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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府君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伎郴记事(7)

    李择喜道:“不再问了?”

    江至摇头道:“不问了,况且即便有这样一个男人存在,我觉得他不会是我的对手。”

    江至这话多少有些脸皮厚了,李择喜也只是轻笑两声表示认可,桥中心的小贩把两人默认为了情到浓时的冤大头,提着两片还未点灯的孔明灯就找上了两人。

    “公子,小姐,来两盏孔明灯吧?”

    李择喜道:“什么日子,需要祈福?”

    “呃......”这话确实是问住了小贩,找了一堆荒唐的理由后,小贩试探性的问道:“这个,沉檀鬼神新婚,算吗?”

    李择喜扬眉道:“算。”

    见李择喜入套,小贩顿时喜上眉梢道:“一盏灯一两,两盏灯三两!”

    江至靠在桥栏上,笑道:“怎么越卖越贵?”

    小贩一脸“你不懂”的模样,揶揄道:“寓意不同嘛。”

    “在理。”江至掏出三两银子便朝小贩丢过去,小贩灵活的小跳接过,已经把孔明灯放在了李择喜的手里,说了一堆不着调的恭喜话,生怕两人反应过来,提着箩筐就逃之夭夭了。

    不过的确,无论是不是逢年过节又或者是什么祈福的日子,伎郴总是燃着大片而耀眼的孔明灯群,或许是向安然盛世祈祷,又或者是希望伎郴这个自由无束的地方能够长久不衰,庇佑妖鬼。

    “从前在孤雪山,幼时也总会点孔明灯。”

    李择喜道:“倒是没听起你说过小时候的事。”

    江至道:“白狐与其他的妖族不同,不是靠肉身孕育出来的生灵,我们是白九尾的后代,山灵与九尾一呼一吸结合,就会诞生出新的生命,所以每一只白狐的父母,都是九尾,九尾消失后,山灵会选出新的白狐继承九尾的能力,以此传承下去。”

    李择喜轻笑道:“这倒是闻所未闻。”

    江至抬眉道:“算是机密,不过可以告诉你。”

    李择喜道:“荣幸,然后呢?”

    江至道:“我曾有一位要好的兄长,他曾是白狐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也是长老最为认可的继承者,或许是天妒英才,这位兄长壮年之时,走了。”

    这种事李择喜旧居地府听的不少,总有些麻木,可当江至沉着而冷静的说出这些话时,李择喜却还是蹙起了眉。

    江至道:“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李择喜低声道:“你成为了新的继承者?”

    李择喜相信,江至曾是个自由的人,狐族贵族血脉,为他遮风挡雨的兄长,若是一切平安顺遂的话,毫无疑问,他会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事与愿违,磨练总是伤痛的,不用江至多说,李择喜也知道一夜之间的转换,足以把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逼成一个老成而阴翳深沉的族长。

    江至撑起孔明灯,哑然一笑。

    “是啊,我的那些过往,成为了脍炙人口的美谈,却无人在意过往中的我,所背负的。”

    “不过生命总是公平的,麻木的人生之中,我遇见了你。”

    江至抬头看向她,神色平静而温柔,道:“初见之时,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

    初次分别江至重回孤雪山时,所有的担子压着他喘不过气,时常抬头便能望见满山的梧桐树,夜时苍穹是璀璨夺目的星河,记忆中的是那个如豆包般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指着自己说好看。

    李择喜道:“我是拒绝感动的人。”

    江至勾唇道:“我也不想太肉麻。”

    李择喜轻笑道:“若是你说的,还好。”

    江至道:“那我多说点?”

    李择喜点点头。

    江至将手中已经撑好的孔明灯递给李择喜,再着手另一个,动作很轻柔。

    “看着你长大的感觉,真的很好。”

    李择喜一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

    江至看向她,道:“只是无奈与自己的无用,你本可一生幸福,我却没有保护好你。”

    李择喜摇头道:“无论你是否存在,结局总是那般的,你没有责任,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背负起的重担,你的族群需要你,我的生命既然自己无法拥护好,便我自己负责就好。”

    两个孔明灯都已经撑好了灯身,江至用狐火将灯芯点燃,在万千明黄的色彩中,唯有两盏幽蓝夺目的灯火。

    李择喜道:“漂亮。”

    江至道:“你的,总是特别的。”

    李择喜轻笑道:“肉麻。”

    江至笑道:“我的错。”

    山水秀丽上,是灯火与星辰,星辰下,是两道优越的身影,笑色嫣然双眸如浸润月色的温柔。

    时辰也已经差不多了,忽略掉红坊里的种种,放完灯,两人并肩走向回家的路。

    叶凌写来信,说是在鬼庙没有寻到李择喜,询问沉檀后得知江至来了,就不去叨扰,所以又回了野阁照顾小孩了。

    回到野阁,江未寒在庭院里逗着兔子,听到声音抬头看去,惊呼道:“大人!还有江兄,你们回来了!江兄江兄,好久不见了!”

