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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争不止 一百五三、夹口惨状

    在一处隐蔽地方,戌甲几人与邬忧及忘兮聚到了一起。此处离着先前接战之地已颇有些远,众人一刻不歇地跑来,都已累得喘不过气来。只是,忘兮的伤总归放心不下。吐纳几口,喘匀了气之后,戌甲立即细细察看忘兮的伤处。

    明眼便可看得出来伤口不浅,却不见有血喷射。伤口色乌紫,触之冰冷。小心拨开伤口来看,其内竟有浅红颗粒,似冰晶一般。再把其脉,已显有微而短促之象。戌甲此时已有了几分把握,觉着忘兮是中了灵器上的寒毒。邬忧半跪在一旁,伸手探了探忘兮的额头,问道:“摸着比先前还冰凉了些,可是被什么冰冷灵气伤了么?”

    忘兮点了点头,答道:“观之应是中了来敌灵器上的寒毒。”

    邬忧看了一眼忘兮,又问道:“你如何肯定一定是中了寒毒,而非是直接为灵器所附之水属灵气所伤?”

    戌甲摊开一掌,燃起一簇掌火。让邬忧帮着侧摆开忘兮的身子,伸手以掌火内焰小心炙烤伤口之表。待其略微泛红之后,再让邬忧伸指轻轻拨开伤口。戌甲收敛掌火成一尖细火苗,以火苗尖端来回灼烧伤口之内。待化尽浅红颗粒,略有雾气升腾之后,戌甲撤去掌火。本想再给伤口上些药,忽想起肚腹乃是丹田所在之处。用掌火祛毒乃是救急,救急之后便不敢再轻易下手。故而,只简单包扎一下了事。

    疗治完毕,戌甲陡然泄了心头气,一下瘫坐在地。看着仍旧昏迷中的忘兮,又想起邬忧方才所问,这才答道:“那些五行之毒,便如同符篆一般,也可算是将术法寄于物中。待用时,是用物而非用术。只是,符篆尚须少许灵气激发,而毒得灵气激发,自然毒性更猛。然未得激发,却仍有毒性可用。比之符篆,用之更是方便简单。”

    稍顿了顿,戌甲接着说道:“只是,若将毒与术法做比,则其机巧妙处绝非同一层次的术法可比。忘兮伤口之中所凝冰晶细碎整齐,均是一般大小。你是术学出身,更该比我清楚,欲凭术法造成这般伤口,须何样精妙手法。而谷内之人至多也不过四层修为,哪个能有此等本事手段?”

    邬忧听完,先扶正忘兮的身子,再自顾自地琢磨片刻,觉着确是有理。却也因之又生出疑惑,便问道:“若按你方才说法,那仙毒岂非无有仙术可解?”

    戌甲点了点头,答道:“是啊,切莫小看了毒。当年在药房辅修之时,赵钿子师姑曾言道,能与毒对等者,非药,更非术,乃阵也。阵有多强,毒便有多狠。这才是为何我急于以掌火为忘兮祛毒。虽然我修为浅、手法粗,不能尽祛其毒,却已减去了些毒性。眼下看来,应是一时要不了忘兮的性命。”

    邬忧听后,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药学那边不能打也不能杀,人还越来越少,却总能占住那一份开销。我道是因其有救命之能,正投了仙人怕死的好。看来不光如此,应是还与这毒有关。”

    戌甲点了点头,略显无奈地说道:“只怪当初你不愿在药房好生学下去。不然,这些你都该已知道了,哪里还用得着我来说与你听。唉,这世间之毒多不可解,故遇毒之时,首在避毒,其次才是疗毒。”

    二人说话这一会儿工夫,身旁另外几人皆已喘匀了气,身上有了些气力,忘兮的面色也稍稍缓和了些。眼前情势危急,众人不敢耽搁太久,便继续朝聚屯之处跑去。

    可到了之后,却已不见了队伍,只见到四处留下的撤离痕迹。戌甲与邬忧一商议,二人决定分头察探痕迹,看能否找出队伍撤离踪迹。过不多久,二人重新碰头,心中皆指向东南方向。于是,众人便往东南方向疾行。

