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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情缘 第三十九话 尘卷平原(中)

    天上、天相行到次日中夜,赶路八、九百里地,已到冰目原所辖范围。此时,天上都觉疲惫,更别说天相了,于是撤了时间之力。

    天相忙道:“大哥,还没到傲雪门吧。”

    “虽然没到,可已到冰目原所辖范围。你我在四处找找,看傲雪门巡守弟子在哪。”

    “这个天相最拿手了,不用动大哥忙碌。”说罢,天相伏地耳听,片刻就有所得,起身指道:“那里有两个脚步声。”便带天上寻去。

    约莫走了二里路,果然见有两名身穿霜银的弟子踱走巡视。天上近前搭话:“两位辛苦了。”

    “前辈是何人?”“何以夤夜至此?”二弟子虽见来人依稀眼熟,但深夜之中,他们身肩众任,不能没有警惕。

    “我是令门主故交。”说着,天上从包袱拿出傲雪门门主令,递给两名弟子。

    二位弟子看罢,心中放松:“果然是前辈。”神情恭敬问:“前辈有事但请吩咐。”

    “我二人刚从九嵩山来,天魔域的尘埃热浪已蔓延而至,料想天魔必对冰目原有所图谋,是以我们来与傲雪门商议,看能否即刻疏散附近百姓。”

    二位弟子相视一番,道:“非是晚辈无视前辈好意,西‘冰’四郡六十五村,百姓有十万之众,若是疏散,实在非等闲之事,我二人仅是入门弟子,恐难以做主。”

    “那谁可做主?”

    “这里与天魔域仅隔几百里,为防天魔侵扰百姓,门主命大师兄亲率半数入门弟子镇守。”说到这,那弟子看了看天色,道:“此时,大师兄应该还在西冰四郡的北面修行,那里距雪山近些。我二人有职责在身,求助讯又不敢轻易使用,所以只能劳烦前辈您亲自过去一趟。从这往北一直走,前辈必能在途中遇到大师兄。”

    “若贺祝今日没去,或者提前回去,该去哪找?”

    “前辈尽管放心,自从九牧退守九嵩山以东后,大师兄每晚都会去那里,且每次修行都是三个时辰,这七年来,雷打不动。”说起来贺祝,两名弟子十分尊崇,一个说完,另一个忍不住要补充几句:“从这里去西冰外,是一百里地,骑极地八骏的话,不多不少是四炷香的时间;从这回去冰目原城主府,是五百里地,正好是五个时辰,还有很多关于路程时间的事,都是大师兄告诉我们的,他对这些可以说得上是一丝不苟,分毫不差。”

    听罢,天上想起多年前与贺祝在客栈相遇,当时贺祝说去城主府需一个时辰,后果然片刻不差。天上身拥时间之力,故对此印象极深。于是不再多问,别了两位弟子,往北而去。

    行在半程,果见一人乘马从北而来,正是贺祝,贺祝也在第一时间发现原野中、夜色下的两个身影,先有警惕,及待认清来人,惊喜竟如孩童,下马趋上前忙忙躬身道:“前辈,您来了,晚辈盼望您已有七年了。”

    天上知他为何盼望,略生惭愧,道:“令师姑的事,我仍无能为力。”

    贺祝大有沮丧:“前辈眼下还是不能吗?”他以为天上能来,必是已有良策。

    “此次造访,是有其他紧要之事。黎明之前,天魔域的尘埃热浪便会蔓延到此,天魔不惜消耗道力,将尘埃热浪赶至冰目原范围,可以看出对冰目原是志在必得,傲雪门一门之力,实在无法与之抗衡。”

    “可是前辈,若冰目原失守,隔在天魔域与九牧的九嵩山将形同虚设,到时天魔以冰目原为据点,不管南下还是东进,对九牧都将是极大威胁。”

    “我也不想他们踏出天魔域,可几个时辰内,实在无法召集足够的人手拦住他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疏散西冰四郡的百姓,再做打算。”

    “可让百姓们就这样离开家园,这个命令晚辈如何说得出口?晚辈宁愿与天魔血拼,也不能让西冰百姓流离失所,这个日子晚辈已经等得足够久了。”

    “贺祝,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令师姑重伤于天魔域最后一战,至今封冻寒冰不能醒来,你眼看你师父承受七年之思念,身心与同日夜煎熬,因之深夜仍在勤修。如今让你不战而退,更是让你背弃守护家园之初衷。可你想想,荆棘真人当年是如何做出撤出天魔域‘以空间换时间’从长计议的决定,你这样血拼,不是正中天魔下怀,使亲者痛仇者快?”

