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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 第五零三章 家住宗室营

    在京城有个地方,前朝时叫大京桥,到了本朝,这地方则被称为宗室营。

    周氏是前朝的名阀,枝繁叶茂,族人众多。太祖皇帝登基后,周氏一族便也进京了。

    这些亲戚之中,除了太祖皇帝的嫡系一脉封王开府,其他人便住在了旧时的大京桥,现在的宗室营。

    这些宗室们,在立朝初期,每家都有世袭恩封,但是到了如今,有恩封的也只有几家了。除了被夺爵降爵的,还有一些是家里的次子或庶子。宗室子弟不能参加科举,恩封又大多只传嫡长,若是其他儿子没有本事,在衙门里寻不到差事,便只能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周骋便是这样一位二世祖。

    周骋的高祖父是太祖皇帝的远房兄弟,这个远房有多远,恐怕连他的高祖父自己也不清。

    在前朝时,他们这一支勉强算是周氏旁支,靠着逢年过节到嫡房磕头混个脸熟,得些好处。

    那时的处境,就和底下很多姓周的差不多,嫡房的人压根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但是周骋的高祖父却和其他姓周的不一样,他胆了大,在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人送外号周大愣子。加之家里又很穷,越是到嫡房打秋风就越是觉得家穷,于是太祖皇帝起兵的时候,其他周氏族人还在观望,周大愣子却卖了他娘留给他的金簪子,买了一把大朴刀,他扛着这把大朴刀找到太祖皇帝,对太祖皇帝道:“哥别的不会,就会打架,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可惜周大愣子虽然好勇斗狠,但却不通兵法,又没有杨家兄弟的雄心壮志,太祖起兵的第二年,他带着十几个兵到富户家里抢东西,一言不和动起手来,被打死了。

    太祖皇帝登基后,一大群周氏族热着封赏,其中就有周骋的曾祖父,他进京城不是来讨封的,而是来找爹。

    太祖皇帝这才想起当年的周大愣子。可惜周大愣子一无战功,又死得不光彩,想要论功行赏自是不校

    但是太祖皇帝是个念旧的人,他念着当年周大愣子是第一个跟着他的族人,便给了一个正四品武职挂补的袭职。

    按理,周大愣子的后代,嫡长子年满十八岁便有俸禄了,若是能补上缺儿,就是实打实的武官,宫中的侍卫首领也不过是正三品。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周骋的曾祖父生了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又给他带来了十二个孙子,这十二个孙子再继续生,于是到了周骋这一代,仅男丁就有二十五人。

    可想而知,这二十五人中,只有一个能袭职,其他人便如周骋这样,整日在京城里闲逛。

    整个宗室营,就属他们家男丁最多,也就属他们家最穷。

    不仅如此,周大愣子的子孙们全都遗传了他的好勇斗狠精神,每一代都能有几个在京城扬名立万的。

    这一代最出名的就是周骋了。

    在京城,有句话叫做“家住宗室营,打架总会赢”。这句话的就是周骋。

    从到大,周骋打架从来没有输过。

    今年周骋十七岁,从十岁开始,他每年都会有十几是住在顺府衙门的,还有十几住在大理寺的牢房里。

    当然,这些地方也只是住而已,只要他想出来了,随时就能出来,但是他却愿意住在里面。

    像他这样能在牢房里出出进进的,也没有几个,多威风啊!

    他是宗室子弟,只要没有当街杀人,那便都是惩。

    前几,周骋又住进了大理寺的牢房,他没犯大事,就是把杨家六老爷杨信的舅子的舅子给打了,恰好大理寺少卿的轿子路过,看到他们当街打架,认出其中一个是周骋,就直接把他带回来了。

    大理寺的牢房并不大,关押在这里的犯人都是暂押,大多关上几就送到其他衙门。

    牢头认识周骋,见他进来,就笑着道:“骋爷,几没见,又长高了。”

    周骋问道:“最近伙食好吗?”

