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神诡异仙 > 章六五 请先生赴死证道

神诡异仙 章六五 请先生赴死证道

    瀛州岛时,南奕曾与孙九执与宋忠基于《志士仁人》畅聊过一阵,既是在谈心,也是在收心,让孙九执与宋忠,尽可能与南奕本身观念,能取得共识,求同存异。

    闲聊中,南奕将负责提供人口红利的底层民众,称之为藿食者;将高高在上的既得利益者,称之为肉食者,可以以藿食者为食。

    在拥有超凡之力、弱肉强食的修行界,肉食者食肉,具备天然的正义性。

    南奕既不认为前世天夏的赤色之火,可以无缝衔接到此世;也并不认为在此世有因地制宜点燃赤色之火的必要。

    恰恰相反,南奕一直以来,是怕宋忠被他所写的《志士仁人》,也就是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武侠精神给带歪,心思拐到赤色之火上,妄图以赤色之火树立道心。

    在南奕看来,肉食者食肉,无可厚非。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肉食者既以藿食者为食,便该尽职尽责,为藿食者提供一定的便利乃至庇护。

    如此,方是双方维系合作共生之局面,即藿食者以身为肉供奉肉食者之前提。

    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的当是藿食者所代表的族群,而非肉食者在名义上组建的“国家”。

    如果肉食者只顾食肉压榨,不仅不为藿食者提供便利,还反过来想方设法地加剧位阶固化,全无同胞情谊,视藿食者为牛羊猪狗,那么与其说双方是藿食者、肉食者之分,不如说双方已是两个不同族群。

    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面对此等肉食者,拔剑斩之,即是大义。

    换言之,南奕眼中的行侠仗义,实是出于生而为人的共情感,路见不平,生出不忿之意,遂以族群之大义,剑斩不义,求取念头通达。

    在此基础上,他甚至可以无视肉食者编织的“王法”,以武犯禁,自然谈不上正义。

    至于以武犯禁后该如何善后,南奕却是懒得考虑。他坚定认为,行侠仗义,只需救人一时,再授之以武种,传其真气武道,而不必想着救人一世。

    简单说,他人若无自强自救之心,南奕也不会秉持圣母之心去做保姆。

    但如果宋忠心思拐到了“正义”上,追求起公平公正的赤色之火,试图为藿食者做保姆。南奕不敢说他做法不对,却知这条道路坎坷至极,且对修行成仙没什么助益。

    所以,自打发现宋忠隐约有点赤色倾向后,南奕偶尔会与其聊上几句,关注其思想观念。

    而相较宋忠,孙九执却是不存在什么妇人之仁、圣母之心。

    他只是因童年经历,对肉食者天然不喜,各种看不惯,却说不出为何看不惯。

    南奕的话,于孙九执而言,就像是提纲挈领的思想纲领,令其恍然大悟:

    原来,他之所以看不惯肉食者,乃是因肉食者不当人子,窃居高位却不尽责,只视藿食者为猪狗牛羊。

    站在普罗大众的藿食者立场,他若向不当人子的肉食者出手,乃是在行侠仗义,践行侠道。

    而践行侠道,就算孙九执道途主体不是侠道,也称得上是在修行。

    如此,既能令念头通达,又是在认真修行,岂不妙哉?

    本就是百无禁忌性子的孙九执,得闻南奕之言,醍醐灌顶,顿时去了颠覆旧有秩序的最后一分自责,并生出一股使命感:他不是在单纯发泄私欲,而是在行侠仗义!