    说着,江未寒放下兔子就往江至怀里扑,出乎意料的,江至没有一巴掌朝小孩扇过去,而是鬼使神差的伸手揉了揉江未寒的脑袋。

    “大人,江公子。”

    叶凌和苏祠乐听见动静也齐齐的跑出来。

    “李大人,许久不见了。”

    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李择喜皱着眉望去,是沈臣胭。

    她似乎消瘦了些,也疲惫了些,整个人都褪去了锋芒,朝着李择喜行了个轻礼。

    江未寒小声提醒道:“大人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了,也不说话就在那里干等着。”

    李择喜颔首道:“行,我知道了,你去玩吧。”

    江未寒点头道:“好呢,我安静点。”

    李择喜轻笑一声,便与江至一同入阁了,叶凌在一旁站着,苏祠乐则去准备茶水。

    沈臣胭一身轻装,背着一个包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陶瓷罐,紧紧的封着。

    与江至一同坐下,李择喜看着那个陶瓷罐,淡声道:“是陆洲月?”

    沈臣胭颔首道:“是洲月的骨灰,此行特来故陵,是向大人辞行的。”

    李择喜抬眉道:“倒是和我想象的目的不同。”

    她本来以为自己沈臣胭会因为事与愿违来此处兴师问罪,如今的发展倒是在她意料之外了。

    沈臣胭比她想象的,要跟拿得起放得下。

    沈臣胭道:“已叨扰过大人一次,臣胭并非那般不知好歹的人。”

    李择喜道:“打算去哪?”

    “洲月曾和我说,想游历天下,曾经没有机会,如今有了,便要旅行诺言。”沈臣胭说着,便伸手打开了包袱,里头是二十两白银和一张草纸,她道:“臣胭此行,的确有事相求大人,臣胭只有些薄产,知道大人不需要,可是我的全部了,还有这张契约,是承诺。”

    李择喜睨了一眼草纸上的内容,还有画押的手印,不由得皱眉道:“你要把你的脸给我?”

    沈臣胭道:“还是询问叶公子才得以知晓,只希望大人帮臣胭一事。”

    已经猜到了些许,李择喜轻笑道:“你想见到陆洲月?”

    “是。”

    “拿着吧。”

    李择喜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锦囊丢给沈臣胭,沈臣胭伸手接过,打开锦囊,里头是一张紫符和一小块犀角香。

    江至轻笑道:“哪来的?”

    李择喜低声道:“万岁买一送一,买了一个大的,送了一个小的。”

    江至道:“良心商家。”

    李择喜道:“他是觉得良心过不去,你知道这玩意有多贵吗?”

    沈臣胭抬眸道:“此为何物?”

    李择喜道:“将那张紫符和陆洲月的骨灰放在一起,能保证她的魂魄不散,不然不出七日黑白无常就会收走她的魂魄,若是想见她,可以将此物磨成灰点燃,不惧日光,成为一个有肉身的鬼,这东西能够让你们相见百次,每次一炷香。”

    沈臣胭起身作揖道:“多谢大人。”

    “不用了。”李择喜伸手拿过契纸,道:“游山玩水需要钱,我只要这张纸就够了,等你想要结束的时候就回来找我,剩下的时间,好好照顾洲月。”

    “是。”

    沈臣胭将陶瓷罐打开,将紫符放入其中再次盖上,在沈臣胭焦急的眼神之中,那陶瓷罐里总算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

    “臣胭,我们出发吧。”

    一瞬间,所有的懊恼和后悔都在沈臣胭眼底消散而开,涌上的,是满目炙热的泪水。

    沈臣胭深情的望着那装有陆洲月骨灰的陶瓷罐,只道:“好,好,我们走。”

    系好行囊抱着陶瓷罐,手拿一把黄纸伞,乘着夜色,沈臣胭便带着陆洲月一同上路了。

    叶凌和苏祠乐双双的从纱幔后探出身子,看着沈臣胭的背影,苏祠乐有些动容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话也有不对之处,若是爱人,自然希望睁眼的瞬间便是她。”

    李择喜轻笑道:“这是铁树开花了?”

    苏祠乐笑着摇摇头,道:“如今才发现,大人的这座书阁,能够替人完成逝去的梦想。”

    叶凌道:“这一般,是神明才会做的事。”

    李择喜扬眉道:“叶凌你还是别说了,今天吃什么?”

    “吃火锅!”江未寒见沈臣胭离开,便放下兔子跑到众人面前,手舞足蹈道:“祠乐姐姐已经把食材都准备好了,就等大人和江兄回来了!”

    李择喜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江至会回来?”

    苏祠乐道:“若是江公子说出的话,定会做到,何况等待虽久,却总如约而至。”

    江至轻笑一声,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自始自终没有离开过李择喜的身上。

    “好,就吃火锅,休息一段时日,我们去桃园。”

    江未寒高声道:“好嘞!”

    叶凌道:“何时出发,属下好早做安排。”

    李择喜道:“海灵祭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