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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 第七百四十一章 东柳【七】

    其实这个时候刘显世并没有醉酒,他也将戴戡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表态,其实不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什么,而是那个时候看中贵州军政大权的不单单只有戴戡一个人,刘显世,其实也是想着要将贵州收入自己的囊中的,这从他将自己的权利主动割舍,拉拢贵州军官,从而迫使戴戡为了维护自己的势力,不得以的也将自己的权利稀释下去,来安抚,拉拢贵州军官这一点上,就能看出刘显世这个人绝不像一般人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无为之辈。

    刘显世主动地割舍自己的兵权,这无异于是在割自己的肉来喂饱下面的官兵,为的就是让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说起来,那个时候的刘显世与戴戡相比较的话,举一个例子吧,就好像那个时候的戴戡就好像是一头牛,而刘显世顶多就算是一匹马,谁的权力更大,就非常明显了,而如果那个时候刘显世没有选择将自己的肉割下来喂给手下的官兵,从而迫使那头老牛为了人性必须要更大力度的割舍自己的肉,从而在削弱自己的同时,也使得戴戡的权利无形中与自己持平了,那么很可能刘显世根本就不会有他后来的升迁了。

    戴戡见刘显世如此的含糊其辞,也明白,这是他在跟自己画圈子,不过戴戡对于他这样的行为也是表示理解的,虽然他看不起刘显世,但是无论如何,刘显世也是一个游弋于政、治之中多年的人物了,所以想要凭借自己一句话,就让刘显世痛快的答应下来,这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果刘显世直接答应了下来,那才叫人感到奇怪那。不过这一次,倒是戴戡想错了,其实刘显世的含糊其辞,并不是因为他想要为自己争取权利,而是刘显世那个时候并没有能够很好地区分,所谓的护军使与警备总司令之间的权力的高低,他是因为这一点才含糊其辞的,并不是为了从戴戡手中获取更大的利益。

    袁世凯的调令、陆建章的来临,湖北督军易主……这一切来的太快了,快的他都来不及反应,更不要说去学会适应。

    张凤翙心里的苦,一切的伤情,皆是源于此处,却又终于此处。对于此时的张凤翙来说,他一切的构想都成了不再可能实现的泡沫。

    蔡锷是他的榜样,可是这个人,曾经却是他常常用来取笑为乐的对象。他笑蔡锷锋芒太盛,不懂拒绝,他笑蔡锷拥兵数万,远在边陲,却像狗一样,被袁世凯牵着链子拖到了北,京。

    他笑蔡锷名不副实,什么骁勇儒将,胆识过人,到了北,京还不是对袁世凯摇尾乞怜;虽然自己是袁世凯的手下,虽然自己没有他蔡锷那么雄厚的根基,但自己绝不会同他那般,让人可怜。

    但是,就是陆建章的到来,就是升迁他为陆军参谋部次长的调令,就是湖北军“卫戍”他公署大楼,就是湖北军把炮口对准他老家的时候,一切的笑谈,他曾经嘲笑的一切,竟然就这么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且他还根本无力反抗;蔡锷当年至少是风风光光的进京,是自己的选择。可是自己拿,却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来,而且他相信,到京的那一天,他不单单会和蔡锷一样,被人脱去将军的制服,而且,在北,京那个地方,绝不会有袁克定、徐树铮的郑重欢迎。

    他之所以选择骑马进京,就是想再拖延一些时间,就是想让自己有时间再看看这大好山河,有时间让自己迂回婉转的,忘记一些不该有的记忆。

    “将军。”张凤翙身旁的副官,虽然没有看到他那一滴泪水,却也看到了他发红的眼眶,这是他跟随张峰辉十年来从未见到过的场景。

    在他的记忆中,张凤翙永远都是那样坚强。

    当年的“秦陇复汉军”总司令,不计较个人的生死得失,亲临战场,用自己的军刀,指明了军队勇往直前的方向。

    当年的陕西提督,一个人,站在八百马匪的面前,几百支枪就这么对着他的脑袋,他依旧款款而谈,谈笑风声。一步步走进马匪的大营,一个人,七个小时之后,提着马匪头子的脑袋,血不沾衣的回来。

    还是他,当年创办西北大学时,意气风发,在一脉莘莘学子面前,誓言要把他们培养成真正可以救过的英才,立下重誓,永不会让这一脉书海文河,干涸。

    为了西北的安定,为了国民的生存,为了整顿西北,不然民众自取灭亡,就是这个红着眼眶的男人,毅然决然,无视许多人的利益,下令禁烟,设置“陕西禁烟督办”,且通电全省,并命令张云山将军,代其巡务全省,力求彻底禁止鸦片的种植。

