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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战上海滩(伪装者) 第二章 生死搭档8

    明楼站在洗漱台前洗手,他微曲着一膝,腰间皮带扣银光耀目,松松地挂着尤为系紧,他嘴里哼着《蓝色的多瑙河》,伸手把金丝眼镜摘下来,对镜子弄着头发。

    门开了,一个胖乎乎的男子出现在他身后,明楼知道,他是在座的一名客人,但是,他也知道,这个客人是跟汪曼春一起来“蹭”饭局的。

    “明先生,您好啊。”胖子很热情。

    明楼应付地答理了一声。

    “明先生,您还记得我吧?”

    “你是……”明楼觉得此人很奇怪。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是谁?”胖子故作玄虚地说,“您忘了,您在重庆……您在重庆的时候,可是个大人物啊。”

    明楼一下就清楚了,他真是懒得答理。

    胖子看他不说话,越发得意了,靠近他身边,说:“明先生,我记得,您的视力一向是很好的,您故意戴这一副眼镜,是为了伪装自己吧。您再伪装,也伪装不了您的真实面目。您其实是一个军人。我要没猜错,您就是戴老板那里派来做卧底的!”他拿起明楼的眼镜。

    “搁下。”明楼发话了,“弄坏了,你赔不起。”

    胖子哈哈一笑,道:“您说,您这副眼镜除了把您打扮成一个文化人,还能有什么功能?看您稀罕得像一个宝贝。”

    明楼快捷地从眼镜框上取下一枚镜片,看了看。胖子趁势也低头来看。明楼一抬手,一个斜插,顺势就把那一枚薄如利刃的镜片插进了胖子的喉管,动作迅捷有力,准确击杀。

    “它还有一个功能,简单,实用。”明楼对着胖子的脸说。

    胖乎乎的男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侧着身子倒下去,栽倒在明楼的皮鞋尖上,明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以免和尸体相触。

    就在尸体倒下后不到二十秒,洗手间的门被撞开,两名穿着正装的男子冲了进来。

    “您没事吧,先生?”他的司机阿诚说。

    明楼试着甩了一下手,朝地下一指,说:“我的镜片。”

    阿诚赶紧从尸体的喉管上拔出镜片,递给明楼。明楼拿到水管下冲洗,自言自语地说:“好久不练,手生了。”

    他把镜片冲洗干净,重新装回眼镜框,吩咐阿诚:“打扫一下,人家还要做生意。”

    “是,先生。”阿诚应声。

    另一名男子替明楼打开洗手间的门,明楼整理完毕,走了出去。

    西餐桌上,开始烟雾缭绕了,偶有咳嗽声、清痰声在席间传播,甚有蔓延的趋势。明楼气定神闲地回到座位上,对汪曼春报以微笑。

    “怎么去了这么久?碰见熟人了吗?”汪曼春有意地旁敲侧击。

    明楼喝了一口酒,浓且劲的酒香在他的牙齿间散发出来。

    “我在洗手间碰到一条疯狗,差点咬到我。”

    汪曼春心里一紧,“而后呢?”

    “而后啊?”明台看了看她,说,“我给了他一个教训,叫他以后别再叫了。”

    汪曼春顿时显得心神不宁,终于,她想要有所行动,前去探视一下究竟。她的身子微微前倾,还没有明显的动作,明楼发话了。

    “坐着别动。”他声音很轻,但是很有力度。

    汪曼春神色诧异地坐稳。

    “汪大小姐什么时候想改行做清洁工了?”明楼低低地浅笑,并于这浅笑中生出一丝惋惜之意。

    笑里藏刀。汪曼春忽然间不寒而栗,且自惭形秽。

    她实实在在佩服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曾经让自己魂牵梦萦、自残自杀的男人。五年过去了,明楼那一双深瞳依然深似海洋,不可捉摸。

    “师哥,你难道戴着的是透视镜吗?”她半带撒娇、半带试探。

    “知道什么是潜意识吗?你的潜意识一直在诱导你工作,尽管是在午餐时间,你聪明的小脑袋里装的不是美酒佳肴,而是对每一个企图进入新政府的人进行身份甄别。”

    汪曼春哑口无言。

    “你要甄别,我不反对,至少你得派一个人来,你喊一条狗来,万一咬到我怎么办?”明楼的双眉一展,清瘦的面颊上沾了些红晕,大约是红酒的点染,也有攻心的刺激成分在里面,“你是聪明女子。要学会识人用人,收放自如,你身边得有一群得力的帮手,而不是一群只会狂吠的狗。你要明白,你要进攻,你要开战,你得先学会维持双方的‘均势’,你才会有机会获取优势。”他喝完了杯中酒。

