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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女主画风不对[穿书] 第69章 自废堕

    易桢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将那一小瓶鲛人血递给申大人,完成交换之后,她和李巘道长就回到了梁家。

    她从申大人那里得到许多附带推论过程的信息,据说申大人查找无间蛊相关的信息已经三五年了。

    三五年前,申大人的妻子甚至还没得病。

    “申大人的祖上,与关采关大人的祖上,有些纠葛。”李巘拿着笔在纸上汇总迄今为止得到的所有消息,他表情严肃下来之后,那股平易近人的直男感就消失了,又变成了那朵高岭之花。

    “所以?”

    “所以申大人最开始查无间蛊的事情,可能只是因为好奇关采的事情。”李巘说:“只不过阴差阳错派上了用场。”

    申大人给他们的资料是许多活页,记录是从二十年前,洛梁城闹的黑眚开始的。

    起先,这些黑眚并不伤人,只是站在路口,明明没有人的面孔,但是却让人觉得它们非常悲伤。

    这个时候人们不怎么害怕它们,甚至觉得它们可怜,猜测可能是谁家枉死的姑娘。

    “等一下,所以那个时候,黑眚是女孩子的形体吗?”易桢问。

    “是的。”李巘前后翻了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到后来,这些黑眚出现了不同的形体,老人小孩、男人女人,这个时候,黑眚开始伤人,甚至杀人。据幸存者的证词,杀人的黑眚多是成年男性的体型,受害者整个脑袋都没了。

    粗略统计,被黑眚杀害的人已经上了三位数。

    下一页就直接是无间蛊的几种形态了。

    据申大人分类,按先后顺序排序:

    无间蛊1.0:最早出现的版本,也就是易桢身上的这种,延时加倍返还伤害,名副其实的恶蛊。

    无间蛊2.0:需要七七四十九人的血泪喂养蛊虫,延时减半返还伤害。

    无间蛊3.0:需要鲛人血和腓腓血浸泡蛊虫,延时减半返还伤害。

    “关大人和申大人都在设法制作出第三版的无间蛊。”李巘说:“第二种说是需要这么多人的血泪,其实委婉了,应该是需要七七四十九人的性命。”

    “腓腓这种动物只能生存在南岭。”易桢说:“申大人的腓腓血是直接从开了南岭商路的姬家手里买来的,二十九年前的关大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问完,马上就自己回答了:“从南岭的巫女手上得来的。”

    所以原书女主的亲妈真就是从南岭来的小妖女呗。虽然对古早言情的女主人设有心理准备,但是易桢还是有点……

    虐文女主的亲妈一般是另一本虐文的女主。

    “我觉得,我母亲可能一开始不是去给关夫人治病的。”易桢小声嘀咕:“第一版无间蛊如果真的是她研制的,这种蛊毒看起来完全没办法治病啊。”

    “其实有两种可能。”易桢说:“一是无间蛊其实并非是母亲研制的,而是她从南岭中带出来的,只有后面第二版第三版才是她着手改良给人治病的;二是关大人一开始请她到府上来并不是要给自己夫人治病,无间蛊一开始的目的也并不是给人治病。”

    李巘:“我比较倾向于后一种,我确定无间蛊首次出现是在北戎洛梁城。”

    易桢猛然想起燕燕有说过“无间蛊来自北戎”,按理来说,燕燕和李巘的消息来源应该都是张亭午张将军,张亭午将军的信息来源是姬总,所以这条消息的可信度应该挺高的。

    他们俩又聊了会儿,对无间蛊的认知停滞不前,倒是同时发现对方智商还行三观没太大差别,聊起来没什么障碍。

    李巘道长觉得二十九年前闹的那一场黑眚还有可以探寻的地方,便又出门了。

    易桢觉得还是找个机会去问问自己的亲爹易老爷,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妻子到底是什么人。

    她打开鸿蒙水镜,尝试登陆北幽的地方论坛。

    地域性论坛极其难登陆,卡得步步难行,鸿蒙水镜侥幸登上了北幽论坛,然后就在河内论坛上卡住了。易桢等了十几分钟,决定让它自己等着,她出去把洗干净的碗碟还给梁家。

    易桢主要是想验证一件事情。

    据她已经记得不太清楚的那些梦境,北幽的皇帝好像有每隔十年就大办生辰的传统。

    今年好像就是第十年?