    那个年月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了他张凤翙的命,可是他全然不惧;三次刺杀,两次枪击,他张凤翙依旧如常。

    可是,现在,就在他的眼前,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赤红了眼眶,在这巍巍关口下,驻马不前。

    “将军,您这是怎么了?”副官试探着问他,语气了多有冷寂的无奈,这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感受,也只有他才愿意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吐露给眼前的这个人。

    张凤翙摇了摇头,他没有解释,他不愿意把自己的苦,加施在别人的身上,而是对副官说:“你看,这就是咱们的国家,虽然战火连绵,虽然被其他列强欺压,可是他还是这么壮美。他还是巍峨伫立在这里。你相信吗,总有一天,国家将会登上列强的行列,总有一天,他还会把自己的壮美,挥扬到更高的天空。”

    副官听他这么说,也能够理解他的心思,只是他自己清楚,这不过也都是将军自己的期望罢了。虽然这终有一天会成为现实,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怕是难以见到了。

    张凤翙不知道,在他们离开湖北前,就有人想要了他的性命,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恐怕,张凤翙已经不能在这里感慨世事了。“将军,您说的话,我当然相信,而且我也知道,您一定会重新夺回一切的。”

    这是安慰的话,可是虽然张凤翙知道,副官的心思,奈何这些话却并非是他愿意听到的。张凤翙叹了口气,对副官道:“我要的不是权力,我的一切,只有这几身衣服而已。”

    “是。”副官点点头,而后看了看前后左右,对张凤翙道:“将军,咱们还是赶路吧,天色也不早了。”

    张凤翙摇摇头,道:“不走了。”

    “不走了?”副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所以又问了一遍。而张凤翙却是异常肯定的说:“不走了。”

    “将军,那咱们今晚食宿怎么办?”副官脸色有些不好看的问道:“这里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将军您还生着病,在这里一夜,怕是不行吧,要不咱们还是再往前走走吧。过了关口,找一个旅店也好啊。”

    而张凤翙却是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翻身下马,走到这关口的前面,仰望着沧桑洗涤出来的“潼关”两个字。

    嘴里不由的感慨道:“屠门大觉梦一场,醒来尤未熟黄粱。三年威信一朝失,自愧不如陆建章。”

    北,京,八大胡同,云吉班。

    我此时正揽着美人与袁克定、杨度等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这已经是我住在这里的第四天了。而且这四天里,天天如此,总是杨度一群人,结束了公署事务后,就直接来到这里,我做东,和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虽然每天如此,但是今天你的酒席确实有些不同,因为今日的酒席上,有一个平常不会出现,而且永远见不到他走进八大胡同这种桃红柳绿之地的人。

    陆军总长段祺瑞正是我今天的主客,至于其他人,就连袁克定在内,其实都是陪衬罢了。

    段总长上次剿匪归来的时候,内阁将领倾巢而出,去往天津,车,站迎接,但是我却是实在不巧,得了重病,而且加上咽喉旧疾复发,所以只好作罢。在家里休养,段总长非但没有因此怪罪与我,反而还特意命徐树铮代表他来看望我。

    这是好大的脸面,好大的“恩赏”,我如何敢不回敬。

    说罢,我与他喝了一杯,而后小凤仙帮我斟满酒,我又对段祺瑞道:“前夕蔡锷病重,段总长委徐次长亲来探望,蔡锷深为感慨,着一杯酒,全做答谢,多谢段总长关怀下属,多谢徐次长屈身莅临。”

    段祺瑞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徐树铮也是向我举杯致敬。

    敬过酒后,宴席上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气氛,大家推杯换盏,而且此时,刚刚一直很少说话的段祺瑞却突然提起杯子对我道:“松坡啊。”

    “段总长!”

    段祺瑞摆摆手,道:“这是私事,是私事;刚刚不是衣襟叙过公礼了吗,松坡不必如此,叫我一声芝泉兄也好,要么直接叫我老段也行啊。”

    我忙道:“段总长说笑了,蔡锷不敢。”

    “是。”徐树铮道:“大总统确实任命蔡将军暂时代理了一段时间的陆军总长,只不过……”说到这,徐树铮面色有些尴尬,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段祺瑞确实面色有些不悦的道:“怎么?继续说下去啊。”

    徐树铮叹了口气,而后看着我苦笑了两声,道:“段总长,这些事啊,您还是问蔡将军自己吧,他在陆军部一共待了不到十天啊才。”

    段祺瑞愣了,而后清了清嗓子,笑着对我问道:“又铮说的这是真的吗?”我点点头,没有解释。段祺瑞见我如此,却是有些不悦,脸色冷峻起来,对我责备道:“松坡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陆军部关系到整到民国陆军的命脉,其中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可能关乎国家安危的问题,你既然受命暂代总长的职位,更应该励精图治,怎么可以连公署都不去那?兵者,国之利器也。大总统既然将如此国器交于你手,可见对你的信任,你却不该辜负大总统啊。而且松坡啊,你要知道陆军总长代表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那。”

