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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争不止 七十八、禁足生活上

    又是一个傍晚,戌甲收住拳脚,坐在榻上。加上早间的那一趟,戌甲已放了四次风。想起要到后日才能再放一次风,心中顿觉难受。因之无法静心打坐下去,睁着眼发呆,无聊地四处看着。当看见桌案上的那把木制匕首,才又泛起了点想法。

    想是前几日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便故意让自己忙起来,却把这匕首给忘了。拿起匕首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样式很寻常,甚至连一点花纹都没有。用手轻轻掰了掰,一点没弯,再使了点劲,还是没怎么弯。也不知是哪种木头做的,实在硬得很,寻常的木匠刨出这么一把匕首怕是要累死。

    闭上眼,开始回忆之前在图谱上看到的内容。戌甲自己选的主兵器是枪,长枪虽十分厉害,可毕竟尺有所短而寸有所长。狭窄封闭地方,长枪施展不开,还须短兵相接。拳脚练得再厉害,对上灵兵仙器终是危险。兵器断了,见着打不过了,大不了逃跑。筋骨若是断了,那便是跑都不好跑,弄不好要送了性命。这些都是赵塚子提醒过几次的,所以为何送给自己这把匕首,戌甲自然明白其中的原因。

    世间匕首不管款式如何,皆是短刃,故而都可用正反两种握法执于手中。四指握柄而拇指贴于刃根,刃尖朝上者为反握。四指握柄而拇指压与柄底,刃尖朝下这为刃朝下者为正握。不习兵器之前,戌甲一直觉着反握捅刺更远,当比正握好用。上山习练之后,才晓得正握虽短,于格斗时却远比反握好用。一来反握匕首,若无护手拦阻,易使匕首反向脱手,且手腕弯曲,无法用出全力。而正握匕首,纵使无护手阻拦,因柄底有拇指按压,更不易脱手,且肘转腕不弯,可使出全力。二来反握刺出,手腕暴露无遗,倘一击不能制敌,反易被人伤扣手腕而为人所制。正握匕首,或下扎,或横抹,皆是刃在内而腕在外,有刃护腕则人不敢轻易击己之腕。贴身相搏,若腕不被制,则胜负未可知也。故而赵塚子扔给戌甲的那本图谱中,记录的全是正握技法。

    一般说来,正握之时,多抬前臂举起匕首,以刃尖指面。故下扎之时,以脖根两侧为先,倘人之惯用手与己相异,亦可扎其肩胛,以废其长。若是横抹,当冲人之喉咙及双目,前者一击毙命,后者致人失明,纵使如仙家那般可借灵气察情者,骤然被伤了双目,剧痛之下亦不免惊恐无措,给己以可乘之机。

    然人若严守上身,己一时无法攻之。则可寻机前踏沉腰,扎、抹人之两腿内根,致其血涌而出。凡心志稍有不坚者,见此情状必心中大骇,急于去捂伤口而疏忽防守,此时便正好击其上身。若相搏之人只擅体学,还可寻机先伤其后膝。若擅术、器二学,则可寻机先伤其十指。总而言之,技法有定,攻守无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在房中来回挥舞了一番,那份新鲜劲头过去之后,心中又觉空虚,便把匕首扔回了桌案。盘腿坐在蒲团上,眼睛盯着房门,不断地回忆起三台山上的冉冉升起朝阳,湖面粼粼的波光和岸边郁郁葱葱的草木,还有师傅、师叔、邬忧等人的音容相貌。以前有这些日日相伴,久了便察觉不到这些东西到底填充了自己心中多少的空隙。眼下陡然看不见了,才体会到心里一下空出了一大块是有多么的难受。

    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烦躁,猛地站起身来,分腿扎起步子,一拳接着一拳地使劲朝前打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打出了多少拳,只到两臂实在抬不动了,才颓然地往榻上一躺,胸中一松,闭着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尚处半夜。戌甲也不想拍亮灯火,直起身坐于漆黑房中。反正目不能视物,索性闭上双眼,周身发散出灵气。其实戌甲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只是让发散出来的灵气遍布房中各处,试着凭借灵气的反馈来察知四周的一切,好歹也算有件事可做。可惜目下戌甲道法修练尚浅,腹丹中积存的灵气不多,故而房中灵气颇为稀薄,反馈自然微弱,不能详探周围情状,只能大略感知空与不空。

    不觉间,竟又入了静。有了上次的经历,如今戌甲立刻便察觉到自己已然入静。眼前除了几块大小、方圆及颜色不一的色块之外,还有无数淡红色的烟雾弥漫在四周。戌甲明白,前者是房中的墙壁及物件,后者是自己发散出来的灵气。初上山之时,赵塚子曾探得戌甲是水火病体,灵根不纯,灵气晦暗,还送药以补正。眼下看来,灵气虽为淡红,颜色却正了不少,其中必定少不了当初的补正之功。此外,由于道法渐深的缘故,修练之时灵气内敛,早已不再身披氤氲,有意发散出来的灵气则颜色多变,难以取个标准。所以到目前为止,还真只有入静这一个办法能让戌甲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灵气究竟如何了。

