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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公主 第159章

    刘文吉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和南蛮合作。

    他先将来使稳定下来,在自己的私宅住下。他敷衍着对方,说要考虑几日。

    来使一声冷笑,知道刘文吉想看看战报再做决定。来使身为南蛮人,心中本能瞧不起大魏的兵力。南蛮人在战场上岂会输给大魏?这位刘公公想看,便看吧。

    接下来数日,传入长安的战报,皆是两方战场有关。河西站场是大魏的主力兵,那里常年提防邻国游牧民族,精兵常年以待。

    南蛮短期内没有从河西战场上讨到好处。

    多年来,因地势优劣缘故,河西战场一直是大魏和周边游牧民族交战的主战场。往年大魏和乌蛮开战时,战场也在河西。此次,大魏虽借杨三郎的眼睛提前看出南蛮情况有变,但朝中认为南蛮若想进攻大魏,主战场当仍是河西。

    即使到现在,大魏中除了刘文吉和南蛮来使交谈过后有了猜测,其他人仍没意识到这一次,南蛮主兵力放在了剑南战场上。

    大魏总共只有陇右道、剑南道和南蛮相邻,陇右道地势有优,剑南地形峻险……谁会放着河西不要,而去纠结剑南呢?

    除非,南蛮此战的目的,是得到剑南。

    剑南之前和乌蛮相邻,乌蛮与大魏打仗时在剑南也吃了不少亏。乌蛮回归南蛮后,阿勒王看中剑南的心脏位置,心知若是有剑南在,南蛮难以冲入关内,冲入大魏真正繁华的地段。

    只有将剑南变成自己的……日后想和大魏开战,会容易很多。

    自然,河西也重要。若是得到河西,破玉门关,万里平原直下,直夺长安,生擒大魏天子……好处也一样。

    南蛮阿勒王此次野心勃勃,征集全国所有兵力,称有四十万大军,兵分两句,哪方战场先有突破,就先扶持哪方战场。

    战报连日来不断在长安的官员间传阅,战事当前,兵部成为如今的热门。不只刘相公催问不停,连刘文吉都一日三遍地问兵部战报,这都让兵部尚书压力甚大。

    压力更大的,是战报结果并不好。

    阿勒王自己亲自坐镇,要一举拿下剑南。剑南边关最先生事,连日来,来自剑南的战报全是败,让刘相公脸如黑锅,整日阴沉。不断的败仗中偶尔带着几次少数打赢的战事,就让人十分关注了——

    廷议中,内宦和士人们也不吵了,一起坐下研究战事。

    刘相公若有所思地看着战报中的“赢”场:“谁带的兵?把这几场战胜的将领提拔上来,封官封爵,上主战场!”

    兵部尚书擦汗,十分尴尬:“这几场打赢的,只是侥幸,当不得常态……”

    刘相公问:“谁带的兵?”

    尚书顾左右而言他:“虽然我等一时吃亏,但我军粮草充裕……”

    刘相公重复:“谁带的兵?”

    刘文吉在旁轻笑一声,阴阳怪气:“罗尚书,兵部这般没本事,难道打着拿兵卒性命去填补战场的打算?粮草再充裕,也会用完啊。何况大魏其他事情便不用花钱了,户部全供兵部么?

    “据我所知,前两日河北来报,河北大地龙苏醒,死了不少人;雨季到了,今年淮南、江南洪水冲堤,淹了不少房子,当地官衙都被水冲没了。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宫里的殿宇因年代久远而漏水,前日娴妃娘娘宫里塌了几个房,压死了几个宫女和内宦,连大皇子都受惊被送去了其他妃嫔那里养着。宫中也要钱,要重新修葺啊。今日只是砸死了几个宫女,哪日砸死了娴妃、砸死了陛下……这可不好说了。

    “还有陛下想要出长安巡游,中书省一直不批,陛下这两日可不高兴。

    “你看,桩桩件件,都要户部出银子。即便战事紧急,我等的事往后拖一拖也无妨,但是战事再吃紧,若是一味空投,却看不到结果,似乎也没意思吧?”