    对,每隔十年,各地世家的家主都要进京朝贺,叫做“过花朝节”。

    原书女主易桢和轩辕昂就是在北幽先帝昭王的某次花朝节上第一次相遇的。

    河内是易家和后母王家的地盘,处处都是人家的眼线,易桢就不回河内去找死了,万一又踏马遇见一伙被人指使的魔修呢。但是如果他们离开河内前往北幽上京,易桢觉得就自己这些日子苦练的隐匿术来看,还是有机会接近自己亲爹问个清楚。

    易桢一出偏院,碰巧就遇见梁存梁大哥带着一个小姑娘过来。

    梁存今年五十多了,清瘦,非常显老,头发都灰白了,虽说是开杂货铺的,但是看起来很像是个标准的老派书生。

    一点也不像是那种会给过世妻子写满一整页缠绵爱语的男人。

    他身后跟着的小姑娘十来岁,脸上有苹果红,抱着一个粗布包裹,扭扭捏捏地偷偷看易桢。

    “扶蕖姑娘,”梁存给她介绍这个小姑娘:“之前和李道长商量的,给你找个小丫头,照顾一下起居。小丫头找来了,她叫小瓶。小瓶,这是扶蕖姑娘。”

    易桢想起这件事来,连忙向小瓶打招呼。

    “乡下的丫头嘴碎,你多担待些,管教管教也好。”梁存短暂地笑了笑,看见她手上提着的那个装满干净碗碟的篮子,伸手去接:“你和小瓶熟悉一下,我把东西拿下去吧。”

    梁存非常显老,明显就是父亲那一辈的人了,一直以来都挺照顾易桢的。

    易桢慌忙把手挪开去,说:“我自己来吧,梁大哥您不用帮我。”

    梁存笑道:“我来拿吧,让我找点事情做。疙瘩(梁源小名)和他外婆家的人好不容易搭上话,我就不到前面去碍着他们了。”

    易桢只好把篮子给他了。

    眼见着梁大哥要走,易桢忽然想起那天在湖里看见的那半张浸湿的旧信纸。

    梁源还苦着脸来问过他们有没有让信完全复原的办法,得知没有之后,直接把被毁得差不多的信给藏了起来,说自己都不敢告诉父亲这件事。

    梁存教子极严。

    妻子去世之后,梁存与岳家失和,不久便被赶出岳家。直到最近才重新建立联系。

    那张信纸应该写于梁存妻子刚去世之际。

    那封信上能看清的最后半行字是:“无间蛊凶险异常,但若能达幽冥,血泪无数、人命万千,亦再所不辞……”

    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易桢以为这只是夸张的修辞手法。

    而此时,她忽然有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梁大哥,不好意思,可以问一下吗?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您和凌家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呢?我或许……能够帮帮忙?”易桢问。

    这问句单拎出来其实挺冒犯的,但是易桢满脸真诚,她这些天又一直礼貌客气安分守礼的,看起来只是个被长辈照顾之后,想帮忙回去的小姑娘。

    梁存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大家一直相处起来都不开心。我夫人又不在了,岳父岳母看见我就伤心,后来随便找了个由头就让我离开了。”

    然后接下来三十年,都再也没有和你、和他们故去女儿唯一的孩子有过任何联系。

    易桢满脸同情:“这样啊,性格不合相处起来确实很困难。”

    梁存梁大哥走了之后,易桢领着那个小姑娘进了偏院,把她带到之前准备好的房间。

    路上又听见风中远远飘来了梨园吊嗓子的唱词。

    “小瓶听过这折戏吗?”易桢问。

    《锁麟囊》,“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不要执着于已经失去的那些人了。

    小姑娘很害羞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摇摇头。

    易桢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易桢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和身体剥离开来了。