    汪曼春眼眶忽然湿润,倒不是委屈,而是心怀畏惧,她欲开口讲话。明楼像是事先知道的一样,合拢了眼皮,把耳朵伸过去,肩头斜靠着她,一副恭听佳人教诲的乖乖样。

    汪曼春低头说:“我错了,师哥……”

    明楼笑起来,整个身子瞬间坐正,他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压在唇边,嘴角依旧挂着神秘莫测的笑意,嘘了一声,拿起刀叉,温情脉脉地说:“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汪芙蕖看着他们十分温馨地低声笑语,不由得一阵内疚,遗憾顿生。他略微咳嗽了一声,明楼抬眼望他。汪芙蕖说:“你们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明楼扶了扶眼镜框,说:“曼春在向我认错呢。”

    “呵呵,难得,实在难得。”汪芙蕖显得很高兴,说,“我们家曼春这匹小野马,从小到大也只有你明大少爷能够拉住缰绳。可惜啊。”他惋惜地叹了口气,说,“当年要不是你大姐反对,你们现在早就……”汪芙蕖话音未落,一声具有穿透性的清寒有力的声音果决地传来。

    “当年要不是我反对。汪家大小姐现在已经是明家大儿媳妇了!对吗?”

    就在明镜的声音传到明楼耳膜之际,明楼倏地推椅而起,顺手不忘将搭在膝上的餐巾搁置在餐桌上,他很难得地笔直地站着。

    他知道,明镜来了。

    汪芙蕖等人素来知道他明家规矩重,所以,整个西餐桌上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汪曼春一口恶气压在胸口上,目中无人地侧着脸。

    明镜穿着一件真丝缎面的粉底蓝湘绣旗袍,高领低摆,袍身紧窄修长,胸前绣有清寒淡雅的白玉兰花。熠熠闪光的水晶灯下,衬映着一张端庄持重的脸。

    在“无父兄为长”的年代里,长姐如母。

    十几年来明镜“做长行权”的代价,就是扶弟守业,独居未婚。她所负担的家族专制,早就将她的青春岁月熬干耗尽。一个尚未年满四十的女人,尽管修饰得当,眼角处也爬上了细细的纹。

    她的闯入,有如墨池投石,黑水波滚,顿起涟漪。

    座上宾客们的目光都在同一时间聚焦在明镜身上,汪芙蕖也不得不承认,明镜的大家长风度,气场十足,龙凤之姿,风华不减。

    “大姐。”明楼站在明镜跟前,低低地喊了一声。

    明镜没吭声,眼光很快扫过明楼,落在汪芙蕖的身上。

    “大侄女,火气不要这么旺。毕竟时过境迁,大家还是一团和气的好。”汪芙蕖满脸堆笑,脸上的肥肉颤了颤,笑得太假,以至于汪曼春都有些看不下去。

    丢脸,汪曼春在心里骂着自己的叔叔。

    明镜却不事寒暄,单刀直入地对汪芙蕖说:“汪董事长,不,新任南京政府财政司汪副司长,我是专程过来跟您请安的。”

    “不敢当,不敢当。”

    “顺带告诉您一声,您不必三天两头叫人拿着企划书、合作书来敲我的门。您可别忘了,我父亲死的时候,留有家训,我明家三世不与您汪家结盟、结亲、结友邻。”

    汪芙蕖的脸色很尴尬。

    “还有,您可以无视、无耻地回避从前的罪恶……”

    “大姐。”明楼试图截住明镜的话。

    明镜头也不回地冷着脸,说:“不准打断我的话!”她对着汪芙蕖,继续说:“我们明家的人也可以回到缄默和隐忍的状态。但是,千万别再打我们明家人的主意。我明镜十七岁接管明家的生意,多少次死里求生、挣扎往复、冲锋陷阵活过来的!我什么都不怕!”

    汪芙蕖的脸色灰蒙蒙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南京政府,随随便便就给我扣上一顶帽子,说我是红色资本家。好啊,想整垮我,吞掉明氏集团,你们拿证据出来,别像跳梁小丑一样,给我寄子弹!”她从挎包里拿出两颗子弹,啪的一声掷在餐桌上,子弹被震得似乎要跳起来,汪芙蕖吓得往回抽了一下。

    太丢脸!汪曼春想站起来,明楼的眼光似箭,要她克制。汪曼春再次忍耐下来。

    明镜转过身,看着明楼,问:“你回上海多久了?”

    “一个多……”明楼张着嘴还没说完,明镜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把他嘴里那个“月”字生生打回肚里去了。

    汪曼春一声尖叫,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