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烽·烟 > 第九百六十三章 鹤唳【九】

烽·烟 第九百六十三章 鹤唳【九】

    “汤……”见他如此,我才刚要开口,他却突然打断我,道:“兄且慢言。.vodtw”而后汤芗铭一下子蹲到小煤炉的旁边,用一块白手绢垫着拿起了陶罐很不协调的紫砂盖子。

    而这时陶罐的水已经开始从下向,一点点的有细小的气泡溢来。这样的气泡被称为“蟹眼”。此时的水温大概在七十到八十度左右,用来冲泡龙井一类的绿茶再合适不过。因为此时的水温已经足以将茶叶充分滋润。

    其香气必受水而溢;并且因为此时的水温并不足以达到沸点,所以不会破坏茶叶翠绿的颜色,而且用这样温度的水冲泡出来的绿茶,其色翠嫩,汤汁鲜亮,隐有灵气。连剩下的茶底依旧可以保持茶叶原有的颜色。

    我满心期待,以为他会拿出怎样的绿茶招待我,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汤芗铭取出的茶竟然是出自云南的普洱。

    以我的经验看来,无论是茶饼的色还是形来看,他手的这一饼普洱少说也要有十年之久了。

    汤芗铭取下一块普洱搁在紫砂大壶,而后直接将那“蟹眼”冲进了壶内。

    因为我常年在云南的关系,所以可以天下的茶类我最熟悉的是这大叶普洱了。冲泡普洱需要用“鱼眼”水,也是马要翻开的那种水来冲泡,这样才能充分的让普洱茶散发出真味与饱满的香气。

    尤其是像他手的那一饼老茶,更是如果水温不合适的话,可要浪费了养茶的十年功夫了。

    不过,此时我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我是客,常言道“客随主便”,既然人家堂堂湘军督军给你亲手烹茶,挑三拣四不是太失礼了吗?

    可是实话实说我却是不相信他汤芗铭会不清楚这陈年老茶的冲泡方法,这样的“错误”,应该是他故意为之。

    不一会功夫,那一壶陈年普洱冲好了。

    汤芗铭把茶汤先是倒进带滤的公道杯里,而后又分成两只小杯,将其一支交到我的手里,同时嘴里说道:“这是云南的名茶,今日芗铭也算是借花献佛了,松坡兄,请!”

    “请。”

    一杯茶饮下,虽然此茶之味回甘悠远,却奈何水温略低,无论是在口感还是在味道都还是有所欠缺。

    这时汤芗铭又冲了一泡,均分到两支杯子里面,嘴里对我问道:“怎么样?这普洱的味道还可以吧?我不知道松坡兄的口味,但是我想你久在云南,相对这普洱茶最为熟悉,估计这也是最适合松坡你口味的茶了。”

    说着,他又拿起放在一边的那块茶饼对我道:“这可是我特意托人从云南弄来的好东西;据说这是茶农精心养了十年的老茶。”

    刘秘书长趁着冯国璋说话的功夫,已然给他冲好了擦手的热毛巾,递到冯国璋手里之后,又回身将托盘的晚餐,送到了冯国璋的面前。

    冯国璋擦了擦手,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虽然这是在列车,不过这晚餐还是非常丰富的,有鱼、有肉有青菜,而且还都是冯国璋爱吃的口味。正当冯国璋吃饭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刘秘书长对冯国璋道:“督军大人。”

    “恩?”冯国璋吃了一口鱼,一面嚼着一面道:“恩?怎么了,什么事啊?”

    刘秘书长道:“是这样的,督军大人,您刚刚说在制定作战计划,不知道,方不方便透露一下啊?还有是,其实督军大人,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啊,这制定作战计划的事,不都是参谋部做的吗,怎么,什么事还能劳烦您亲自动手啊。”

    听完冯国璋的话,楼秘书长不由的笑起来,对冯国璋道:“督军大人还真是用心良苦啊,要是能有多几个您这样的……”刘秘书长的话,说了一半,却突然停止了,冯国璋抬头一看,见刘秘书长脸颜色很难看。

    他略显关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刘秘书长摇摇头,正色的对冯国璋道:“督军大人,其实我是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啊?”