    “不错不错,上好的五花肉。”牢头道。

    周骋找了个没有铺稻草的监号,自己走进去,往地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开始唱大戏。

    这时,后背被人捅了一下,周骋回头一看,是隔壁监号的,和他只隔了一个铁栅栏。

    “你丫的找死啊,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周骋骂道。

    那人嘻嘻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不?出来吓死你。”

    “嘿,爷还真不知道你家主子是哪根葱,我瞅着这里面风不大啊,从哪吹来你这么个臭屁精。你主子是谁,来给爷听听。”周骋也不唱大戏了,撸起袖子准备随时开打。

    “我家主子啊,定国公府的,排行第六。”那人道。

    “你姥姥的,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萧六那怂包蛋子,你回去问问他,在老白胡同那一回,是谁被揍得从狗洞里跑出去,你这狗奴才还在爷我面前摆谱,丫的是你家主子又找揍了吧。”

    别看周骋读书不多,可是他的记性很好。那年他十二岁,在老白胡同遇到萧六,一言不合,两边就打起来了,他身边只有两个堂兄弟,萧六却带着七八个狗腿子,定国公家的老疙瘩,金贵着呢

    两拨人先是对骂,老子的爷爷是谁,老子的爹是谁,老子的哥哥有多厉害,老子在京城认识多少人,老子跺跺脚,就有多少人过来帮忙。

    骂过以后,就开始动手了。正打得不可开交时,萧六从狗洞里溜了,后来周骋才知道,原来萧六的二哥闻讯赶来了,把萧六吓得连架都不打了,从狗洞里跑了。

    周骋想起这件事来,便哈哈大笑,太爽了。

    不过这几年好像没有见过萧六,听那子病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十有八、九是被他的哥哥们打残了,不敢出来见人。

    “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老萧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了,你怎么也给关进来了?”周骋完,觉得自己这话像是哪里不对,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不过,在这里居然遇到熟人,周骋还是挺开心的。

    要知道能关在大理寺的,不是当官的,就是有祖荫的,那些人和周聘大多没有交情,当然,人家也不会和他攀交情。

    虽眼前这人是萧六的手下,可是周骋还是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无论如何,他和萧六是一路人,也就是萧六家的门第高些,但他也不差啊,他和皇帝是亲戚。

    那人哭丧着脸,道:“的叫阿,我有个兄弟叫阿大,我们都是六少爷身边的人。不瞒您,六少爷前阵子没在京城,在外头认识了几个兄弟,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谁也没想到,六少爷刚回京城,这些人也来了,六少爷曾经和他们过,老萧家在京城大宅子大院子还有漂亮丫鬟,人家这次来,就是想在六少爷家里住几,见识见识,可是......”

    阿到这里,一脸苦相,他都不好意思下去了,太丢人了。

    “可是萧六那怂包不敢把人往家里领,怕他哥揍他?”周骋一听就乐了,萧六的几个哥哥,那都是有武职的,据揍起萧六来,瓶口粗的白蜡棍子打折了好几根。

    对,老萧家对萧六的态度,那就是只许自家人打,外人连根手指头也碰不得。

    阿低着脑袋点点头,脸都要藏到裤裆里去了,丢人啊。

    “萧六呢?藏起来了?”这根本就不用猜,那帮勋贵家的兔崽子个个都这德行,在外面装横,回到家里就怂成球了。

    阿压低声音,生怕自家少爷的糗事让外人听到:“这是金蝉脱壳,六少爷在街上打架,让我来顶罪坐牢,他出城去庄子里躲着了。”

    听听,还有比萧六更臭不要脸的吗?

    没有了,真没有了。

    周骋乐了,乐完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那些人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有多响?”

    阿想了想,道:“怎么呢,您听过飞神兔秦霸吧?”