    兵部那边官员各自怒目而视。

    刘相公转向刘文吉,语气冷淡:“如此,刘公公有什么指教?难道是公公自己有惊世之才,对战事有独到见解?”

    刘文吉笑:“不敢。战事不力,主将撤职。臣只是觉得,兵部尚书若是当不好这个官的话,改让旁人上也无妨。再不然……大魏当真打不赢战的话,求和也无妨。”

    一时间,士人间掀起哗然,陷入新一轮的争执。

    所有大臣们开始就此事争吵,混乱中,只有礼部的一位郎中,韦家七郎韦树安安静静,不言不语。

    韦树沉静无比地看着他们争吵,他若有所思地看看刘相公为领头人的士人团,看这时候世家和寒门竟然联手,一起攻击内宦;他再看看刘文吉,刘文吉言辞很厉,很快。

    韦树睫毛微晃,垂下眼,无意识地摩挲着凭几案木:刘文吉目中有焦灼色。

    他焦灼什么?

    什么事情会来不及?

    难道刘文吉格外希望大魏赢了这场仗?

    韦树蹙眉,觉得这不像是他认识的刘文吉。当然,他和刘文吉总共只说过几次话,还是在他十四五岁的时候。时间过了这么久,刘文吉变了这么多,韦树已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了。

    但是有一个人会比他了解刘文吉。

    韦树决定回去给言尚写信,告知刘文吉的异常,请教言尚是否能看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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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的廷议,以兵部尚书愤而请辞为结果。刘文吉眼睛眨也不眨,就把和自己关系极好的赵家当权者赵公推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士人们无法,他们总不能看着大魏求和。

    可是打败仗的是士人团,大内宦刘文吉死咬不放,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看一眼那个唯刘文吉马首是瞻的赵公,刘相公懒得多看一眼,拂袖而走。

    出殿后,平复了些心情,刘相公问身后一内宦:“陛下这两日在做什么?”

    内宦低着头:“陛下为战事忧虑,去皇陵祭拜诸位先祖,回来后,又连日闭殿,吃斋为我大魏祈福。”

    刘相公当即冷笑——连廷议都不参加的陛下,说自己在吃斋念佛给大魏祈福,谁信?

    但是刘相公心烦地挥挥手,想只要皇帝乖乖呆在宫里、不乱折腾,爱怎样就怎样吧。

    刘相公下丹墀时,忽想起一事,他回头想问兵部尚书,但是回首间,官员们三三两两,遍是庄严的官服,紫袍朱服,气势赫赫。刘相公却想起来兵部尚书刚刚请辞,已经不在这群官员的行列中了。

    立在丹墀上,明明遍地是人,刘相公却一时感到空茫,觉得身边空无一人。

    一官员关心问:“相公这是哪里不适?”

    刘相公回神:“年纪大了,走神了。”

    官员当作没看大奥刘相公一瞬间露出疲态的眼睛,只说:“相公保重身体,我等都靠您呢。”

    刘相公颔首,他问正好过来的兵部右侍郎:“方才你们尚书没有说,打了几次胜仗的人到底是谁。他吞吞吐吐,到底是何缘故?”

    右侍郎小心地回头看一眼背后金銮殿,小声:“没有其它缘故,是因为那位身有谋反之罪,陛下在看着呢,我等不好提拔——是杨三郎杨嗣。”

    刘相公沉默,一时间明白了缘故——陛下心眼小,恐看到旧日随太子一起谋反的人被脱罪,会不舒服。

    刘相公叹口气,打算回去给言尚写信,把杨三郎这件事,交给言尚去办。

    他下台阶的步履蹒跚,背越弯越佝偻。他也许真的是年纪大了,最近常失眠,常会觉得累……他想等这场战争结束,该是他辞官的时候了。只是到时候,需要将言素臣调回长安来。

    他的几位学生中,还是言素臣最让他放心。并非其他学生的政治手段输于言尚,而是言尚深陷政局、却能守住他自己的那般难得。到时候他的学生们、刘家等世家一道支持言尚,言尚将内宦压下去,刘相公就能放心离开了。

    他年纪大了,也该享享清福了。

    待他辞官,他就离开长安,去找他最喜欢的小孙女、孙女婿一起住。前年小孙女给添了重孙子,他都未曾见过呢……想到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刘若竹,刘相公目中也浮起温和色。