    这一次,便在途中遇上了接应之人。一问之下才知,中央营帐已朝东南方向夹口撤离,并令聚屯之处拔营跟随,以作护卫之用。还是临撤之时,五大队指挥特意在原址附近几处地方留下人手,以接应自前线撤回之人,并为其指引队伍方向。

    既知方向,那便朝夹口去。途中又遇上两支小队,状况与自己小队一般,皆是残队。活下来不到一半,且还各个有伤带彩。三支小队聚在一处,还拼不出一支完整小队。看见这三支小队眼前这般状况,戌甲心中已然明了,之前那一战必是败得极惨。

    待赶到夹口不远处,望见夹口下聚着好些人,且能隐约听到嘈杂喧闹声音。一见此情形,戌甲立时心觉不妙。让邬忧领着几人寻地方歇息,戌甲自去夹口下察看究竟是何状况。进到人群之中,探听查问了一番,大致摸清了状况。原来是中央营帐所属尚未全部撤入夹口,于是派了人手挡在夹口正前,阻拦非中央营帐之人抢道,以便中央营帐能尽速撤入夹口。可大敌当前,聚在夹口前的又多有自前线逃回之人。眼见惨败,怎能不心胆俱裂,自然急切想逃入夹口,又哪里肯老实让出道来。推搡叫骂自不必说,戌甲已隐隐觉察出有大动干戈的气象。回去与邬忧商量,看眼前这情形,乱是已然乱了,只能试着由外混进去。只是有此想法的大有人在,试了几次,皆挤不进去。

    忽然间,自前线逃回那方向上起了动静。陆续有人跑来,且一面跑一面惊慌地高声喊叫道:“五盟追杀过来了!”

    连着见到好几人这般喊叫着跑来,夹口前人群便跟着慌了起来。越是慌,就越是要乱。为抢道逃入夹口,不断有人动起拳脚乃至兵刃相向。戌甲与邬忧不愿用强,便领着身边几人去夹口附近找寻隐蔽地方。先等着看来敌究竟是何状况,再做计较。有此想法者也不止戌甲等人,夹口附近的隐蔽地方也就那几处。待戌甲几人寻到其中一处时,发觉已有数人藏身在周围。

    过不多久,果然见到来敌汹汹而来。一看阵势,戌甲与邬忧相视一眼,皆觉甚是不妙,只看来敌数目便知其绝非试探而已。此时,夹口前更是乱了许多。来敌从容摆好阵型,轰出一阵术法砸向人群。远远看见人群乱作一团,隐隐听到惊叫乃至哭喊声音,戌甲自觉一阵心痛,不由地埋头闭眼。再睁眼望去,见到人群已逃散开来,原先聚集之处躺着好些人,皆已没了动静。

    戌甲正愤懑之际,忽被邬忧轻推一下。不待回过神来,便听见邬忧提醒,人群逃散开之后,好些人正往几处隐蔽地方跑。其中一些人便是往戌甲几人藏身之处方向跑。若待几人跑来,隐蔽之处便要暴露。可此时转移却已迟了,且不说离开隐蔽地方难免暴露行藏,其余几处地方亦正有人跑去,离开此地又能去哪里?