    “我……”

    “还有一点你要明白,若不撤走百姓,天魔一到,多少人会埋骨尘沙,这不是让西冰四郡成为另一个天魔域吗?”

    “可一旦将西冰四郡拱手相让,恐怕再也不能夺回来。当年天魔降临九嵩山以西,四城五门精英尽出,入门弟子几乎死伤殆尽,也没能夺回驻暮城。”

    “你要相信天道酬勤,也要相信邪不胜正,先疏散百姓要紧。”

    贺祝缓缓点头,这才注意到天上身边的魁梧少年,问道:“前辈,这位小兄弟是?”

    “你以前见过的。”

    贺祝将天相看了又看,大惊:“他就是当日前辈怀抱的幼兽?”

    “是他。”

    “十一岁就能化为人形,真是让晚辈大开了眼界。”

    天相听到有人夸赞自己,忙凑上来道:“贺祝哥哥,具体来说,天相是七岁就能化为人形了。”

    “一表非俗,不愧是……”正说到这,贺祝忽见天上暗暗摆手,已知天相未能与父母团聚,改口道:“是跟随前辈身边。”

    “天相可是跟着大哥学到好多呢。”

    “我怎能不知呢?”说罢,贺祝再对天上道:“前辈赶路辛苦,晚辈住处就是那间木屋,您先去歇息,晚辈这就去将百姓疏散到北‘冷’四郡和南‘霜’四郡。”

    “你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去找你师父,商量接下来如何应对天魔。”

    “前辈尽管去歇息。北地早有约定,若有事,则立即发出赤色的求救讯,若无事,每日辰时、酉时也要报蓝色的平安讯。一旦看到求救讯,师父就会亲来。师父有极地八骏之一的逾晖,明天上午您就能见到他。”

    刚才那两名弟子就提到过极地八骏,这一次又听贺祝说起,天上甚觉疑惑,还以为传言有误,忙问:“不是说极地八骏尽死于血斥候之手?”

    “事实的确是,可它们又忽然死而复生,就在木瑾师姑就任城主之日,极地八骏竟全部重现于极沐寒。”

    “竟有如此奇事?”

    “是啊,的确神奇,可能是老天对北地的补偿吧。之后,陈师姑请木瑾师姑为其起名为逐光、奔菁、翻羽、绝地、逾晖、超影、腾雾、挟翼,虽然此时极地八骏的速度必普通快马快不了多少,可强在不须歇息,不会迷路,因此也配得上骏马之名。后来,木瑾师姑将逾晖、超影、腾雾、挟翼赠予冰目原,我所乘的这只灰色骏马便是超影。”说着,贺祝指了指远处的木屋,道一声:“那就是晚辈住处,晚辈先去忙了。”上马而去,不多久,就看到红的求救讯升起,不一会,远处又有相同的讯号,一直望东传去。

    次日清晨,尘埃已蔓延到此,四十名入门弟子一个不少的聚到屋外,唯不见贺祝。上午时分,天上仍在休养元神,早在尘埃到来时就已醒来的天相来道:“大哥,有马蹄声。”

    天上出门东看,已见尘沙中数人走来,前面寒泉冽,身后贺祝左牵超影,右牵一灿黄马,正是逾晖;同行还有一男一女,乃是天上曾在伊水边见过,牵着棕色马“腾雾”的白华与牵着银色马“挟翼”的薛之慕。

    “大哥,贺祝哥哥怎么一起来了?”

    “他应该在忙完后就去来路等他师父了。”

    “平原上容易迷路,他一定是怕他师父不认路吧。”

    “不,是不想他师父也经历失望。”说罢,天上快步向前,寒泉冽大步迎上,“天上兄弟”,“寒门主”,四手紧握一处。

    二人对面相看,天上但见寒泉冽鬓间白发显眼,黑发虽占据多数,却也失却乌泽,知他是因思念何晓冰而郁郁神伤所致,不胜感惜,道:“寒门主……”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寒泉冽见天上神采更胜往昔,但仍有伤容,知他伤势恢复不甚理想,忙道:“天上兄弟不用多说,寒某会保重自己。来,我们进去说。”说着,寒泉冽携天上复入木屋,请天上坐下,再望天相道:“小天相,你也坐吧。”天相道:“谢谢您。”于是也坐下。三位弟子则在端茶倒水后,侍立一旁,四十名入门弟子立在屋外,静待令下。

    寒泉冽道:“天魔的事,贺祝已对我说了,天上兄弟有何看法?”