    同时还有许多忧虑。

    因他的孙女婿如今在河西任职,刘若竹随她夫君一起在那里。如今河西战事紧张,私人书信都为军情让路……刘相公许久没联络上自己的孙女。

    他很担心他们。

    可他是大魏宰相。皇帝无能,宰相当政——他不能把私人情感凌驾于国事之上。

    只在夜深人静时,祈祷孙女一家平安渡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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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西四郡是河西最重要的四个关卡。战事一开始,整个陇右都进入了战争时期。陇右因常年与外国相邻,历来军官话语权便高。当南蛮进攻陇右时,陇右所有的文官团体都为武官让路。

    武官打仗,文官转移百姓,这已经是陇右发展这么多年后、双方配合得极为熟练的合作。

    刘若竹的夫君,林道便是这样一个文官。

    当他所管辖的地段被战火吞并时,他便与其他官员一道将百姓们向关内转。百姓们不愿离开故土,舍不得家中房粮,这都需要官员强硬驱赶。在林道这里,他和刘若竹刚发现情况不对时,就已经让家中姆妈和侍从们带着幼子往关内逃。

    刘若竹没法走。

    因为比起寻常百姓,她还要保存那些好不容易收集多年、从各国抢救下来的珍贵书籍文物。

    那些书帖典籍,是千百年遗留下来的瑰宝。若被战火所吞,一切都没了。刘若竹和林道在河西收集多年,才保存下来的典籍,夫妻二人如何舍得抛弃?

    是以,他们只能带着家中那些藏下来的两车书一起逃亡。中途遇上百姓,夫妻二人顺道救援百姓。此一路虽然偶尔遇上战火,会丢失一些书籍,但比起全然丢弃,已然好了很多。

    陇右地貌多变,既有沙漠万里,又有沃野弥望。

    午后,刘若竹和林道躲在一沙丘后。吃了点儿干粮,他们和百姓们躲在背风处休憩。林道眉头拢着,看着他们运送书籍的车马。

    刘若竹握住他的手,他看向妻子。刘若竹柔声:“夫君放心,我爷爷在朝中,一定不会看着河西沦入南蛮之手。我们只要到秦岭下,就能平安了。这些书,我们一定能保存下的。”

    林道:“若是来不及,你护着书和百姓们走。南蛮人也需要和河西官员对话,我给你们争取时间。”

    刘若竹怔忡。

    她一目不错地看着他,目中光若星夜,碎星流动。

    她道:“你怕河西落入南蛮手中?不,不会的。中枢不会放弃河西的……我爷爷不会放弃河西。”

    林道搂着她的肩,道:“我只是说万一。我们做最坏打算……河西如此重要,中枢怎会放手。只是怕万一。”

    刘若竹含泪:“没有万一。即使有万一,我也不会丢下夫君一个人逃亡。我会与夫君一起。”

    林道斥:“胡闹!你素来懂事,怎么此时不知轻重?你与我一起,谁管这些百姓,谁管我们好不容易保下来、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买回来的书籍,谁管我们的孩儿?若竹,不要小孩子气性。”

    刘若竹转过脸,看向起伏沙丘。她睫毛上沾着水雾,轻声:“夫君,不是这样算的。若真有那么糟糕……我会与夫君做好准备,安排好一切。但我不会丢下夫君一人走。

    “没有情非得已,而是在这世间,与我相伴终生的,其实只会是夫君一人。人的性命不能轮回,错过的悔恨不能弥补。我们既然志气相投,自然该同生共死。”

    林道低头看她。他一时失笑,觉得二人想的未免多。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正要说什么,一个百姓忽大声喊:“敌军来了,府君,女郎,敌军来了——我看到南蛮人的旗帜了!”

    林道和刘若竹脸色齐齐一变,当即喊众人起来:“快,大家趴下,躲起来——这里风沙大,我等不是士卒,他们未必会将我们放在眼中。大家都藏好,不要出去!”

