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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女主画风不对[穿书] 第24章 织水为绡(中)

    一个温馨提示:如果你的姐妹见多识广,就不要在她面前开车了。()

    她会嫌你开得慢,把车扛在肩上连夜带你见识大千世界。

    易桢觉得她是在暗示什么事情,于是她试图破解掉这个故事的语境:“弟弟不是病重吗?盖着棉被单纯躺在心上人身边一偿夙愿也不过分啊。恋慕一个人又没什么错误。”

    阿青纤细的手指在她眉心一点,大约觉得她说要休息又精神抖擞地聊起天来有些任性得可爱,也不逼着她闭眼了,收回手来,双手手指交叉,模拟成骨锤的样子,从易桢的脊背上段一路轻敲下去,骨节相击,发出奇异的、又闷又清脆的声音。

    阿青一边敲击,一边笑道:“卿卿真是像月亮一样,干干净净的。”

    “卿卿不懂男人呢,一个男人和思慕多年的心上人只有一宵之欢的时候,可不会只看着她入睡的。”

    “过了这一晚,可就再也没有了。”

    她轻笑着:“换了卿卿,卿卿难道愿意把仅有的一晚时间,浪费在看他入睡上吗?”

    易桢心想,生物书上那只果蝇都知道在临死之前抖擞精神把自己的突变基因传承下去,更何况她呢。

    能睡当然是要睡了,怎么也是牡丹花下死。

    但是她不能这么回答,于是易桢义正言辞一口咬定:“会。”

    阿青笑了,也不戳穿她,而是继续了刚才那个故事:“我之所以知道这个故事,还是听一个鲛人小姐姐讲的……算一算,那个鲛人小姐姐都去世有一段时间了。”

    易桢:“啊?鲛人?”

    阿青说:“鲛人和蜃一样,也是很有名的海妖,滴泪为珠、织水为绡,人鱼的血肉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

    易桢面露难色:“那个鲛人小姐姐……不会被抓去入药了吧?”

    阿青:“不是,她是肝肠寸断死的。”

    易桢:“……”好像比刚才那种死法还惨。

    阿青把故事讲下去了,她在烟花之地待了许多年,如今好看的姑娘又安安静静地卧在她膝前,耐心充足得不得了:“那时我们院里新来了个小倌……小倌你知道是什么吗?知道我就继续讲下去了,那个小倌特别英俊,性子又烈,收进院里不听话,腿都给打折了。”

    “我本来就是海妖出身,对同类的气息格外敏感,有天夜里,忽然嗅到了鲛人的气息,偷偷摸出去一看,原来是有个鲛人姑娘顺着院旁的河水来探望那个小倌。”

    “据说小倌是长在海边的,被家里人卖到院里来,不知怎么认识了个鲛人……海妖的小辈向来被教导要远离人族,那鲛人姑娘想来是顽劣不听教的。”

    “一来二去,我也认识了那个鲛人小姐姐,平时还一同聊聊左右的八卦,那对兄弟的事情,就是她告诉我的。”阿青说。

    “阿青有想过回到海里去吗?”易桢坐起来,很认真地问。

    阿青一笑起来,眼角的泪痣缀着,楚楚可怜的风情简直让同性也要屏住呼吸:“卿卿之前没见过蜃吧?”

    易桢诚实地摇摇头。

    阿青介绍道:“蜃的画皮被着色之后,就没办法再变回去了。喏,我已经变成了人族的女性,就没办法再在水里生活了。”

    易桢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太能够想象一只海妖被从深海捕抓上来、刻印下其他人的容貌,再被转手卖掉,再也没法回到家乡去,是一种什么感受。

    应该不会太好吧。

    易桢跪坐在玉床上,她离开浴池之后身上的水都擦干净了,但是在浴室里待了那么久,现在鬓角眉间都是水汽,散发着湿润的气息。

    易桢觉得安慰别人应该要抱抱她,于是就很认真地去抱了阿青,完全忘记了大半个时辰之前自己受的委屈和惊吓。

    被人妻用力抱了!

    大胜利!