    错误的秩序,不能称之为秩序。

    颠覆错误的旧有秩序,或许会有阵痛,却有望大破大立,于新生秩序中革除旧弊。

    至于究竟该如何善后,却是不需他来大包大揽。

    行侠仗义,广传武道,是给人自强自救的机会。

    有选择之自由,肯定比位阶固化下的别无选择,要来得强出许多。

    所以孙九执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加入南奕的真气武道做源武者。

    然后,孙九执本体留在南海,与程龙配合,在南海暗中搞事,试图颠覆南海小妖在玄阶妖魔麾下麻木不仁的旧有秩序。

    如果一定要追求公平正义,那么,让自己成为最大的肉食者,将原有的肉食者自云端打落沦为藿食者,方是真正有望实现的公平正义。

    孙九执如此认定。

    与此同时,其分身孙不悟,则是跟着南奕等人回返大离,专修真气武道。

    孙不悟特意等到「均仙索」平均到他身上的养气大成修为消失,恢复黄阶下品之身,才开始以汉郡为起始,不断挑战传统武道之宗师,即传武宗师。

    在南奕广传武道还只是内功武道的时候,因为郡守为其造势并站台,彼时还属于楚郡治下的诸多传武宗师,并未站出来反对内功武道。

    毕竟此世民间风气便是,离皇的话可以不听,因为天高皇帝远;但当地郡守的话,却是不得不听。

    所以南奕在楚郡时,只有一个被魔修宫劭设计蛊惑的魏郡魏刀,跑来表示不满,想打死南奕以恢复武道本来面貌,却被南奕一剑枭首。

    等楚郡变为汉郡、内功武道升级为真气武道,汉郡本地的传武宗师,或是猜到了南奕的修士身份,仍旧不曾站出来反对真气武道。

    这些传武宗师,十有七八,都是上了年纪的耆老。

    年纪稍轻尚是中年的传武宗师,羡慕燕青云之余,大多都已悄然转修真气武道。

    而这些耆老,大抵寿元无多,就算着手转修长生真气,等修出名堂,也多活不了几年。

    他们许是觉得与其改换门庭延上区区三五年寿元,不若守住传统武道宗师之身的气节,至今也未转修真气武道。

    燕青云负责汉郡传武事宜时,想着这些耆老毕竟是前辈,只要不站出来反对真气武道,他也就井水不犯河水。

    但换成孙不悟,性子桀骜,却是不将这些人情世故放在眼里。

    他的心猿真气,只适合传武宗师转修。为了在真气武道上走得更远,孙不悟以汉郡为起始,挨着登门踢馆,径直找上传武宗师。

    要么随他转修心猿真气,要么,被他用心猿真气直接打死。

    孙不悟如此放言。

    他也丝毫没有柿子先挑软的来捏这种想法,其踢馆踢的第一家有着传武宗师坐镇之武馆,便是两口子皆为传武宗师的一对中年夫妇。

    其中,女子姓贾名洁珲,擅使拳法,修有战天斗地的霸道拳意,是为女拳宗师;男子姓甄名仕淳,修有绵绵剑意,擅守御。

    孙不悟登门踢馆时,甄仕淳与贾洁珲相互依偎,状似正待亲热。

    结果孙不悟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踢开武馆大门,扫了两人兴致不说,更是令两人面色难看。

    贾洁珲整了整衣衫,从甄仕淳怀里站起,看向孙不悟,冷声道:“尔是何人?擅闯本馆意欲何为?”

    孙不悟只是懒得讲礼,直接踹门踢馆,却并不打算不发一言地抢攻。

    在进了武馆后,他特意等甄仕淳夫妇收拾好状态。

    见贾洁珲质问他来意,孙不悟随口道:“吾乃真气武道心猿法脉之主,孙不悟是也。今日来此,特请二位随我修行,共参大道。”

    贾洁珲闻言,更是怒喝:“好个狂徒,我等看在前任郡守的份上,不去找尔等麻烦。尔却跑来此处踢馆,委实是不将我俩放在眼里!”

    贾洁珲气急。

    今年年初,她好不容易才说动甄仕淳投钱,建起一家武馆,准备开馆收徒。

    结果郡守楚狂生,突然开始鼓吹起内功,并拉踩传统武道,说些“不修内功难成大器”的鬼话。

    两边时间刚巧撞上,原本还有意拜入他们武馆学艺的百姓,纷纷跑去修内功,嫌弃他们武馆只教外功乃是在糊弄人。

    武馆门可罗雀,使得夫妇两人投钱开建武馆的举措,瞬间成了笑话。

    眼瞅着大半辈子的积蓄相当于是瞬间化为乌有,整个武馆就他们夫妇两人在,连一个学徒都没有,甄仕淳气得不想说话。

    贾洁珲同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今日在武馆里,与甄仕淳耳鬓厮磨间,劝道:“武馆受真气武道挤压,开不下去,乃是难以预料的意外状况。此非战之罪,淳郎也别太放在心上。”

    “不过武馆空置,终是浪费。与其继续空置,不若交给我,改做其他营生。”