    而再看那跟随着他们的两大车的书籍,夫妻咬牙,将书丢下不管——听天由命吧。

    南蛮人不识字,不懂大魏的文字,也不屑于学习大魏的文字。这些书籍对他们无用,他们大多会不感兴趣,顶多丢弃几本书……

    丢弃几本书,保住诸人性命,已然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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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吹窗,窗缝被吹开一条缝,凉风惊醒那正伏在案上的青年。

    岭南之地的深夜,言尚突然被风惊醒,他抬头时,与正端着蜡烛立在他身旁俯视端详他的暮晚摇对视。言尚拢了拢肩,发现自己肩头被多披了一件外衫。

    他觉得自己劳碌暮晚摇关心很不好,便不好意思地看她一眼,问:“怎么了?”

    暮晚摇压下心里对他的关怀。自战事开始,言尚就睡不着,每天都要等长安的消息。她心中有时恨,心想他这么关心,还不如直接回长安……怪岭南太偏远,传递消息实在慢。

    暮晚摇轻声:“长安来信了,我给你带过来了。”

    言尚精神振起,眉间的焦虑微放松。

    烛台放下,暮晚摇坐在他旁边,拿着数封信,夫妻二人一起打开。有朝中各位大臣写来的,有刘相公写来的,也有韦树写来的。

    言尚和暮晚摇从大臣们的信中得知了如今情况,二人心情都有些不好,没想到战事频频受挫,大魏过了这么多年,一与南蛮对上,竟然还是兵力弱。之后夫妻二人看了刘相公的信,信中附上战报,说起杨三郎的几场胜仗。

    暮晚摇:“既然有人能打仗,就该提携。中枢在顾忌什么?”

    言尚淡声:“顾忌陛下的心情吧。”

    暮晚摇一顿,嗤一声。

    二人再看韦树的信,暮晚摇没看出什么,言尚则是盯着韦树提及刘文吉反常行为的那段话,翻来覆去地看。

    暮晚摇在研究刘相公的信,思索着中枢管不了杨三郎,写信给言尚,难道言尚能管得了剑南战场的决策?

    言尚忽然说:“刘文吉恐怕和南蛮有交。”

    烛火荜拨一爆,暮晚摇猛地抬起脸。

    暮晚摇:“你乱猜的事情,没有凭据,是不行的。”

    言尚:“当年刘文吉私下杀了罗修,罗修是乌蛮那个使臣团中一人。我发现有朝中官员和罗修交流大魏情报,后来查到那人可能是刘文吉。但之后……我入狱了,这事我就没法推进了。当年我有提醒刘文吉注意,但若是巨源判断无误,刘文吉是有问题的。”

    暮晚摇忽然目中一冷。

    她说:“你入狱……纵是有你自找死路、年少轻狂的缘故,但现在想来,未必没有刘文吉在后面推的缘故。”

    言尚默然。

    时隔数年,抽丝剥茧,某些藏在深处、一直未被人发觉的政治因素,从深渊下浮了上来,露出丑恶嘴脸,嘲弄地看着二人。

    而一旦有了痕迹,更多的痕迹便出来了。

    暮晚摇咬牙切齿:“他可真是混账!”

    言尚不愿多提当年牢狱之事,叹口气,便也不多说了。只是二人凝重起来,若是发现刘文吉有问题,那两人对长安的干涉,就要重新调整手段了……

    暮晚摇从案上拿起一封书信,见上面画着地图,乃是剑南之地的。剑南的各处进攻路线、各处兵力,都被言尚标得清清楚楚。这张极为详细的战略图,显然原本是打算给长安的。

    暮晚摇嘲笑言尚:“你一个文官,指挥别人打仗,不合适吧?”

