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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沙主宰 第三百三十二章 规矩

    待十人互相引荐寒暄后,红日已靠在左拦山肩。

    晚宴设在府内花园的三层楼台高处,由此可以望见伊山湖,以及荡漾在湖中的晚霞。

    “端丽城的三处官仓我都去了,粮食是满的。”

    段天南先提起此次侦查的见闻。

    “城墙重新修葺,加高加宽,还上了许多新军械——看铭刻都是云岚城送来的。”

    “城中将士士气不差,我扮作乞丐,还得了一拨巡街队的几个铜板。”

    他说着自干一碗黄酒,如饮水一般。

    “一郡的粮食供给一城,又有唐家供着十成饷,士气差不了。”

    徐运涛应道,微扬起下巴。

    “风波远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他口中这人洪范听说过,出自风家嫡系,是端丽城守备将,常驻城外军营。

    “这回最没想到的是唐老奸人没走,躲在城里蹲我。”

    段天南继续说道。

    “好在恰逢洪老弟俘了千点星,他被迫出手,生吃了我一掌,怎么也得吐几口血了。”

    他语中带些笑音,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

    “两次攻城不克,他现在对我们警惕很深了。”

    裘徐两人闻言各自沉凝。

    “端丽城确实易守难攻。”

    洪范也点头道。

    “我入城时专门算过,马面墙的密度比起我故乡金海城还要高些。”

    徐运涛叹了口气。

    “其实之前若要强攻,我们是能拿下的。”

    “我军所辖精锐战兵过万。”

    “以其为骨,拉出五万大军轻而易举;若非武者层面上差距太大,与天风军也有得一打!”

    他虚握拳头。

    “端丽城守军满打满算凑不足两万。”

    “只是唐家千丝念实在犀利——倚靠女墙居高临下,飞剑来回穿梭,杀人简直像是在割草……”

    坐在徐运涛身侧的吴元不由回想起自己两次面对唐星晴时的无力,以至于面有戚色。

    “这话真不假。”

    文凯歌见状,对自家兄弟蹙起眉头。

    “早知道千点星那般厉害,我们三人说什么也不来救你。”

    众人皆笑。

    “今日有段铁掌在,横竖我们来不来,吴哥都是虚惊一场。”

    秦举正凑趣一句。

    “不是的,我本来不打算出手。”

    他端起酒盏,却听段天南说道。

    桌上气氛微变。

    秦举正以为段天南是看不起自己几人,举杯的手僵住,笑容亦勉强起来。

    倒是文凯歌与吴元本人状若寻常。

    段天南也感到不妥,连忙解释。

    “不是说不愿救你们,着实是不方便。”

    他顿了片刻,罗织语言。

    “我辈武者有两种情况出手百无禁忌。”

    “第一种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连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

    “对这种人,什么集恶榜、掌武院都是浮云,想杀就杀、想走就走,每活一天都是凭本事挣的。”

    洪范立刻想到了万光霁与嚼骨。

    “第二种就是摆明车马的战斗,可以是两人死斗,也可以是两军对垒。”

    段天南见洪范听得认真,说得也更细致。

    “签了生死状,听到战鼓响,自是无所不用其极——譬如洪老弟对苏佩锋一战用了毒刃,旁人没话可讲。”

    “除此之外,莫说元磁、天人,哪怕天榜上的几位也有掣肘——拳头差不多大的人成了众,必须互相妥协。”

    “人一妥协,便有了规矩。”

    “第一种规矩是法理。”

    “在九州是朝廷,在这里是诸侯王。”

    他看向吴元几人。

    “譬如你们刺杀了豫县县尉,被千面风缉捕处决,这是公事,上顺王道。”

    “第二种规矩是道义。”

    “没有天下皆认的缘由,大不能欺小,事不能做绝,这是下应人理。”

    “今日午时之情况,我若以有心算无心,一击便能格杀唐胜望,唐少游拿我毫无办法。”

    “但回过头,他也能抽冷子过来血洗汀山关、龙湫镇。”

    “最后的结局只会是我和他都受不了。”

    “是以今日我纵然在侧,也不好对唐家小娘出手。”

    段天南摊了摊手。

    裘元魁与徐运涛颔首以证。

    洪范心有所悟。

    早先在金海,最高武力就是两位先天,势力结构非常简单。

    后来在西京,有掌武院罩着,不仅是他,每位缇骑开口就是“犯事”、“抗法”,从来不需要考虑不成文的潜规则。

    【说起来一直是武者,其实从未入江湖。】

    洪范想着,略觉不对。

    “可今日唐少游对我出手了。”

    他问道。

    “是啊,但伱既然未杀唐家小娘,唐老奸也没借口杀你,何况你还是在榜天骄?”

    段天南理所应当道。

    “他若拦下你,或者拘禁一阵礼送出境,或者干脆等你家里拿钱赎人吧。”

    “怎么,你原先不知道这个?”

    他又反应过来。

    “我离家后就是在凉州担任缇骑,不太懂这些。”

    洪范直言道。

    “你现在还是缇骑吗?”

    此时,裘元魁突然插口发问。

    徐运涛也肃然神色。

    “现在我是以自己意愿行动。”

    洪范侧面回答。

    “缇骑不缇骑的没啥说头——除非哪位提督过来,否则云纹帛服在这就没用。”

    段天南随口揭过这茬。

    “说回刚才。

    我提的法理也好道义也好,前提是几方最顶头的武者能互相碰碰。

    要是先天对上天人,双方都坐不上同一张桌,自没有规矩可言。”

    听完全程,秦举正还显迷惑。

    但洪范已听得明白。

    说白了这东西类似人情世故,没有清晰准绳,全靠把握个“度”。

    旋即,他又想到了其他义军。

    淮阳国五位元磁宗师全部出自本地世家,站在义军这边的只有一位段天南。

    “那淮阳国其余义军呢?都是靠段大哥威慑保全?”

    洪范好奇道。

    段天南立刻笑了。

    “我哪里保得了那么多?”

    “洪老弟,你如此高看段大哥,大哥固然高兴,也颇觉压力啊。”

    他幽了一默。

    “不是风家元磁不能出手,而是出手也只是泄愤,没有意义。”

    这回解答的是裘元魁。

    “淮阳国地跨东西两千里、南北一千里。”

    “其三郡二十城,约莫有三分之一或遭过灾或起过乱,人心与建制都散了。”

    “王庭若要整肃,镇压之外还要派官复衙、选调强者,长期驻扎军队——非如此,不能恢复统计、治理、收税等基本职能。”

    “但这都是先付出后收获的长远之计。”

    “以饕餮儿的用度和作风,杀鸡取卵都嫌太慢,如何会做这种事?”

    裘元魁不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