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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络 第22章 苏幕遮

    嘉运帝的正宫皇后乃是他姨母家的表妹,在家族的鼎力支持下十四岁就入宫被册封为皇后,可惜福薄命浅,怀胎八月便早产,诞下一个不足五斤的颅狭皇子。那小皇子头尖如笋,双目鼓凸,面如死鱼,初为人父的嘉运帝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连连后退,仓惶奔出,从那后再未踏足皇后的寝宫。诞下怪胎本就如雷轰顶的皇后见嘉运帝躲她如瘟神,更加抑郁难舒,先是捂死了孩子,然后吊死了自己。

    皇后薨后,江家意欲让江同赫的嫡女入宫,可嘉运帝见了这个表妹后断然否决。因这个表妹同已故的江皇后一样都是尖头窄额,那个颅狭皇子的诞生给嘉运帝的心灵蒙上了巨大的阴影,纵使惯被江家拿捏的他也硬气了一回,当时右党联名上疏奏请天家防止外戚专权,嘉运帝为了平衡左右势力就借此旗号公然宣称绝不再纳江家女。江家只得作罢。

    后来当端庄明媚,珠圆玉润的温玉岚入了宫,嘉运帝甚喜爱之,对其恩宠不衰。只是温贵妃诞下温乐公主后肚皮就迟迟未有动静,倒是他醉酒之下临幸的一个掌灯婢女却一举怀上龙胎,并诞下了他的皇次子,如今都快十岁了。登基至今,嘉运帝也就得了这么一个健康的儿子。时不时的会有大臣上疏催嘉运帝早立国储,可嘉运帝怎么能立母为婢的皇次子为储君呢?当年他同兄长武威王的夺嫡之争,可是紧抓着这条不放的,他若是立了皇次子为储君,不是打自己脸吗?

    嘉运帝一直在等,等一个出身好的妃子再为他诞下龙子。等了十年,每年都有妃子怀孕生产,每次他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生的全是女儿!嘉运帝转眼已近不惑之年,生子之心也愈发急切。听闻北地女人好生养,且生儿子的居多,他闭着眼睛临幸了一个比他还要强壮的北地贵女,结果生的还是个女儿!嘉运帝一时心灰意冷,而二皇子的生母吴昭仪从初始的谨小慎微变得愈发张扬得意,并暗中拉拢朝臣,寻找靠山,梦想着有朝一日从昭仪摇身一变成为太后,让常年压在她头上的贵德淑贤四妃跪伏在她的脚下。

    吴昭仪的梦被温贵妃怀孕的消息震醒了大半。因将温乐公主远嫁,为了安抚温贵妃,嘉运帝连着半月歇在了德昌殿,雨露播撒得密集了些,没想到温贵妃竟然老蚌怀珠!嘉运帝可高兴坏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温贵妃这胎若能一举得男,嘉运帝就打算名正言顺的册封她为皇后,皇后之子被立为太子,左党想必也不会再有何非议。

    洛阳南市,一胡商开设的茶肆雅间里,散着淡淡的薄荷香。左相江同赫将碾碎筛好的茶沫缓缓倒入二沸的水中,搅拌均匀,调了火候,等水三沸。兵部尚书安士贤和一个身着灰蓝锦袍的黄瘦男子坐在他对面,他将烹好的茶倒入二人面前的琉璃盏中,二人皆恭敬还礼道谢。

    江同赫抿了口热茶,对黄瘦男子徐徐道:“冯内监今日不该出宫,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吴昭仪还是太心急了些!温贵妃虚龄三十有四,且不说这一胎能不能坐得稳保得住,女子生产本已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高龄生产谈何容易?况且是男是女,不到生出来谁知道呢?退一万步讲,就是她诞下了龙子,和二皇子差着十岁之多,待他长大时间还长着呢。温贵妃有喜,殷长卿温定方之流皆弹冠相庆,陛下亦是龙心大悦,吴昭仪此时若是心急坐不住,轻举妄动触了逆鳞,只会惹祸上身。正可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冯内监回宫后请务必将江某的话带到。”

    “有左相这番话,昭仪定能安下心来静观其变了。”冯内监道,“陛下如今可紧张着贵妃腹中的孩儿,连日与贵妃同吃同寝,连批阅奏折都在德昌殿。”

    “可不得跟眼珠子似的护着?”江同赫手指叩了叩桌面,“这也许是陛下最后的盼头了。”

    冯内监饮了两盏茶就匆匆回宫复命了。安士贤待他走了,压低声音对江同赫道:“听闻吴昭仪自得知温贵妃怀有身孕后,便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嘴上都起了燎泡,遮都遮不住!”

    江同赫冷哼一声,道:“蠢妇!孤陋浅薄,欲盖弥彰!只叹今时不同往日,若非没得选,我才懒得同她周旋。”

    安士贤笑了下,道:“温贵妃这一胎若又是位公主,温家也没什么指靠了。吴昭仪这么多年一直被温贵妃压制着,心中早有诸多怨愤。别看温定方如今掌控着禁军,威风八面,一旦新主即位,岂能容得下他们温家?”

    江同赫摇了摇手指,叹道:“没那么简单,不是新主即位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别忘了还有殷家、柴家。殷氏子弟多半不争气,几无出类拔萃者,殷长卿又年迈体衰,老骨头撑不了几年了,搞定殷家不难,难的是摆平柴家。柴宗理虎踞西北多年,兵强马壮,且同武威王私下确有几番密谋,我原以为他会抗旨拒婚,拥护武威王带头造反。殷长卿的羽翼中有不少人当年是支持武威王的,陛下心慈手软,又适逢用人之际,才没有彻底整肃朝堂。那些人而今同武威王之间多少也有些牵扯不清,武威王若反了,我等便可趁机将之一并剪除而后快,殷长卿势必也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么好的机会,却被柴宗理那老小子给生生搅黄了!他对朝廷的态度究竟如何,且得好好琢磨!”

    “昨日公主遇袭一事,明公如何看?”安士贤问道。

    江同赫笑了,面色缓和稍许,道:“有人比我们还着急,温乐公主此去定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