    言尚捏眉心,说:“不是我要指挥的,是三郎前两日托晓舟给我写的信中附带的,我只是抄录一下给中枢……”

    他停顿一下:“但是现在不能用了。”

    如果朝中有人不是自己人,这张图会害了大魏。虽然还不确定刘文吉有没有背叛大魏……但是,小心为好。

    言尚重新摊开信,开始随手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战事指挥……他随手指挥也没关系,他的主要作用是表态,是催着长安作战,是督促兵部推进战事。

    暮晚摇见言尚又忙起来,便不再多说。她轻轻在他瘦削的肩上按了一下,起身带上门出去了。暮晚摇背靠着书舍门,听着舍内的沙沙狼毫写字声。她心想言尚当年也随杨三郎一起参加过长安的演兵,言尚自己不能作战,但未必不能指挥旁人作战。

    方桐提着灯,见公主在寒霜中站了太久。公主身体弱,他怕公主站久了病倒,便上来提醒公主回房。

    方桐看一眼窗上映着的青年身影:“殿下放心,臣会看着二郎,不让二郎整宿熬的。”

    暮晚摇摆了摆手,示意她想的不是那个。她说:“明日我会给咱们言小二开点儿安神的药,让他好好睡一天。”

    方桐无言。

    暮晚摇若有所思地吩咐:“方桐,明日咱们言小二睡着后,你拿着你们驸马的官印,召广州节度使前来见我。不……不只广州,整个岭南的节度使,都来见我。

    “告诉他们,岭南要开始演兵,提防外患。”

    方桐顿时紧张:“怎么?南蛮会来进攻岭南?他们有这么多兵么?”

    暮晚摇勾唇:“他们号称有四十万大军,但我估计,除去那些老残病弱,剩下的真正战力大约只有三十万。三十万大军还兵分两路……只要大魏撑下来,败的就是他们。他们常年战乱,自己已经被掏空,所以才急需战争。但这场战争只要拖的时间久,大魏就是赢家。

    “不想冒险的话,他们应该不敢再多开辟一个战场。哪怕是蒙在石,也经不起这般分散兵力。我让岭南演兵,并不是怕他们进犯岭南……我是怕朝中有不是我们的人,不肯给剑南、河西出兵。

    “早做准备为好。”

    方桐突然道:“赵公如今成了兵部尚书,赵五娘赵灵妃身在剑南,难道赵公不管自己女儿么?我们是不是可以争取赵公?”

    暮晚摇目中光亮,赞许地看一眼方桐:“那就让五娘去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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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中的皇宫中,皇帝奄奄一息。因整个国家战争时期,他昔日享乐的,几乎都被撤了。这场战争不知何时能结束,他已不堪忍受。

    刘文吉来向皇帝请安,本是来汇报战报,皇帝却拉着他,喋喋不休地抱怨刘相公的强硬。

    皇帝不满:“朕并不是不管战争!朕斋戒都是为了祈福,还被那老头子教训一通,让我少信怪力乱神的东西。老匹夫,迟早朕会掌控朝堂,让朝堂都听朕的!”

    刘文吉目光凉凉地瞥皇帝一眼。

    皇帝再次抱怨起,说战争掏空国库,自己宫里连夜漏雨,都没有钱修。

    刘文吉看他半晌,心想这样的皇帝,他们竟然在帮这样的皇帝做事?

    太讽刺了。

    刘文吉忽然道:“陛下,其实南蛮使臣来了大魏,要和我们谈和。臣是觉得战事当前,不应和使臣谈和,所以才压下。”

    皇帝一愣,见刘文吉要下跪请罪,他连忙道:“朕知道了,你是怕刘相公那些人说你吧?他们不肯谈和,你才不敢提。你受委屈了!”

    皇帝问:“他们谈和条件是什么?”

    刘文吉:“他们想要剑南。”

    皇帝愕然,没想到南蛮野心这么大。他登时大骂狼子野心,痴心妄想,竟敢要大魏国土。刘文吉见皇帝如此激动,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位皇帝。

    果然,皇帝骂完后说:“剑南不能给他们。”

    刘文吉低头称是。

    谁想到皇帝话锋一转:“剑南只能划给他们一部分。益州这样的地方,是绝不能给的。扬一益二,益州这样富饶的地方,绝不能给。但是除了益州,剑南其他地方多贫荒,给也无妨。反正南蛮那些野人又不懂,糊弄糊弄无妨。”

    刘文吉端详着这位皇帝。

    他初时想扶持一个废物当皇帝,他今日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废物,居然是个什么都知道、却仍不在乎的废物。连他都犹豫要不要送出剑南,皇帝竟然只是不想给富饶的地方。

    这样的人,是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