲则架起黎安若,先点着纸钱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拜祭仪式,三人才向李焱询问起情况。

    李焱把李前进去世的经过大概说了一下,又把“遗嘱”拿出来给他们看。

    几人说话的功夫,李恺已经准备好简单的饭菜,让他们边吃边聊,说一路鞍马劳顿,再难过也不能委屈了肠胃,不然五爷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于是就在灵前摆了张桌子,李焱夫妇陪着三人。

    林颂北夫妇是每年都来伴山屯一次,韩泽奇则是两年来一次,都选择在国庆节前后,所以刘凤芝和李恺对他们也很熟悉,何况李焱结婚时,这几个人还都在伴山屯没回城呢,甚至李恺出生时黎安若和韩泽奇也在。

    “老爷子听说了,难过的不行,在病床上哭了半天,非要跟着来,医生强烈劝阻好说歹说才不情愿的打消念头。”林颂北唏嘘的说。

    “林爷爷身体怎么样,京城医疗条件好,应该恢复的不错吧。”李焱问道。

    “还行吧,不过脑溢血这病,发作过一次,身体就缓不过来了,这两年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医院的。四哥,你怎么还管我爸叫爷爷,老爷子不是早就让你改口吗,你这么叫,咱俩还怎么论。”

    “嗨,习惯了,当年和五叔赶着马车去安城接你们时,就嘱咐我这么叫的,叫了好几年,顺嘴了。”

    “你真是……”

    “各论各的,各论各的,我刚来的时候也是叫林爷爷的。”韩泽奇说道,又转头问李焱“四哥,五叔这事儿打算怎么办,我的意思是往大了办,对了,我这次来带了点儿钱,你先拿上,不够我再让他们给我汇。”

    韩泽奇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捆“蓝精灵”,一万块钱。

    “我同意小奇子的想法,五叔辛苦了一辈子,得给他个风光。我觉得五叔他们家祖坟要重新修整一下,多种些松柏树,看着庄严肃穆,也对得起他老人家一辈子为国为民的付出。”林颂北说着,黎安若也从包里拿出来一捆“蓝精灵”,又是一万块。

    “五叔的遗嘱你们也看了,他不愿意大操大办,再说了,五叔把当年咱仨翻盖房子剩下的钱放我这里了,还有四千五,这钱我也就不分你们了,就用来办事儿吧,足够了。”李焱说着,把两捆钱往回推了推。

    韩泽奇不高兴了,气恼的说:“怎么个意思,你是想五叔的丧事简单草率的办还是不打算让我们掺和,我告诉你,火炉子,别看你穿着大孝,这事儿你就做主了,五叔当年带我们也是如同亲生儿女的,没有他老人家,我和我爷爷没准儿早就哏屁了,跟我们同期下放到其他地方的十来家,回到魔都的剩了不到半数,这多大的恩情,别以为只有你知恩图报,我们韩家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五叔必须风光大葬,你别想一个人包揽。”

    “我觉得小奇子说得对,五叔必须风光大葬,村里人不是总说五叔无儿无女,绝户吗,我们给他热闹的办一场,五哥,你给我也来身大孝,你是儿子,我是女儿,五叔儿女双全。”黎安若也说到。

    “小若,你别乱,没有人说过五叔绝户啊。”李焱辩道。

    “可拉倒吧,你那个死羊眼的娘就说过,四五个老娘们在村头打谷场扯淡,我听的真真的。”韩泽奇不干了。

    “你……你……肯定看错人了……”李焱脸红耳赤的想申辩,却又不知咋说。李老太确实说过类似的话,有时还当着自己的面,尤其是李前进不当村书记之后,几乎每次自己回伴山屯看她,李老太都会“教训”自己一番,然后带上说刘凤芝蛊惑自己,再牵扯上李前进教坏自己。

    “行了,齐子,别说了,三十多的人了,嘴里没个把门的。四哥,他还小呢,说话没谱,你也别介意。五叔的事儿,咱们一起商量着来,这么多年五叔对咱们都是有恩情的,你一个人肯定是不能专断。咱们先定调子,五叔的葬礼,按什么规格办,大?中?小?我先说我的意思,小办肯定是不行的,直接排除了吧,你们商量看是大办是中办。”林颂北说道。

    “那……那就中办,总行了吧,你们知道我的,我不是舍不得钱,可五叔交代了不让铺张,咱们不能让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不高兴吧。”李焱无奈的说。

    “行,那就中等标准的办。”林颂北按住躁动的韩泽奇,冲他使了个颜色,一旁的黎安若安静的听着,信任的看着自己丈夫。“中等是中等,但有几个地方不能简单。首先是五叔的骨灰盒,这就是老人以后的家了,是不是要整个既宽敞又结实还漂亮的。咱们自己的房子就住几十年还得装修一下呢,不舒服了还要换一套,五叔这个要住几百上千年呢,住不惯还不能换,是不是得安排个好的。”

    “那是,这个不能凑活。”韩泽奇说道。

    黎安若在旁边也连连点头。

    “那行,明天在火化场咱们买个好的。”李焱也点头同意。

    “那倒不用,我们到安城时联系了一个朋友,在你们安城人事局工作,让他给踅摸了一个,汉白玉的,明天一早送过来,耽误不了事儿。”

    “行,多少钱,从伙里出,一会儿给你。”

    “没几个钱,我出了吧,算来算去的麻烦。”

    “那不行,先说好,办事儿所有的开支,三家平分,谁也别特殊。你跟若若姐是一家。”韩泽奇先不答应了。

    “行,明天送过来我给你们报账。那咱们说第二件事,酒席怎么办。我先说我的想法,我觉得咱们只办酒席不收份子钱。为什么呢,收了份子钱,就有了牵连,以后人家家里有事儿,你能不参与吗?有困难找你,你好意思不帮忙吗?我坦率的说一句,我对伴山屯有感情,五叔对我有恩情,我跟四哥你是友情,但我跟这里其他人家并没有什么情分,包括四哥你家,充其量当年没有欺负过我们,仅此而已。所以,酒席照办,份子钱不收,以后除了给五爷上坟,我也不会再来伴山屯,想你了我们会直接去安城。”

    “……行。”李焱没意见,林颂北说的是事实,老林家在伴山屯呆了七年,乡亲们确实没欺负过他们,不过这完全是李前进在里面压着,就这还有人偷偷向上面举报过,但被李前进一力承担下来。所以,林家、黎家、韩家跟伴山屯村民最多只能说是无恩无怨,不想跟他们再有牵扯也可以理解。

    “但越是不收份子,席面越不能将就,省的人家说咱们之所以不收份子,就是为了把酒席档次弄低后没人会挑理。咱们倒无所谓,但牵涉到五叔的名声就不好了。”林颂北继续说道。

    “嗯,你说的对,这席面确实不能将就。”李焱又点头。

    “噗嗤……”一旁跪灵的李恺实在忍不住了,林叔叔这么奸猾的吗?前世咋没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