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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沙主宰 第二百八十六章 潮音

    洪范横眉扫过眼前诸人,没有见到曾道奇。

    “缇骑拿人,不想惹事的都让开。”

    他秉持最后的自控,低声劝告。

    没有人动。

    顺德堂的人没见过缇骑,不过这身大红云纹帛服实在打眼,一看就不属于民间。

    但那又如何呢?

    来者面容不过十八九岁,漂亮得像个娘们,且不过一人而已。

    堂下已聚了十几人。

    “老子不管你是谁、什么身份,到了我们的地方,便放尊重点!”

    一位贯通境修为的高大汉子放话道。

    他眼力出众,能看出洪范拢在身后的手正发抖。

    汉子以为这是胆怯,于是气势更壮,往前逼了数步。

    然而洪范已没有交涉的耐性了。

    “嘿。”

    他自嘴角挤出丝嗤笑,反手轰出一拳。

    这一拳将汉子来拦的双臂震开,而后化掌圈住其后颈,往下一带。

    贯通境的脸面正磕在浑然境的膝盖。

    清脆的咔嚓声。

    汉子应声扑倒。

    帛服裤面上染了第一片血。

    顺德行的人霎时被镇住了,往外退开几步。

    不是他们经不住事——三溪镇这种地方没几个浑然境,贯通已是一流好手。

    这时候,正主从后堂出来。

    其人一身锦袍,光头上戴着镶玉帽子,一副生意人模样。

    见自己手下大将软在地上无人敢扶,他脸上先酿出三分戾气。

    再抬眼,见到缇骑那身标志性的打扮,曾道奇眼皮一跳。

    位列八部之首的掌武院,下面人不知道厉害,他如何能不知道?

    所有的跋扈与战意全然烟散了。

    “可是有误会?”

    曾道奇柔声问道。

    “没有误会,曾道奇。”

    洪范厉笑一声,死死盯住此人的眉眼。

    “跪下,束手就擒,可免活罪。”

    十个字,个个都像是铁打的。

    曾道奇噎了片刻。

    “这位官爷,事不是这么办的吧?”

    他很想斡旋。

    但对方开头就是“跪下”二字,直接将话说死。

    “很好,你不跪。”

    洪范却是满意地笑了,手抖得越发厉害。

    “那你便是选了抗法。”

    他甚至不愿意用沙世界。

    洪范横移几步,到院侧立柱下,飞起一脚。

    轰的一声响,柱下的石头底座滑出。

    梁架立时垮了一截。

    顶着二三十人的注视,木柱被生生扯下提起。

    “官爷这是何意啊?”

    曾道奇喉结滚动,声音发紧。

    “我不明白……”

    洪范长吐口气,声音低下。

    “你动我兄弟时的利索劲哪去了?”

    一声暴喝先至。

    然后是雄浑挥来的木柱。

    顺德行的大小伙计即刻星散。

    曾道奇被迫迎敌。

    花架飞起,石砖碾碎,墙面轰爆……

    他穷尽步法,连续躲开三击,但旋即被第四击追上。

    自虚空中凝水成冰,化作臂铠。

    大气暴鸣。

    连铠带臂,木柱尽数打断;力道之大,自身亦从中开裂。

    惨嚎声响彻顺德行。

    洪范丢开柱子,往曾道奇丹田处补了一掌,而后单手抓住他后脑一把提起。

    “敖家三人在哪?”

    前者问。

    “不认识。”

    后者回。

    洪范满意地点头。

    他提着曾道奇走到堂侧石阶处,身后留下条红色的河流。

    发力按下。

    咚的一声,脸如印章般盖在条石。

    提起时,曾道奇的鼻梁已经歪了。

    “敖家三人在哪?”

    “我不知道……”

    第二次问。

    第二次答。

    第二次盖下。

    骨碎声迭起。

    洪范提起手中之人,落下的有几颗碎牙以及小片石粉。

    “敖家三人在哪?”

    三问。

    “真的不知道啊!”

    三答,声音含糊。

    第三次盖下。

    这一回,曾道奇的面骨已经凹陷,脸皮翻卷,分不出五官了。

    “求,求你……”

    不再有问答。

    只是第四次盖下。

    曾道奇不动了。

    识海之中,龙魂树根须招摇,吸收到了可观生机。

    洪范松开手,直起身子。

    放眼望去,顺德堂中一片狼藉、空空荡荡。

    他的手不再发抖。

    远处大门口,有不知身份的路人小心往里探看。

    洪范也不在乎,径直在尸首边坐下调息。

    两刻钟后,沙翼招展,飞往西南。

    ······

    弘义城在凉州最南端。

    这一程足有一千三百里。

    洪范中途休息了两次,抵达时差不多是丑时正(凌晨两点)。

    复仇之心急切。

    但感性越是沸扬,他反而在行动上越理智。

    沙翼降落在结虬山下。

    洪范随意挑了个山洞进去,不多时便有一头消瘦的棕熊哼唧着奔逃出来。

    他以数息观斩尽杂念,打坐直到日出时分。

    所有消耗尽复,冲脉也打通至七成。

    洞外天气晴朗,棕熊早就不见踪影。

    洪范摸了摸脸颊,热得发烫。

    他于是步行上山。

    结虬山多棱面,条条山脊隆起如虬,是以得名。

    山道侧畔,覆着厚厚的雪。

    晾了整个冬天后,积雪变得格外干燥——表面碎得像粉,底下却半结成了冰。

    洪范每踏下一脚,靴底便传出一道嘎吱声。

    压抑、尖锐。

    山野无人。

    他一步步走着,那嘎吱声层层堆叠,听起来仿佛雪山深处的冰裂。

    待山路穷尽、望见顶上的道观时,洪范的杀意已滚沸难抑。

    观外,有两个小道士在看门,约莫是外门弟子。

    洪范上来后也不与他们说话,抬手自雪下抽出一道沙鞭。

    长鞭飞斩,劈断了写着“行云观”三字的匾额。

    “你,你做什么?!”

    小道士见状眼睛瞪得滚圆,刚上来质问,却迎面撞上道气浪。

    “裘敬安何在?”

    一声呼啸拔地冲霄,卷过山头道观,折冲徘徊,直抵云外险峰。

    待回声归反,更是恢宏空洞,如同天地开口。

    无人回应。

    两位小道士跌在地上战战兢兢,裆下一片黄渍。

    洪范大步直入。

    第二道门被一脚轰开。

    洪范跨过门槛,正见到几位道士一边掩上第三道门,一边仓皇呐喊。

    “快去禀师尊,有歹人来了!”

    咔嚓一声,门上了闩;几息之后便被炎流击碎。

    洪范穿过,顺便踩碎了门槛。

    回溯中曾见过的大殿之前,裘敬安长身而立,身前有十四位弟子严阵以待。

    “来者何人?”

    行云观主喝问。

    “某家洪范,掌武院州部缇骑……”

    洪范回道,脸上爬起厉色。

    “替詹元子索命而来!”

    这一回,不再有交涉。

    怒吼声中,洪范起速前压。

    一步踏下,大地震颤。

    此时此刻,山间竟闻潮音。

    却是结虬山一冬的积雪后知后觉,始崩于拜山时的那记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