    简单说,贾洁珲是想做甄仕淳的思想工作,一边劝导甄仕淳别怄气,一边打算说服甄仕淳将武馆转到她名下,由甄仕淳掏出剩下小半辈子的积蓄重新装修武馆,以她的名义改做其他营生。

    结果突然蹦出个天杀的孙不悟跑来踢馆,不仅扰了她的兴致与计划,更是大言不惭地叫嚣着让两人认输,做其跟班。

    新仇旧账两相交加,贾洁珲登时气急。

    她作为女拳宗师,本就是霸道性子,当下也不再忍耐,丝毫不留手地勃发拳意,隔空一拳轰向孙不悟。

    其拳意凌厉,不在刀意之下,仿佛万千刀芒凝聚为拳锋。

    一拳之下,不仅是要叫孙不悟遭千夫所指,宣判其有罪,更是要叫孙不悟遭千刀万剐,粉身碎骨。

    只是孙不悟继承孙九执性子,其心如铁。什么千夫所指,他横眉冷对间,却是根本不为所动。

    在南海,孙九执故意勾动群妖心绪,不仅是真的遭群妖讥讽嘲笑,更是与诸多小妖头目斗过法、打过架。

    莫说只是贾洁珲的虚幻拳意,便是当真粉身碎骨,孙不悟也是浑然不怕。

    他不躲不闪,生生受了贾洁珲一记隔空女拳之拳意,然后裂起嘴角,冷声吐字:“就这?”

    语罢,孙不悟抬起左手,状似随意地隔空一掌扇向贾洁珲。

    在其对面,贾洁珲面色陡变。

    她适才出手,是全然没有留手,想着孙不悟强闯武馆踢馆在先,她即便失手打死孙不悟,也是孙不悟取死有道。

    而她的拳意,乃是寻隙而动,只要受拳者怀有心灵罅隙,即可顺着心灵罅隙宣判其有罪,并予以制裁,隔空亦能将人生生打死在耻辱柱上

    结果,她一拳下去,只觉孙不悟之心,根本不是常人之心,而仿佛一座内蕴庞大人心怒火的火山。

    然后,火山爆发了。

    孙不悟一掌挥出,在贾洁珲眼中,就像是火山爆发后,万万人的人心怒火,凝聚为一道岩浆炽流,遮天蔽日地砸向她,叫她无处可躲。

    她引以为傲的千夫所指之拳意,在万万人的人心怒火下,竟是如此苍白。

    自知气机被孙不悟锁定,躲无可躲的贾洁珲,只能尖声道:“淳郎救我!”

    “唰”地一下,甄仕淳拔出了剑。

    准确说,是抽出了腰带。

    甄仕淳没想到贾洁珲身为女拳宗师,竟在一个照面下落入下风。

    他俩适才正欲亲热,根本没有佩剑在身。情急之下,甄仕淳只得解开腰带,当作是软剑,甩手一挥。

    好在传武宗师交锋,拼的是武道意志,重意而不重形。

    莫说腰带,便是寻根树枝,乃至于飞花沾叶,皆可灌注剑意。

    而甄仕淳剑意绵绵,颇类南奕所知的太极剑,比起进攻,更擅守御。

    他挥动腰带,却是以剑意撑起了一方气场。

    虽说有些画地为牢、自求羁押的狼狈样,却到底是替贾洁珲接下了孙不悟随手一掌。

    就仿佛,即便真有火山爆发,也影响不到羁押牢中自寻清静的甄仕淳。

    然而,这只是孙不悟随意一掌,只灌注武道意志,却未以心猿真气加持罢了。

    在甄仕淳拔出腰带展开剑意后,孙不悟右手一旋,举起铁棒,灌注真气。

    如果说传武宗师的武道意志交锋,只是在心神世界生出幻象。那么真气加持,纵不如法力玄妙,也一样会有异象显现,且相当于精神、物理双重伤害。

    更不说心猿真气还能勾动他人心绪,相当于附带有精神伤害倍增之效,远胜单纯的武道意志。

    孙不悟只是稍一举棒,甄仕淳夫妇便恍若听到了一阵龙吟,好似万万人的人心怒火,在真气加持下,彻底凝合,并于一处。

    “若阁下不欲从我真气武道……”

    孙不悟神色肃冷,吐出数字:“便只能,请先生赴死!”

    他迈步前踏。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甄仕淳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