    她的身体在阳光下牵着可爱小女孩的手,朝小女孩笑得灿烂。

    她的思绪却幽幽飘远,把这些天收集到的不同拼图碎片归拢在一起,拼出二十九年前真相的一角。

    二十九年前明明还有另一对“绝望的丈夫、病重的妻子”。

    梁存和他的妻子,凌氏长女。

    凌氏长女生下他们的孩子之后,病情骤然加重,垂危濒死。

    彼时洛梁城内正在闹黑眚,悲伤的女子剪影静静地立在路口。

    当时梁存是洛梁城有名富户凌氏的赘婿。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无间蛊的事情,甚至弄到了无间蛊的蛊虫。

    没有鲛人的血液,连洛梁城的父母官关兴都弄不到鲛人的活血。

    于是绝望的丈夫走向了另一个办法。他假装成黑眚,向无辜的路人下手,挖掉他们的眼睛取走血泪,为了防止旁人联想到无间蛊,在取走眼睛之后,他还把人的脑袋给砸掉了。

    并不是每一个人临死的时候都会流下血泪,所以被害的人数远远超过了四十九。

    可是最后凌氏长女还是死了。可能是没有凑齐四十九份锥心血泪,可能是伤害减半之后病弱的妻子依旧没有扛住……

    总之最后她死了。

    那个绝望的丈夫崩溃了,他给她写字字泣血的情书、告诉她自己为她犯下的罪孽,说你要是能活过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我偏要起婆娑、炽烈火、自废堕、碎傲骨、永葬荒墟、剜心截舌、独吞絮果。

    绝望的丈夫心神恍惚,没有将这封缠绵的情信收好。于是这封信不小心被岳家看见了。

    凌氏是如此深爱着自己早逝的女儿,供她锦衣玉食,不舍得她出嫁、为她找来心仪的丈夫。

    所以凌氏该怎么处理自己亲自招上门的女婿?该怎么处理这个为了救自己女儿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婿?

    可是不告发他,放着着这么一个杀了上百人的罪犯在身边,又觉得不安和恐惧。以后若是事发,凌氏一门的名声就完了。

    于是凌氏找了个借口把他赶出去了,连带着那个长得和女婿如出一辙的外孙,一并断了来往。

    直到三十年后重新来往,才试探着把那时找到的旧信送了一页过来。

    “那边是厅堂。”易桢向小姑娘介绍道。

    她刚才还和李巘道长坐在厅堂上研究申大人给的全套无间蛊相关信息。

    申大人给的书页都是活页,放着都容易散乱,她已经收好了,也不知道申大人为什么要用这种容易丢的活页。

    易桢忽然一顿。

    活页。活页千不好万不好,但是活页中要是少了几页,谁能发现?

    姬金吾是一个作息很不规律的人。

    一般而言,作息不规律总是和懒惰这个词放在一起,但是哪怕用最严苛的标准去衡量,姬金吾都不是“懒惰”的那种人。

    事实上,因为睡眠时间极少,他每天完成的各种琐碎工作基本是同龄人的两至三倍。

    他的同胞弟弟杜常清接手一部分工作之后,他稍微轻松了些,总算有点时间放在年少时的爱好上了,甚至指间的琴茧又稍微起来了点。

    然而此时的姬金吾又是两三天没睡,不要说碰自己的琴了,他甚至连续几个时辰未进食水,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对劲,满脸写着“别来惹我”。

    一直跟着他的侍卫有时候想,自己家郎君说不定其实不是人族,而是另一种很像人的种族。他以前只是不太在乎睡眠,现在连吃饭都不在乎了,正常人哪有这样的。

    姬金吾真的只是太忙了。

    他和张苍没什么私交,上一次两个人见面,张苍还打算掳走他的夫人,他打算砍掉张苍的头。

    更别提之前两个人明争暗斗互相套路的历史了。

    因此,接到张苍的信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准没好事。”

    他甚至在那个瞬间疯狂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留了破绽,让张苍发现了他来北幽的真实目的,乃至捏住了他的七寸,下一步就是把他的性命捏在手里。