    天上道:“天魔实力虽然甚高,可要同时逼赶尘埃热浪蔓延到南北两地,也不能做到。眼下,尘埃热浪在北,天魔定是要从冰目原打破僵局。”

    “依你看,天魔会派出多少人手?”

    “天魔蛰伏十年,此番大动干戈,必要先声夺人,至少会派出相当于十二个斥候的实力。”天上言下之意,十二斥候已非冰目原能够阻挡。

    “那最多呢?”

    “天魔域不能无人驻守,又兼三位护法要维持尘埃热浪,天魔最多派出十二个使者、二十四斥候。”

    寒泉冽这才知了原委:“原来尘埃热浪是天魔三位护法联手施为!那能维持多久?”

    “大概一个月左右。”说罢,天上问:“事在紧急,情系重大,我思前想后,不能定夺,因而急与寒门主相商。寒门主,若天魔要尽取冰目原,该当如何?”

    “天魔与九牧,是水火不能相容,不将整个九牧变为天魔域,他们绝不罢休。此次天魔将尘埃驱来冰目原,是想以此为依托,继而窥探整个九牧,”

    “可我想不通的是,以天魔的实力,取得原睦邑也不算难事,同样可以窥探整个九牧,冰目原冷寒,天魔却要先从这里迈入九牧,到底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冰目原气候寒冷,尘埃热浪可以抵消寒冷对天魔的束缚,天魔能发挥的实力虽稍逊在天魔域时,可却高于十一年前,加之冰目原弟子较少,天魔又对冰雪门寒剑志在必得,或才如此选择。”

    天上几次发问,寒泉冽都未直面回答,只得再问:“寒门主,若天魔要尽取冰目原,该当如何?”

    寒泉冽面现难色,非是他没有决定,而是不忍亲口说出这个决定。三位弟子怎能不知?齐道:“弟子愿以肉身为冰目原筑起屏障。”

    天上道:“贺祝,我已说过,傲雪门一门之力,绝不可能守住冰目原。”

    贺祝回道:“西冰四郡可让,但冰目原乃是九牧一柱,是九牧西北屏障,若傲雪门再将冰目原城拱手相让,如何给九牧万民交待?”

    白华道:“傲雪门乃是傲雪师祖辛苦创建,至今已屹立于冰目原四十年,纵使天魔凶残凶狠,傲雪门人怎能不与之一战,就望风而逃?”

    薛之慕道:“冰目原一旦失守,天魔便可肆无忌惮地侵扰尘埃外的御兽垣和良穆都,甚至闯入九牧腹地,到时逞起凶来,防不胜防,哪怕只是一个月,将会有多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惨上演?”

    三位弟子舍我其谁的本色,让寒泉冽更觉沉重,对天上道:“傲雪门自知不能拦住天魔,可也绝不会让天魔轻易得逞。”

    “门主有何良策?”

    “天魔要来冰目原城,必要过西冰四郡,傲雪门可在沿路布下冰霜之力,天魔生性多疑,必不敢太过招摇,以此可拖延天魔东进的脚步,同时我们放出求救讯告知极沐寒,再在冰目原城严阵以待,等天魔到,傲雪门倾一门之力,与天魔大战一场,希望战败之前,城主能够率人赶来。”

    “如果寒门主必定要守,在下必要陪同。”天上深知,就算凌霜门及时驰援,也拦不住天魔。

    “不,傲雪门有另事要劳烦天上兄弟。”说罢,寒泉冽去书桌提笔书信一封,而后妥善封好,交给天上:“你与小天相带超影、逾晖、腾雾、挟翼前往永牧州,虽然四马换乘,可日夜兼行一千二百里,可三千里平原非同等闲,这封书信,请你兄弟亲呈四位门主,事在燃眉,这件事拜托你兄弟了。”

    听了这话,天相一下焉了:“大哥,大哥,天相不想走,这里人多,天相喜欢热闹。”

    天上抬手拦住天相,望寒泉冽道:“我这就去永牧州,保重!”

    “保重!”

    天上兄弟别了傲雪门众人,乘骏马望永牧州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