    说着,他将手茶饼递到我的手里,我接过来一看,果然不错,这茶饼确实并非普通的陈茶。

    茶饼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而且清儿不俗,拿在手里温如玉籽,丝毫没有茶叶的那种涩手的感觉,而且放下这茶饼,手指搓动,用鼻子一闻,还有那么一股淡淡的幽香。这是茶饼经过数年的润养之后,香气内敛不泄,而导致的,唯有加热才会散发出茶饼本身的香味。

    我不由感叹道:“好茶,好茶。铸新兄,这样的老茶,是在云南也是稀罕东西,看起来你弄到这茶,是要费一番力气了。这样的老茶在茶农手里可是宝贝,不是一般人弄得到,买的来的啊。”

    我这话真的不是恭维,实在的发自肺腑。而汤芗铭却也受用,见我这么说,他哈哈大笑起来,不过随即,他的神情便突然的有些冷了起来。

    他正色的对我道:“对于茶啊,我这个人不是很懂,不过我却知道喝茶吗,要和好的,那好茶哪里找?当然是去产地根源才能找到最好的。”说这话,汤芗铭拿起了手边的小杯子,在手里摆弄了几下。

    而后盯着我的眼睛,嘴角略带笑意的继续道:“《茶经》说,什么样的水配什么样的茶,这水的来源,温度乃至煮水的柴火,都会影响到茶的味道;我这水,是从云南普洱专门灌溉茶树的那个山泉的泉眼打来的,叫人隔着铜器冰镇送来的。”

    “都说同源味最甘,要是茶在此而水在彼……十分好茶只八分啊。松坡兄,你说这话说的对吗?”

    我隐约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的有些恼怒,不过更多的却是无奈。我苦笑了一声,反问他道:“铸新兄说的可是,同源味最甘?云南普洱的水,是吗?”

    汤芗铭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我则叹了口气,摇着头道:“铸新兄何必如此那;蔡锷知道。”

    “哈哈哈!”汤芗铭大笑起来:“松坡兄哪里话,哪里话。”随即他便又正色起来对我道:“此茶之水,其温不足,坏了茶香,甚是可惜。可惜!”说着,他把杯的茶汤泼在地,而后又拿起我的杯子同样的将茶汤泼在地。

    之后,汤芗铭又取下一块茶饼,搁在壶里面,而此时那刚才便被他放在小碳炉的陶罐里面的水,早已翻开许久。

    他将这滚水冲进壶,而后久久按住壶盖,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他这才将茶汤滤如公道杯里,而后于我分了。

    此时的茶汤已成深褐色,虽黑,却也能看到茶汤沿着杯壁的一圈殷红。

    “这茶啊,真是难伺候的东西。”汤芗铭叹息了一声,道:“欠则缺,过则甚。哎,好水好茶更要好眼力啊,你看看,松坡兄,刚刚小弟这一走神,哎。这茶怕是喝不得了,这么重的颜色,一看知道,肯定和毒药一样。”

    正如刚才所说的那样,所以其实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我对凤仙是持有怀疑的,不过,好在,那不过是我多疑罢了,当然了,这也是凤仙一个人为自己证明的结果。

    其实实话实说,我不止一次怀疑过小凤仙,是现在,说真的,我还是有所怀疑的,虽然她依然将一切都给我了。

    真的不是我这个人薄情寡义,实在是世事险恶,且兼及我所处的位置,实在是让我,不得不小心。

    国家之羸弱,已无法负担任何的所谓赔款一类等等的欺压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袁世凯在想什么。

    两强相争有何不好?即便是无法坐收渔翁之利,至少也可以使得日本方面分出一部分的精力去与英国方面亦或是开战,亦或是周旋,总之,想来短期之内他们是不会有多余的精力与国为难的了。

    是这样,假如真的如我所说,英、日两国发生军事冲突的话,那么不管日本方面有没有精力在于国为难,至少在他们与英国尚未和解前,他们是不会与国如何的;虽然北洋水师不怎么样,可是至少也是一支算是较强大的正规铁甲舰队了吧。。

    英国的海军,不是世界之首,但是据我所知应该不日本相差如何,如此一来,如果没有其他国家参与的话,可能会对峙较长时间,然后不痛不痒的或是一同撤离等等,可是一旦双方投入主力的话,然后再有一个国家参与其的话。那情况可大不一样了。

    如果参与国偏向任何一方的话,那么无外乎将会给另一方致命打击,一次性消灭其海军战力也不是不可能,如此一来……我不太敢继续想下去,虽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正确与否尚未可知。

    但是至少对国家没有损害,可是这个袁世凯……看来我是真的看错了袁世凯,同时我也想错了他的能力才干了。

    “哎。”我的叹息是有感而发,而且是无法控制的,虽然声音很小,但是里面的额情感却是非常沉重的。小凤仙可能是听到了我的叹息声,当然也可能是一个巧合,她端着一盘刚刚削好的荸荠坐到了我的身旁。

    小凤仙下打量着我,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竟然放在了我的脸,她对我说:“将军,是不是又有什么让您烦心的事了?”

    看着小凤仙的样子,我知道她这一次算是错误的理解我的心思了,不过虽然如此,可是她的话,还是让我决定不要向她解释,毕竟,如果我真的解释出来的话,她的这番话怕是又不能让我坚定心智了。

    我承认,此时的我,实在是投入了太多的情感了,无论这是对是错,我不后悔,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知道自己的已然距离歧路越来越近了。可,我又能如何那?纵然我清楚的知道,我要伤害她,而且我投入的越深,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会越痛苦,而她自然也是更为苦痛。

    终于,我再也无法忍受汤芗铭的话了,我站起身把这一杯被他称为“毒药”的茶喝个干净,而后拱着手对他道:“铸新兄,蔡锷领教了。”

    “哎。”汤芗铭也站起身拱着手回应我道:“兄长这是什么话;兄长军务繁忙,而且今日天色已晚,小弟不兄长了。请!”

