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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窃 第177章 绝活

    陆九万有点不高兴。

    合着她辛辛苦苦跟陶盛凌斗了那么久的智,非但没问出点实质性的东西,反倒差点让人利用了。

    陶盛凌这个龟孙子,居然想通过她向朝廷指出兵权旁落,勋贵不忠的事实,以此引诱朝廷磨刀霍霍向勋贵,进而逼反边关。

    阴,真阴!

    “陶家先祖就是这么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赵长蒙无所谓地吹了吹茶叶,笑道,“他若是老实交代,我反倒不敢信。”

    陆九万叉着腰仰头望天,语气不太好:“他们读书人都这样弯弯肠子么?大家坦诚点不好么?”

    老赵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

    陆九万也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她怏怏不乐地换了话题:“对了,那日勋贵们大闹文华殿,我去得晚了些,没留意都有谁,您当时看到武康伯了么?”

    “谁?杨骏他爹杨丹望?”赵长蒙想了想,摇头,“人太多,进门光吵架了,说话的没他。是不是缩后头没吱声,就不清楚了。怎么想起问他了?”

    “就是很奇怪啊!”陆九万将陶盛凌、武康伯以及汝阳侯的“交情”说了下,末了总结,“您不觉得替汝阳侯挡人,有点,不太符合他平常懦弱怕事的作风么?”

    “就这?”赵长蒙差点笑喷了,“你这就不了解男人了,这不就是酒桌上和稀泥的言辞么?挡女人和挡酒,有区别么?”

    陆九万懵了一瞬,想了又想,也觉得自个儿高估了这帮人。

    “不过杨丹望这个人吧,确实,不太好说。”赵长蒙沉吟着道,“他年轻那会儿,天天想着做个行侠仗义,高来高去的江湖客,为此还跑去武当山、少室山待过,也不知学到了啥,反正比旁人跳得高是真的。”

    “跳得高是什么意思?”

    老赵自个儿弓马骑射稀松平常,甚至是整个白泽卫武官垫底的存在,不过他眼力尚在:“你平常翻墙,徒手翻,能翻多高的?”

    陆九万总觉得他在影射什么,老老实实地答:“没有抓头的话,大概一丈多。”

    赵长蒙笑:“那还不够他纵身一跃的。”

    “什么?”

    “他助跑几步,能平地跳两三丈高。”赵长蒙神神秘秘地道,“他平常不展示,我无意中见过。”

    陆九万惊呆了,失声问:“那是人么?!两三丈,我从上往下跳,都要做点准备。”

    “要不我就说他跳得高了。”赵长蒙笑道,“别说你,老吴都做不到!”

    这个反差实在太大,一直以为武康伯家没啥出息的陆九万委实接受不能,她直着眼喃喃:“他有这手功夫,为何还,声名不显?”

    “人家可能就不乐意炫耀呢?”赵长蒙给自己添了盏茶,解释,“他少时就是个沉静性子,同龄人带着玩的时候,很少出风头,办事却很周到。就说玩个投壶,一帮人你争我夺,偏他能发现那投壶不对劲,默不作声找人换个新的。”

    陆九万恍然:“怪不得说他与人为善。”

    赵长蒙点头:“是。哦,他除了轻功,还有项拿得出手的绝活,不过在我看来不到家,比不得郑越郑公公。”

    “谁?”陆九万一怔,怎么还有郑越的事儿?

    “口技。”老赵谈兴大发,捧着茶盏道,“这玩意到底上不得台面,武康伯仅会点皮毛,能把声音变得或沙哑,或醇厚,或清亮,总体都还是男人音。我若不是见过他装病,也注意不到这点。郑公公就不同了,他年轻那会,没少给陛下表演了学乡谈和百鸟鸣。陛下那会儿被庄太妃母子压制,终日郁郁寡欢,郑公公有心逗他开心,特意跟杂耍艺人学的。”

    所谓学乡谈,就是模仿各地方言,以此娱乐看客。

    陆九万心思一动,隐隐抓住了一点线头,她连忙问:“郑公公是不是能模仿另一人说话?不是像谁,就,自己跟自己对话,换着音。”

    “这是入门啊!”赵长蒙兴致极高,“他的绝活《百鸟朝凤》,那才叫精彩呢!各种鸟声,叽叽喳喳的,养鸟的行家一听就知道都有哪些鸟。”

    陆九万眸光变幻,突然把卷宗往赵长蒙怀里一塞,匆匆道:“具体的您自个儿看吧,我有点事儿要办!”

    她提步欲走,赵长蒙忽地叫住了她,低头思索了会儿,笑容一丝不剩地敛了个干净,语气甚至有点沉重:“我之前让吴良去追踪圣母一行人,今早他让人来报,他们曾在保定落脚。”

    保定,乃京城对外交通的重要城镇。

    陆九万豁然转头,声音干涩:“在保底什么地方?”

    赵长蒙神色复杂,缓缓地道:“晋会馆。”

    陆九万攸然瞳孔扩大,死死攥紧了双拳。最坏的猜测即将成为现实,长兴教的总坛十有八九在晋地,且跟晋王暧昧不清。而钟春雪,正在带人往晋地赶。

    女千户稳了稳心神,低声问:“萧太妃在其中么?”

    赵长蒙微微颔首:“吴良问了会馆里的人,有人说,他们再次启程时,多了一辆马车。”

    陆九万眸光微颤,连忙低下头,遮掩掉自己的狼狈情态。她缓了缓,尽量挑最短的语句告辞:“知道了。”

    女千户近乎惶急地疾步走出了小院,从赵长蒙的视角看,她似乎抬起胳膊擦了把脸,而后越走越远,越行越快,渐渐没了踪影。

    赵长蒙幽幽叹了口气,独自坐了下来,捧着茶盏回忆过往。

    陆九万有个评价没给错,他的确是个假诗人。

    赵长蒙家是军籍,有世袭的武职,家中又只他一子,是以难免不太上进。他父亲常年待在军营,母亲性子柔弱管不了他,他长到十岁,便在同族子弟的怂恿下,彻底放飞了自我,整月整月不进学堂,跟着纨绔们到处鬼混。

    父亲不会教育孩子,回来听了母亲的哭诉,只会揍他,反而是二叔二婶对他格外好,每到这时候就赶过来护着他,还把他接回去哄劝。

    年少不知事的他,真的觉得二叔二婶是好人。

    直到十二岁那年,父亲战死,噩耗传来,母亲当场晕了过去,他被二叔接回家照顾,二婶则留下来照料母亲。

    他傻,他以为二婶真是“照料”。

    那天,他起了床,不见二叔二婶,于是自己跑回家看母亲,半路还买了把花,是母亲最喜欢的花,父亲经常给她买。

    少年赵长蒙觉得,自己是男子汉了,该学着照顾母亲了。

    可是那天的晨光带着血色,他隔着门缝,看见二叔二婶合伙勒死了母亲,并将人悬挂起来,伪装成自杀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