    见段祺瑞严肃起来,我虽然心中苦恼,而且多有怨气,可是却还是清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的。

    我当时在陆军部任职的时候,哪里是我不肯励精图治,徐树铮一个人把持陆军部一切军政要务,根本我就看不到任何的档案文件,而且虽然我名义上是总长,可是却连其中的普通书记员都不如,还要遭受他段祺瑞一党的排挤,同时还要尽可能把一切展示在袁世凯安插的眼线之前。

    这还不算,就连包括姜桂题、江朝宗在内的,与陆军部毫不沾边的人,竟然也都是,左右打探,要得到我在陆军部内的一些情报。

    这样的局面,我又怎么干的下去,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不打算让我出现在陆军部这个地方的局面,更别提什么励精图治了。连一个人两个人都调动不了,你怎么做事那?

    我摇了摇头,然后一脸歉意的对段祺瑞道:“段总长,是蔡锷是在无力担当啊。您也说了,兵者,国之利器也,蔡锷只能管个几万人,这全国几百万军队,蔡锷实在是能力有限,既然如此,我又何苦去添乱那,您说是不?再说了,您看。”

    说到这,我指着徐树铮道:“有徐次长在,陆军部的事务都有他处理,也好过我去捣乱啊。有徐次长在,您还不放心吗?蔡锷既然无法担当大任,又不能推辞,那少添乱我想可能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段祺瑞见我这么解释,倒是面色缓和了,不过一旁的徐树铮却忙道:“蔡将军此言太过,此言太过。树铮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蔡将军说的,太过了,太过了。树铮有自知之明,将军以后可不要如此啊,您这是要把我逼到地缝里了呦。”

    徐树铮此言刚罢,便引得在座的众人一阵大笑,酒宴的气氛顿时融洽了不少,而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参与到话题中的袁克定,却是突然开口了。

    袁克定身为袁世凯的大公子,他说话自然是有一定的政,治意义,同时也是非常有分量的,果不其然,袁克定才刚一开口,酒宴上顿时便静了声音。

    “哎哎哎!”袁克定笑过之后,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一旁,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徐树铮,而后似笑非笑的道:“又铮此言差矣。你总是如此自谦的话,那你让我们这群人可怎么办是好啊?哈哈哈。”

    徐树铮一怔,而后笑着对袁克定问道:“大公子此话怎讲啊?树铮可不是自谦,有自知之明罢了。”

    袁克定一笑,而后对着段祺瑞道:“段总长您看,这个又铮啊,他说自己有自知之明。哈哈哈哈,有自知之明才好啊,您说是不是段总长?”

    段祺瑞听袁克定这一番言语过后,我眼见他面色骤然冷峻了一瞬,而后又恢复常态,对袁克定赔笑说道:“大公子说的是;人吗,只有有自知之明才能好好活下去,要是没有自知之明的时候,要我看啊,也就快走到头了。”

    袁克定笑了,点点头,而后又对徐树铮道:“又铮,你听到,段总长这话是真理啊,人吗,贵有自知之明。你就是如此,要不然,怎么能得到段总长的青睐,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上那?你说对吗?还记得冯国璋那个时候,对于陆军次长这个位置,可是推荐了七八个人啊,家父却是力排众议,任命了你,现在看来,家父的决定是英明的。”

    袁克定这一番话,不觉得让段祺瑞、徐树铮二人都面部抽、动了一下,而后段祺瑞给了徐树铮一个眼神,徐树铮看到后,先是干笑了两声,而后对袁克定恭谦的道:“大总统的提携,树铮永世不敢忘,只可恨树铮能力有限,不能为大总统分忧,甚是自愧啊。”

    袁克定点点头,而后继续对徐树铮道:“徐次长其实也不必如此吗,你的忠心大总统还是……”说到这,不知道为什么袁克定没有在继续说下去,而且就在他止住的同时,眼睛还有意无意的瞟了段祺瑞一下。

    我看到他这般样子,心里别提觉得多好笑了。这不过是个最简单的把戏而已,我不相信段祺瑞这么个人精,会因此而对徐树铮出现什么芥蒂,而且我非常肯定一点,那就是我从段祺瑞的眼神中,看到了对袁克定的不屑以及嘲弄。

    果不其然,此时段祺瑞开口对袁克定问道:“大公子,老夫这里有一点东西,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是。”

    袁克定见“外人”都走了,也没有太多的“拘束”了,不由的对我道:“松坡啊,段总长还真是有股子气势,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