    “没樱”周骋摇头,他从到大,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通州,什么秦霸秦霸,没听过。

    “那您总该听过红红火火震九州吧?”阿又问。

    周骋仍然摇头,他是堂堂京城人,不知道这些不丢脸,真的。

    “唉,我实话告诉您吧,这两位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只是很不幸,全都折了。”阿叹息。

    “折了?就是折在你的那些人手里?”周骋来了兴趣。

    “当然了,折在他们手里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这两位名头太大而已。”阿道。

    周骋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道:“就凭萧六那怂包,怎么认识的这些大人物?”

    “在少林寺啊,我家六少爷去了少林寺。他不是生病了吗?国公爷把他送到少林寺练武强身,没想到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这么多的大人物。”

    阿没有谎,六少爷的确去过少林寺,至于少林寺是如何把六少爷轰出来的,他忘了。

    “少林寺?萧六那家伙竟然去了少林寺?”周骋跳了起来,在监号里不住转圈圈,就像困在笼子里的狼。

    妈的,萧六都能去少林寺,他周爷还没有去过呢。

    据,随随便便从少林寺叫个和尚出来,就能一个打八个。

    萧六去过少林寺,一准儿认识了二三十个少林和尚,拉到京城就能打翻二百号人啊。

    那以后街上岂不就成了萧六的?

    阿像是猜到周骋在想什么,他恰到好处地道:“我家六少爷了,以后回京城就要改改了。”

    “改什么?”周骋问道。

    “家住国公府,打到保定府。”阿得意洋洋。

    “啊呸!他连我都打不赢,还想打到保定府?姥姥!”周骋破口大骂,骂得阿又把脸埋进了裤裆。

    看到阿这副龟样子,周骋心情大好,他立刻又想起刚才阿的那件事来,萧六在少林寺认识的江湖好汉来了京城,就把那怂包吓得藏起来了?

    周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唉,那个谁谁谁,你知道那些好汉现在在哪儿吗?”周骋问道。

    阿哭丧着脸:“他们已经进城了,可是找不到六少爷。”

    “你能找到他们?”周骋眼睛亮了。

    “能啊,当然能,我给他们倒过洗脚水,全都认识。”阿道。

    “那好,你听着,萧六不敢把好汉们往家里领,可我能啊,爷是宗室营的,宗室营大着呢,不比他们定国公府啊,你若是能让那些好汉们住到爷我家里,我保证把你从这里弄出去,你就不用替萧六吃牢饭了。”周骋把胸脯拍得砰砰直响。

    阿大喜,但是那喜悦一闪即逝,他重又把脑袋埋进裤裆。

    “喂,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给爷把脑袋抬起来,爷的话,你全都听到了吗?”周骋有些不高兴了,阿这家伙,不是应该开心地跳起来吗?

    阿终于抬起脑袋,他哭丧着脸,那表情像是他娘改嫁了似的。

    “骋爷,不是的不懂事,是这些人......”阿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隔着铁栅栏,把嘴巴尽量离周骋近一些,“这些英雄好汉,手里都有人命,您家里那是什么地方,是皇帝的本家,是皇亲国戚啊,的就是担心......”

    “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是担心爷我也像萧六一样没有胆子,不敢请英雄好汉进家门?”周骋火了,这是看不起他,看不起他就是看不起大齐宗室,看不起大齐宗室就是看不起太祖皇帝。

    这罪过太大了。

    阿吓得半死:“人不敢,人打死也不敢,骋爷是顶立地的大英雄,在这京城里,就数骋爷最了不起。”

    “嗯,算你子还有点眼光,就这么定了,我这就把你弄出去,不行,我也跟你一起出去,大理寺少卿闲得淡疼,爷和他不想在这里待了,他还能把我硬扣下不成?”

    周骋到这里,顿了顿,眯起眼睛看着阿:“你子可不许胡袄,以后萧六不定还要跟着爷我混呢。”

    是啊,那么多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好汉全都住到他家里,哈哈,打架不但要赢,还要赢到保定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