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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窃 第55章 春饼糊脸

    大燕嘉善八年七月二十三日,晴,万里无云,宜订盟。

    天旋地转的感觉又来了。

    白玉京极有经验地扑到床边,扒出痰盂一阵呕吐,噼里啪啦的声响惊动了外间的如意,姑娘披着外衫匆匆赶来,一面给他倒水,一面数落:“这才几天,都吐两次了!您睡觉就不能老实点,学小孩子蹬被子,丢不丢人?”

    自己编的谎言自己承受,白玉京顾不得申辩,抱着痰盂吐得撕心裂肺,眼瞅着吐出来的都是黄水了,才将将止住。

    如意伺候着他漱了口,给他嘴里塞了蜜饯,忍不住劝道:“请大夫过来瞧瞧吧?有病治病,您别讳疾忌医呀!”

    白玉京摆摆手,将自己撂回床上,看看天还没亮,十分有良心地撵她回去接着睡。

    大燕进入日出前的至暗时刻,安富坊陆续有人家亮了灯,响起了洗刷的声音。这都是朝中有要职的主子,需要早起点卯应差,没办法像纨绔子弟一样睡到自然醒,可以说痛并快乐着。

    白玉京闭目养神,良久方恨恨捶了下床。

    从全家流放,儿子斩首,到全家蜗居乡下吃糠咽菜,算不算进步?

    白玉京环视着自个儿样样精致的房间,一想到将来全充了公,就心疼得心肝脾肺肾抽抽。再想想他和亡母努力多年挣来的万贯家财,都赔了那块破石头,更是怒不可遏。

    这玩意到底有多值钱,能把整个护国公府填进去?!

    太黑了吧!

    或者,蠢儿子能力不行,本就把家财败得差不多了?

    不管是哪种,白玉京都接受不了。他现在恨不得冲到二十年后,亲自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而不是通过蠢儿子了解一鳞半爪。

    照白歌的说法,内库新放进去的那块通明石应当是假的。

    两个猜测,一是白泽卫目前用来结案的那块是假的;二是此后二十年间,有人调换了石头。

    最有可能,也是对白家最有利的情况是前者。毕竟现在出了问题,白玉京还能想办法更改,若是之后再出问题,可就没办法了。

    白玉京爬起来,传了热水沐浴更衣,随便吃点东西就要出门,吓得如意慌忙拦他:“公爷您要去哪儿?您早上才吐过,不歇着乱跑什么?”

    “我有急事。”

    “什么急事?”如意倏然警惕,怒问,“是给秦楼楚馆的姑娘画小像,还是帮孙二公子偷考题?”

    白玉京无奈:“好姑娘你信一信你家公爷,我是去做一桩拯救护国公府的大事。”

    如意左眼写着“你继续吹”,右眼写着“本姑娘不信”。

    白玉京叹了口气,忽然一指门口,大喝:“孙二虎你怎么来了?”

    “哪儿?!”如意下意识转头,白玉京连忙一提袍子,从旁边溜了出去,直气得姑娘跺脚。

    白玉京脸色却沉了下去,出了院子门,他立马抓住老管事吩咐:“去查查,如意和孙二虎什么时候好上的。”

    “他,他俩?”慈眉善目老管事大吃一惊,继而笑道,“公爷,这是好事呀!若如意进了汝阳侯府,咱们跟他家关系更进一步,那将来……”

    “小爷还不屑牺牲一个丫鬟!”白玉京怒喝,“他俩身份天差地别,你觉得汝阳侯府会明媒正娶么?长痛不如短痛,趁早断了她的念想!”

    老管事看他要走,忙追上去问:“要是孙二公子有那个意思呢?”

    “那就更不能放人了!他傻你也傻?侯府二公子,除非跟家里彻底决裂,否则他娶侍女就是一个笑话!”白玉京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就算孙二虎有那个魄力自请族谱除名,情深时两人喝水都甜,情淡了孙二虎能恨死如意。”

    老管事脚步慢了下来,越想越心惊。虽说白玉京的说法极端了些,可人心易变,没多少后路之人赌不起。

    白玉京大清早就满脑门官司,心头怄得要死。他一面往陆家方向赶,一面寻思该怎么跟陆九万说。上次好歹还有个杨骏给他背锅,这回他要怎么说动白泽卫去查内库里那块石头?

    马车辘辘而行,偶尔碾过坑坑洼洼的地方就要颠一下,及至到了陆九万家附近,简直要把人颠散了架。白玉京凌晨吐了个底朝天,早饭又吃得少,本来就不太舒服,这么一折腾,头晕眼花得厉害,不由掀开车帘跟车夫搭话:“我说你能不能……”

    话音未落,一张飞起的春饼糊住了白公爷的脸,热气腾腾,软和喷香,就是有点废脸。

    一刻钟后,陆家小院里,陆九万一面忍笑,一面不停打井水换帕子,还要留意不能伤了受害者的自尊。

    白玉京坐在躺椅上,脸上顶着冰凉的帕子,听着女子偶尔露出一两声的笑,不由无奈地拿下帕子,直直盯着她:“我听到了。”

    谁都没想到白公爷霉运当头到这种地步。陆九万赶着去官署点卯,路上买了张刚做出来的春饼,因为实在太烫,陆九万一边心急火燎撒丫子跑,一边把饼在手里倒腾来倒腾去。

    本来吧,她是看到了那辆用料讲究的马车,估摸着能横穿去街对面的,谁成想白玉京掀车帘跟车夫说话,车夫不由自主松了下缰绳,马欢快地“嘚嘚”快跑了两步。见缝插针赶路的陆九万见状不妙,紧急避让,人让过了,饼没让过,非但如此,那饼还“吧唧”糊在了白玉京脸上。

    “哈哈哈哈!对不住,但是,实在,太,太好笑了,哈哈哈哈!”陆九万越回忆越想笑,最后实在忍不住,把木桶一丢,蹲地上放声大笑,“白公爷你怎么那么倒霉啊!要不,去庙里拜拜吧?”

    “拜什么拜啊!”白玉京心如止水,“你忘了咱俩初相见时,我摇出来一把下下签么?”

    “那不是你忽悠我么?”

    白玉京满脸四大皆空:“是忽悠,但其实,红莲寺的下下签,有一半让我给摇出来了。”

    陆九万顾不得白公爷可怜的尊严,毫不犹豫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