    然后姬金吾按逻辑推测,张苍应该不是那种杀你之前还要好心通知你一声让你有回手之力的那种人,所以,这封信应该不是关于姬金吾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的。

    话虽这么说,他并不敢冒险。

    因为张苍是个疯子。谁敢保证疯子有什么事情不会做的。

    于是张苍那封指名道姓给姬金吾的信,他并没有给杜常清看其中的正文。

    这个秘密他瞒了杜常清十几年了,绝不能因为这么愚蠢的理由暴露。

    杜常清对整件事都没有异议,他是个道德标准很高的人,觉得不看别人的信件是做人的基本要求。

    而且虽然姬金吾没有点破他,他应该已经发觉自己兄长一眼就看出那对耳坠其实是买给谁的了。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无以言表的尴尬中,虽然他从来没有奢想过真正把这对耳坠送给那个人。

    姬金吾没有避着杜常清拆信,这太刻意了,反正他知道自己的同胞弟弟绝对不会偷看。

    张苍的信很短,他一眼就看完了,看完之后立马烧了,原本笃定张苍是无事可做专门来诈自己的,想要立刻回一封短信诈回去。

    但是他提笔起来,忽然又觉得心绪纷乱,平日里妙笔连珠,现在忽然不会写字了。想了会儿,还是打开了通讯玉简,向万方船上的心腹问了一下易桢的情况。

    行踪很正常,她最近几天都在生病,床都不怎么下。

    姬金吾还觉得不放心,想叫人细查,可是一边的杜常清已经察觉到了兄长的不正常态度,试探地问道:“兄长?”

    姬金吾才发现自己脸上常挂着的笑容已经没了,他沉着脸好一段时间了,不由得揉了揉眉心,随口敷衍道:“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一桩闹心事。”

    说完仿佛是要佐证这句话,又或者只是单纯表现自己对这个荒谬消息的抗拒和不相信,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证据呢?”,然后便让下属把信给递出去了。

    杜常清离开了之后,姬金吾立刻把之前万方船上递过来的日常通报都找出来,一折一折细细地看,发现不对劲就批注出来,吩咐去查。

    他发现纰漏可能出在博白山的时候,已经深夜了,能调动的人手都调动了,只待他们传消息回来。

    这个时候姬金吾本该去休息的,毕竟熬夜等也没意义。但是因为他一整个白天几乎都在处理自家夫人的行踪问题,其他工作都堆积在手头上,又不可能拖到第二天去,于是他就顺理成章地通宵了。

    接下来几天的作息也差不多是这样。

    越查脸色越不好,也不知道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是因为想杀人。

    确定张苍给他来的信上没有一句谎话的时候,姬金吾出奇地冷静。

    他先给万方船上的心腹去了消息,让他们把那个“假易桢”控制住,不要让她轻易自杀了,然后就枯坐在桌前苦苦思索。

    为了那个不为人知的目的,姬家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都隐藏在北幽的上京了,现在若是要腾出手去管北戎那边,基本这个布置了大半的局就废了。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太糟蹋自己的身体了,进行这短短几行字的思索让他觉得非常疲惫。

    为她报仇,也不是一定要现在,迟一点,早一点,本质上其实没什么区别。

    理由是很好找的。

    就是忽然想起了之前在船上,张苍想要掳走她,她被随时要夺走她性命的人抓住,又惶恐又可怜,衣服那么单薄,鞋子都没有穿,两只脚冻得惨白,看见他的瞬间,眼睛就亮了,十分笃定他会救她。

    说起来她这一生真是又短暂又可怜。

    幼时被继母虐待,后来被师父虐待,好不容易有了点自保能力,被师父摁着活活废掉了全身修为,然后扔去送死。

    留在船上的心腹有详细和他说过他不在的新婚夜。

    常清为了避嫌,新婚夜找了理由没有留在船上。

    新娘子很漂亮,眼睛亮晶晶的,悄悄问姬家的婢女,说夫君去哪儿了呀?他今晚回不回来啊?

    姬金吾觉得自己坐不住了,他不能再坐着,他觉得血液中已经习惯的那些疼痛现在全部奔向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