    戌甲四处张望,却忈地找不到去处,直急得眼中冒火。此时,又被邬忧一推,听邬忧说干脆散开来往夹口冲。戌甲一听,心中一念闪过,也不犹豫,立刻招呼身边几人,一起交代了一番。待跑来的那几人离着此地已不远之时,戌甲领着几人循一段还算隐蔽的小路悄然离开。

    还未走完小路,便听到身后的炸响声。回头一看,方才那处隐蔽地方已被术法砸得砂土翻天,隐约能看见破碎衣物飘在其间。这时,戌甲方才回过味来,先前来敌只一阵术法将人群打散乃是欲擒故纵,借人群逃离之举追索出各个隐蔽地方,再分别聚歼各个地方所藏之人。又听见几声远近炸响,待没了动静,戌甲小心探出身,果然见到其余几处隐蔽地方皆被术法砸得现了身、变了样,隐约能看见点点破碎衣物四处散落。

    戌甲弯下身,朝身后比了个手势,示意不要闹出动静。过不多时,敌阵又打出一阵术法,将几处地方砸得更烂。而后,便忽然没了动静。跟着,竟开始缓缓后撤。戌甲按捺住冲动,仍教身后几人勿动。眼见来敌渐次有序撤离,已不剩几人。戌甲寻思或许是来敌顾忌两日时限将至,此时不得不撤。等来敌撤得一人不剩了,戌甲便领着几人走出那段小路。而后,按先前商议的法子,各自分散开来朝夹口跑。

    不料有这般心思的并非只戌甲几人,侧身朝两旁看去,远近好几处地方陆续冒出些人来,结队或零散地朝夹口跑去。一见此状况,戌甲骤然心慌,也不多想,只大声招呼其余几人快跑。忽听身后传来两声惨叫,应是离着稍有些远。戌甲脚下步子不停,回头望去,看见好些五盟之人正脚踩灵器追杀过来,方才那两声惨叫该是有人已遭其毒手。

    戌甲已然明白过来,来敌佯装撤离却是去而复返,以图诱敌现身,打个措手不及。此番前来,真真是使了出连环计。眼看距离夹口不远,只是来敌灵器飞得更快。奇怪得是夹口那边竟然没有半点动静,眼看着来敌追杀却不出手拦截。不仅如此,反而施展术法将夹口两侧炸塌,以滚落下来的巨石及砂土堵住夹口。

    戌甲见了,心中暗自叫骂,却不敢停下步子。并高声喊叫,让身后几人不要理会,只闷头冲到夹口下面再说。身后惨叫声不断传来,且听着越来越近。戌甲索性停下步子,教其余几人先跑,并将身上背着的忘兮交予其中一人,自己则拖在最后,看能否阻拦一二。不料,邬忧也教其余几人先跑。跟着,跑到戌甲身前,一把拽起胳膊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道:“你这哪里是断后?分明是去送死!觉着自己本事通天,是么?”

    戌甲原本就是一时脑热,听过邬忧这番训斥,顿时冷静下来,也就不再去想那断后之事,追上前去,接回忘兮。戌甲几人拼着死命跑,又幸而身后总有人垫背,总算是活着跑到夹口下面。可在近处一看,两侧滚落下来的石块堆积得实在太高,已快比肩原先夹口两侧那般高。前人在地图上特意将此处夹口标注出来,便是因此处比之寻常夹口高出太多,借凭高之势甚难被攻取。

    可眼下这凭高之势却似将断送掉戌甲几人乃至所有正逃向夹口之人的性命。戌甲导引灵气,重新掐出轻身术,双膝微曲,猛一发力蹬地,一跃至半空中。待将要力尽回落之时,抬枪在身前巨石上划出一道横线。而后,双脚点在下方一石块上,借力后仰翻身,再下落点在下方一石块上,再借力后仰翻身,如此几下,直至翻身落地。再抬眼看去,见方才那道横线约莫划在了石堆三分之一高处。

    左右来回仰望了两遍巨石堆,戌甲暗自记下了巨石堆上一二十来处地方。而后,将其余几人招呼起来,教他们跟在自己身后,往自己脚踩过之处跳。几人皆掐好轻身术,戌甲背起忘兮,纵身朝最下一处地方跳去。身后几人挨个去跳,除邬忧外的几人全力一跃,刚好跳得上去。此时,戌甲已朝上跃至另一处地方,而身后几人依旧紧跟着跳去。

