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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星 番话:花(下) 不姜x明净

    子真是在来到流泉寺一年后对明净动的手。

    一年时间,足以让这孩子摸清楚明净的习惯与弱点,而一个人存心想要复仇,总会想到各种各样的办法,哪怕是个孩子。

    更何况,子真是匪徒的孩子,从小到大见过的血腥画面,只多不少。

    他对明净下了毒。

    毒药是来自魔族的禁忌毒药,专克明净这样的佛修。馀饿山中,明净的修为最高,流泉寺中佛修不少,有人的地方,总会有明争暗斗。

    世上想明净死的也不止子真一人。

    年轻僧人端坐在佛殿之中,唇角的血一滴滴落下来,染脏身上的僧衣。

    少年眼中燃着仇恨的火,如一头噬人凶兽,朝他缓缓靠近。

    倏尔,有女子轻笑声传来。她宛如从天而降,飘然落在佛堂的供桌上,幸灾乐祸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开口道:“哎呀,狼崽子终于咬人啦。”

    明净沉默。

    这一年来,子真对他动手过很多次,明净总是轻描淡写地避开。而每一次,不姜都没有出手阻挠。她只是静静地、在暗处看着他们,仿佛看一出无聊的、重复了千百遍的戏。

    而今日,她终于腻烦了这反复的桥段。

    明净唇间不断溢出乌黑的鲜血,他的脸色白得如同一张脆弱的纸,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灰。

    魔族禁药,对修士来说是至毒。

    子真怀着玉石俱焚的心情朝他冲了过来,而不姜只是轻轻弹了弹腕间的圆镯,少年便摔飞出去。

    杀死一个凡人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不姜居高临下地瞧着他,笑眯眯道:“怎么能对恩人恩将仇报呢?”

    “他才不是恩人,”子真咬牙挣扎,“他杀了我爹,他是我杀父仇人!”

    不姜想了想,面上泛起一点为难的神情:“人族的情仇总是复杂,我很难明白,既然说不清楚,那还是先杀了你吧。你要是死了,事情就简单多了。”

    她的手指即将要扼住子真的喉咙了。

    明净抬眼:“别杀他。”

    不姜缓缓转过头。

    僧人平静的声音在佛殿再一次响起:“别杀他。”

    女子眸间有戾气一闪而过,片刻后,她笑了,盯着明净道:“小师父,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佛修,不是真佛。”

    “我杀了他父亲。”明净垂下眼,“他想报仇,无可厚非。”

    不姜挑了挑眉,殿中只有少年绝望的啜泣声。

    片刻后,她道:“好吧。”手中渐渐浮起一团雪亮光团。

    子真看着那光团,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挣扎起来:“你想干什么?”

    下一刻,那光团重重砸向他头顶,少年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明净目光一紧。

    “别担心。”不姜拍了拍手,“他没死。我只是对他的记忆做了点手脚。”

    她慢慢走到明净身边,半跪在地,一直到与明净视线齐平。才看着他半是喟叹半是玩笑地开口:“小师父,在我喜欢过的男人之中,你是心肠最软的一个。”

    “人都要杀你了,你还能这么留他一条性命,天上的菩萨也没你这么大度的。”

    明净不言,眉眼间平和安宁。

    “你对子真做了什么?”他问。

    不姜悠悠一笑:“自己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别人。他没事,我用断情针封住他的记忆,日后,他便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断情针?”明净怔住。

    “你要学吗?”不姜看着他,“倘若将来你忘不了我,日日为情所困时,可以用此法封住自己的回忆,忘了我。”

    她的声音含着淡淡蛊惑。

    明净避开了她的目光,温声答:“不必。”

    不姜似是早就料到了他会这般回答,不置可否地一笑。

    僧人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倒下去。女人扶住他的肩膀,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清澈,如长湖宽广,而她的眼神摄人,如藤蔓缠绕着情欲。

    “你中了魔毒,”她漫不经心地开口,“凡人的药不能救你。”

    僧人不语。

    “幸好,你遇到了我。”

    说完这句话,她便轻轻俯身,嘴唇贴住了僧人的眉心。

    黑色的雾气从眉心处慢慢抽离出去,他感到体内的痛苦在逐渐减轻。而对方没有停下这个吻,像是红尘万象中那一株永远不会凋谢的花,散发着致命的、比方才还要剧烈的毒性。

    就在他忍不住快要在其中沉沦时,那朵花离开了。

    “好啦。”不姜站起身,道:“你的毒已经解了。”

    “狼崽子也不再记得你,小师父,走之前,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僧人心脏停滞一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你要走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她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他,“等你爱上我的那日,我就该离开了。”

    他沉默。

    “小师父,”她歪头看着他,面上显出一点轻快的笑意,仿佛十分愉悦似的,丝毫不见离别的伤感,“虽然我这人最讨厌心软的男人,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让一位佛修动心,真是罪过。”

    “还好我是魔族,不会因此自责。”

    “走啦。”

    她又像一朵花般飘然而去了,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纠缠。走出了流泉寺,走出了馀饿山,走到了他再也看不见的远方。

    僧人攥紧了手中念珠。

    其实,他也说谎了。

    他知道这女子来流泉寺居住,并非是为了他,此地灵气充沛,她刚刚受了伤,需要在此地疗养,与他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他的。

    他也知道,不姜本来半年前就该离开的。

    他故意将子真带回流泉寺,他知道不姜会在一边瞧着,他与子真拉扯对峙,拖延着离别的日子。直到这一次子真动手,不姜出现,替他彻底铲除后患。

    后患铲除,她就该离开了。

    他看到了一朵花,但无法挽留这朵花的离开,哪怕是对着佛陀说谎。

    “施主什么时候离开?”

    “等你爱上我的那日。”

    她凑近,眼里藏着狡猾的笑意:“那你什么时候才会爱上我?”

    念珠在灯火下闪着温润的光,他想起在山中第一次见到不姜的时候。

    她在水涧边,青石旁,漫不经心揉着脚腕上的伤疤,听见动静,便抬起头,掩住周身淡淡魔气,对着他粲然一笑:“小师父,我崴了脚,你能不能扶我起来呢?”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爱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