    “告辞!”

    离开了汤芗铭的住所,在回去的路我不由的再心里暗骂,袁世凯、汤芗铭一类,具是豺狼之辈。

    吾兄将军蔡锷:

    自兄入京以来,月余。弟甚为思念。

    弟知兄入京必受大总统之重托、重任,又得通电闻兄以受将军衔号“昭威”,弟甚然喜之;老夫人、嫂夫人甚好,自兄走后弟每三日必登门问安,兄勿需挂念。

    云南方面,兼及桂、藏,具安稳泰和。

    缅甸曾于十一月初,遣礼官入滇,问兄之寿,并赠寿礼翡翠、白璧、麒麟子果等十二样。弟以遣人送余家。

    老夫人曾于弟言,曰:“吾儿入京,不知可平安否。”弟推脱答曰:“有将军平安电报于公署,蓂庚疏忽未报于老夫人,请老夫人、嫂夫人恕罪。”

    滇军方面,第三旅二团长胡,因丧妻故,终日酗酒,聚众滋事藐视军法,故弟勒令其闭门思过另责军棍六十,然胡因此怀恨,在军散布谣言,不得以弟遣卫队将其绳之以法,已处极刑。

    胡之谣言,附于信内。

    自兄走后,滇军下士气略有低垂之意,且少有军官懈怠军令;虽然军法如山,奈何法不责众,望兄于京,通电一封,以振士气,亦解弟之尴尬。

    还有,如今滇军内部似有霍乱之症,云南少药,望兄能在京采购,送余云南,以免因病而累及全军。

    书不尽言,此搁笔。

    弟,唐继尧致礼而书。

    看过了书信的正后,我又从信封内取出来唐继尧心所说的附。

    面是这样写的;三旅二团长胡,于军散布谣言,其如下,曰:蔡松坡入京职,无异于青云直,而却将我等代其出生入死,血火挣扎之志士忘于脑后,此一罪。

    蔡松坡入京后升任将军而我等滇军将官却无一奖赏,此必是蔡锷阻拦,不甘心我等日后可以凌驾于其顶,此二罪。

    唐蓂庚受任云南都督、滇军司令必蔡锷推荐,此人乃蔡锷之亲信,他蔡松坡任人唯亲,荐亲而不荐良,此三罪。

    唐继尧初任都督,便以军法当众责打我这样的老班底,此唐继尧立威之举,虽与蔡锷无关,却此二人同气连枝,故其四罪也!

    此四罪,乃蔡锷之私,唐继尧之故。有此身负四罪之人当为我滇军之辱!

    唐蓂庚亦难逃矣……

    后面还有一些,不过我却没有看下去。因为我知道,其实后面所写的东西估计与这些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更何况,这一宴,又是袁世凯做东,冯国璋架桥,段祺瑞卖脸,三个人以北洋老友的名义设的,我一个士官派,又怎么和适宜那。不过,既然他们请我,而且我又已经赴宴过了,又何必再提那?

    不过有件事倒是要说一说。冯国璋这一次来,我估计他是调解袁世凯与段祺瑞二人间的争斗,这一点没有错,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冯国璋这次回来竟然带回来了一个消息,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

    那是他说整个金陵也是南京,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频频有匪寇横行,劫财掠色不止,还大肆宣扬他们是从境外势力渗透进来的,而起说实在的,据冯国璋所言分析的话,最近出现在金陵附近的匪徒,不单单一个个训练有素。

    这不,在袁世凯将批条交到冯国璋手里之后,段祺瑞也连忙的对冯国璋许下,如果他要在金陵及其附近用兵的话,那么段祺瑞将派遣徐树铮亲去辅佐的同时,还将即刻以陆军部的名义,调动金陵周边临近的驻军,配合冯国璋的用兵行动。

    说起来,其实这些都是好事,至少对于冯国璋剿匪一事,都是有利无害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是看到了冯国璋眉宇间的愁苦为难之色,不过仔细想想,我觉得其实冯国璋的用心我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无论怎么说,两方面给予他如此大的支持,他还是不该如此的,因为宴席,此时,我却是看到了袁世凯与段祺瑞二人眼的不满之色。但是这也怨不得二人,毕竟他们两个之所以会如此,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而冯国璋如此的表现,怎么说也是有些不买账的意思。

    见袁世凯如此,不由得笑了起来,不过虽然看起来很真诚,但是他的笑声,那一丝的婉转,还是能够让人听得出他的心声的。我坐在公案后,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这个第三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