    只是,想出这法子的仍不止戌甲一人,别处亦有人正另循路线朝上跳跃。过不多时,已有些人越过戌甲,跳跃至更高处。谁曾想更高处忽传出一声惨叫,戌甲稳住身形,立刻抬头望去,便看见一人已然往身后倒去,滚落下去,直至身子撞上一处凸起石块,这才止住。见此情状,戌甲立刻回身望去,果然见到几件灵器真浮于半空之中。不禁心中吃了一惊,心道来敌哪里来的胆量,竟敢只身追到夹口?随即更是气愤,心道怎地还不见夹口之内施于援手?

    心中又急又气,戌甲朝身后大声呼喊,催促几人快些。自己则端好长枪,低身面朝那几件灵器方向。几人跳上来之后,下方只剩邬忧一人。看准地方,邬忧正要起跳,一件针形灵器却突然刺了过来。邬忧始料未及,一时慌张,乱了身形,眼看躲闪不及。此时,戌甲已跃至邬忧头顶上方,斜下扎出一枪,将针形灵器根上那束灵气扎断,灵器随即掉落下去。戌甲正要领着邬忧一道朝上跳,忽听到汾芹一声小心,抬头便看见小队中两人已被灵器刺中,跌落下去。不觉间,已有好些来敌灵器飞来。或悬停在稍远处,或来回袭击巨石堆上的人。甚至有来敌脚踩灵器,现身在附近,真个是嚣张得很!

    跳回至汾芹等身旁,戌甲也不多话,只严令几人紧跟自己,不许多想,便继续往上跳。一会儿工夫,又有一人被击中滚落下去。戌甲心下一横,厉声严令埋头继续跳,不许看向别处。至大半高处,又有一人滚落下去。此时,汾芹终于支持不住。先是慢慢蹲下,而后,竟趴倒在原地,任邬忧如何哄劝,都不肯起身。还抱住邬忧一腿,哭喊着问道:“邬忧哥,队伍在哪里?为什么不管我们了?是让我们自生自灭么?”

    戌甲心中本已十分烦躁,正要朝汾芹吼叫。一见邬忧眼神,却颓然不能言语。不想心中骤然一紧,伸手便拉起邬忧往下方回跳。二人身形刚一离开,就听见砰地一声响,一柄灵锤已砸中方才那处地方。二人稳住身形,急忙回望过去,却发现那处地方已被砸碎,也不见了汾芹。继而,听到下方传来凄惨呼喊声。二人循声望去,竟是汾芹,滚落到一石块旁,并不知怎地已然站不起身来。邬忧一见,立时急了,便要去救。二人一齐跳至汾芹身旁,戌甲伸手一探,发觉汾芹背脊恐已断裂,便教邬忧立刻将其背起来。可还未来得及去背,正上方几块大石却不知何时松动滚落下来,即将砸向三人。以戌甲与邬忧的本事,此时出手阻拦已是来不及,再去背起汾芹更是来不及。戌甲最后暼向汾芹一眼,心中一痛,拉起邬忧便往旁边一跃。一阵碰撞声响起,二人踉跄着站起身,着急四处张望,只见到一地碎石,却已寻不到汾芹。

    邬忧脚下一软,竟瘫倒在地,张着嘴要说话,却一声都发不出来。还好,戌甲先回过神来。先将背上的忘兮朝肩上耸了耸,而后,也不管那许多,一把便拽起邬忧,继续朝上跳。背一个又拽一个,连跳了几下,戌甲已然气喘吁吁。再跳至距堆顶不远一处地方之时,戌甲再也支持不住,正要放下二人,好喘上一口气。忽地心中一紧,却为身边二人所累,动作迟缓了许多。眼见戌甲不及躲闪,即将为一柄飞剑刺中。却听呯地一声,那柄飞剑竟被一柄短刃打中剑尖,飞行方向随即偏折,一瞬间扎进戌甲身旁的石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