    自己第一次入静之后,赵塚子曾说过,入静之时,神游离体而身即入眠。纵使身旁无人加害,若久眠不醒,亦对肌骨有损。此刻戌甲冒出一个想法,入静之时能否回游神回体,却似醒非醒?想到这儿,戌甲试着抬了抬手臂,虽然心中动了念头,可自己周身色块并无半点改变,显然手臂并未抬起。再试着低一低头,眼前的视角变了,可戌甲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灵气仍无变化。试了好几次,身子皆无可改变,看来眼下是进入不了戌甲所想象的那种状况。

    一个激灵,戌甲从入静中醒来,眼前又变成了一片黑暗。站起身来,从桌案上摸起匕首,这些日子下来,戌甲已把房中摆设大致的大小、方位及彼此距离熟谙于心,就如在地下房间对练器械时赵塚子教给自己的那些东西。先摸到墙边,一脚抵住墙沿,另一脚分跨出一步,而后将墙沿一脚收并至分跨一脚处。此时戌甲虽目不见物,脚下、手上却没有丝毫迟疑,一招接着一招地打出,一套下来竟没有磕绊到任何物件。随手扔了匕首,房中砰地几下声响,随即便又陷入悄无声息当中。戌甲摸到墙边,侧靠着墙坐下。过了一会儿,开始拿脑袋轻轻撞着墙,一下一下不停地撞着……。

    又是一个清晨,光线从房门上的窗口射进房中。戌甲睁开眼,盘坐在榻上,静等着来人领自己出门放风。掰着指头算来,自己已被关了将近两月。兴许是渐渐适应了,亦或是有些麻木了,戌甲心头已少了大半的烦躁。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房门从外被打开,戌甲随即站起身走到门口。端起手中的匕首,朝黑衣人问道:“能否让我在放风的时候练练这个?”

    黑衣人瞟了一眼匕首,又看了看戌甲,轻哼了一声,然后点头同意了。等到了楼下,戌甲又问道:“能不能带我去外面练,这里有点挤。”

    黑衣人皱了皱眉,与旁边的几名黑衣人眼神交流了一下。见那几人点了点头,黑衣人便说道:“你且在此等着,我去问下楼甲。”

    说完,黑衣人便独自离去,而戌甲就站在原地等着。一会儿工夫,黑衣人回来,对戌甲说道:“可以带你去外面练,只是不能离此太远,且须我时时盯着,你可愿意?”

    戌甲拱手谢道:“一切都听前辈的,多谢前辈亲自跑一趟。”

    黑衣人又轻哼了一声,说道:“别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还没那么老,跟我走吧。”

    戌甲便跟着黑衣人出了栏楼,眼前便是一片空旷,只能看见远处几座小山丘。走出了五十来步远停下,黑衣人说道:“就在此处吧。”

    戌甲点了点头,朝一旁走出几步远。四下看了看地面,俱是黄沙拌着石块,且石块还有大有小,有黑、白、黄、赤等色不一。戌甲以脚下力踩了踩,尚算不上松软,想来地下是石多沙少。弯下腰,由脚下起用匕首在地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停下后,朝一侧跨出一步,再由跨步所及之处始,并行回划出一道痕迹。如此反复,划出几道痕迹。而后又垂向划出几条痕迹,十数道痕迹相交而成弈盘样。

    待划完后,戌甲踏入其间,站立于一处方格内。沉肩、抬臂、紧腰、撤步,摆出架势。猛地后脚蹬地,一步朝前跨去。脚踩身前方格之时,匕首刃尖已划出一道圆弧。跟着一步再跨入更前一方格,横在面前的前臂向外一挥,刃尖又反向划出一道圆弧。此时,戌甲忽然沉下腰,两腿半跪,上身前倾,刃尖斜朝下贴着地面,自外朝内又划出一道圆弧。跟着前腿侧蹬,一步跨入左斜前方格,在齐腰位置又内朝外再划出一道圆弧。紧接着踏入右斜前方格,举臂自上斜扎下去。

    一旁的黑衣人看见戌甲打出这么一套,两眼眯了起来。再看看地上那些纵横的痕迹,以及几个方格内留下的脚印,黑衣人竟微微地笑了笑。以前每次在僻静之处独自练枪的时候,总觉得时辰过得飞快。不曾想在这空旷之地旁若无人地练着匕首,竟也是这般感受。戌甲尚未察觉到,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黑衣人走上前,朝戌甲说道:“时辰已到,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