    阿青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也用力地回抱过去,觉得她身上的湿润气息非常好闻,一个劲地深呼吸。

    “能碰到卿卿,我觉得还好啊。”阿青就差把整张脸埋在她脖颈里闻气味了:“很幸运了,要是我当初被变成了男人,卿卿就不会这么抱我了。”

    易桢觉得这个蜃姐姐真的是暖心治愈小天使。

    这么温馨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阿青的下一句话就说出来了。

    “那么卿卿,我们什么时候私奔啊?”

    易桢:“……”

    易桢:“???”

    什么?我把你当好姐妹?你还是想睡我???

    阿青虽然也在人世间活了几十年了,在烟花之地见过不少人心反复,但到底从根本上就不是同一个物种,努力耍心眼也就是天线宝宝级别的。

    先是恐吓“嫁给双胞胎会被两个人同时睡的!”“而且他们会很用力的!”,然后开始渲染自己的悲惨身世,“我好可怜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你不喜欢我我这辈子就完了”。

    最后迫不及待地挑明目的:“所以你和我一起私奔好不好”。

    简单明了,一眼看破,甚至有点辱天线宝宝了。

    易桢委婉地说:“我觉得在一艘航行在茫茫大海的船上,讨论怎么私奔是没有结果的,我们难道还能离开这艘船吗?”

    阿青的情绪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来,她整个人可怜巴巴地缩在易桢怀里,简直要哭了:“那怎么办啊?我不要卿卿被他们欺负,要不然我进门当妾室吧,要睡就睡我好了呜呜呜……”

    易桢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回答她。

    真的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要睡她啦!

    原主是长得不错,但是像她那么漂亮的还有两个啊!易家有三个长的很像的女儿啊!

    除了你这只傻乎乎的海妖,没有人看重她所谓的美貌的。

    姬金吾这种见惯风月的完全不在乎,心像铁做的,恨不得把她的骨头扒出来看能不能利用利用;那位小杜弟弟倒是没怎么见过姑娘,但他简直把她当成洪水猛兽来防范,要是可以他绝对不会和她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的。

    易桢:“所以我们要找个机会跑路。”

    阿青泪眼婆娑地看着她:“那要怎么做啊?”

    易桢:“首先我们应该离开这个浴室,到书房去背书。”

    颉颃楼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本来就是只撞了外围边角,船上修士木材都不少,分割缺月龙蛇肢体时,顺便修一修,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原状。

    其实已经很晚了。

    遮蔽月亮的乌云已经散去,碧天无翳、月色满目,室内点着灯,烛火和月色混杂在一起,与白昼也没有多大区别。

    “要努力学习、努力修行啊。”易桢拿出笔来,翻开书开始背诵了。这是她的习惯,边抄边背效率会高很多。

    阿青早就见过这些书了,前几天她执意要陪易桢一起看,结果看睡着了。这次也没能有不一样的结局,不到一刻钟,易桢已经看见她脸上盖着本打开的书,直接睡过去了。

    门外的婢女只留了两三个值夜的,其余的易桢都让她们去睡了。

    她自己倒是不困,可能是因为刚才在浴室眯了一会儿,也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弱得睡不着。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气死她了,为什么是命运玩弄她不是她玩弄命运。

    还不是因为她是个弱鸡么。

    世界以痛吻我,我必喷死你妈。

    她希望要杀她的人早点死,最好还是她自己动手的。

    易桢把阿青扶到一边的卧榻上去,给她盖上被子。这姑娘是真的轻,扔到海里去可能都要浮在海面上。

    她专注地看了会儿典籍,试图理解这些很有些枯燥又似是而非的句子,看得入了神,手肘不小心把桌上的书撞了一卷下去。

    床上睡着的阿青应声坐了起来,先很是迷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有些惊讶地说:“卿卿,寅时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她声音娇娇软软的,话说到一半,就趿着鞋子跑到桌子旁边来了,很心疼地说:“你这样很累的啊。”

    易桢把掉下去的那卷书捡了起来,她已经亢奋过头,完全不觉得困了:“你接着睡吧,我再看会儿。”

    阿青在她背后俯下身子,用手去摸她的脊背:“坐那么久,背部又这个样子,以后老了要痛的,你忙完了我帮你按按。”

    易桢让她回榻上继续睡觉去。阿青在榻上翻来覆去了几回,没办法再入睡了,干脆又跑到桌子边,对易桢说:“卿卿,我想起来以前有大人送过我刀剑,你需不需要武器啊?我去给你找一找?”

    不等易桢答应,她已经兴奋起来了,风一样地跑出去,借着月色,也不拿灯笼,往自己住的地方去了。

    易桢连忙让两个婢女拎着灯笼跟上她。

    她又背了大半页书,才见阿青带着一个箱子回来了。

    婢女帮她把箱子放在地上,阿青从自己身上摸出钥匙,跪坐在箱子旁边开锁,一边开锁,一边招呼易桢来挑。

    箱子里确实装满了各种兵器,还有挺多易桢不认识的武器。但是无一例外——这些兵器都嵌满了各式宝石,花枝招展,疯狂诠释“华而不实”这四个字怎么写。

    阿青自己也不满意,在箱子里扒拉来扒拉去,忽然,她“咦”了一声,整个人忽然定住了,慢慢从箱子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丹瓶。

    “这是什么?”易桢好奇地问道。

    “卿卿,你记不记得,我之前给你讲的那个鲛人小姐姐?”

    “记得。”

    “这就是她的眼泪。”阿青把丹瓶打开,往手上倒了倒。易桢以为她会倒出一颗珍珠,谁知道她倒出来一小撮灰烬。

    “那个故事还没给你讲完呢。”阿青跪坐在地上,她刚才进来的匆忙,没有关门,现在有一阵风掠过,把她手上那些许灰烬吹起,仿佛灰色的薄纱一样,瞬间就消失在了空蒙月色中。

    “那个小倌十分英俊,有一天被一个郡主看上了。郡主你知道吗,就是皇家的女儿,那个郡主很有名的,她父母都不在了,她一个人把封地撑起来的,大家都说她是巾帼不让须眉。”

    “郡主想把小倌带回去当面首,小倌却不愿意,希望能继续在妓馆里待着。郡主起了疑心,让人去查他的行踪,发现这个小倌经常在月夜与不知名的妖异相会。”

    “郡主说:我以锦衣玉食,超脱汝于青云之上、极贵之地,而汝恋恋妖异,诚贱骨也(注1)。”这句话阿青似乎记得很清楚,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

    “郡主气他不识好歹,把他买下来活活打死,扔在了乱葬岗,让人烧掉他的尸骨。”阿青的故事已经到了尾声,她仰起头来看易桢:“大火烧过之后,他的心烧不掉。她们去看的人说,他的心像是铁块,真是郎心如铁。”

    “我偷偷去贿赂了烧尸体的人,把那颗心藏了起来。等到下一个月夜,那个鲛人小姐姐又偷偷跑来了,把那颗心给她了,让她回深海去,以后不要再偷偷跑到人间来了。”

    “她抱着那颗心,在江水里哭了。她住的大海离这里很远,每次来都要游好久,还要小心不要被人抓住了。她最开始流的泪水还是珍珠,过了一会儿,流出来的泪水已经是血了,血滴在那颗心上,那颗心霎时间就化作了灰烬。”

    唯有血泪,可通幽冥。

    “后来我听说他们在入海口捞上来一条已经死去的鲛人,为了将她的血肉入药,治病救人,把她的身体打开,这才发现她的肝肠已经一寸一寸地断裂开来了。”

    “这是我当初在河边捡回来的一点点灰烬。”阿青说:“一直不记得放在哪里了,现在找到了。”

    易桢怅然若失,低声问:“那你要拿这些灰烬去做什么呢?”

    阿青也没什么好主意:“不知道欸。”

    易桢说:“你要留下来做纪念吗?还是干脆把她的眼泪还回海里去?”

    阿青想了想:“还是还回海里去吧。”

    她们结伴走到颉颃楼后的那条狭窄回廊上去,阿青把那个小小的丹瓶托在手里,最后看了一眼,远远地往海里扔过去。

    她刚才没有把丹瓶盖紧,抛到空中,瓶子里的灰烬就全部散落出来了,像一张薄网洒入海中。

    她们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月色和海面,易桢说:“我们进去吧。”

    她话音刚落,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撩起了水面冒出头来,定睛一看,是个头发莹白的人。

    准确的说,是一条头发莹白的鲛人,因为易桢刚才看见他的鱼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