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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侦探陷入癫狂 第二十一章 何处是天堂

    一股浓重而荒谬的错位感在瑞文的头皮下方窸窣蔓延开来。

    那两颗发黄,发黑,发红的牙齿与苹果籽的无数重影叠在一起,唾液和血丝粘稠地挂在表面,仿佛菲林胶卷中被恶意置换的一帧,分不清过去和未来。

    但,那显然是真实所显露出的一丝马脚。

    梦境世界的皮囊下方,隐藏着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他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几秒钟后,眼压飙升,眼球开始剧烈充血,血管跳个不停。

    “嘶......”他连忙紧闭双眼,解除了冥想,让一切消失于无形,蹲在原地休息了十分钟。

    十秒,他在脑海中清楚地数了出来。

    对于这副凡人之躯而言,想要全神贯注地以全知视角观察特定事物,在眼球爆炸,大脑被绞成一团浆糊之前,自己只有约等于十秒左右的观察极限。

    自己距离“祂”的差距实在太远,这点时间远不足以让自己将高维视角的所见整理为线状时间,他只能尽量多截取几个视觉段落,事后按照逻辑进行编排。

    嘭!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额头又磕到了地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着靠在墙壁上。

    --自己同样无法处理直视高维空间所带来的空间错乱。

    瑞文吃痛地用手搬起腿脚,把它们放到该在的地方,直起身子来。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现在的自己似乎能在一定程度上理解那些无意义的咒文,且完全无法抗拒理解。

    这似乎是这一次“冥想”的效力和副作用皆远超之前的主要缘由。乐观而言,这或许是自己向“祂”更进一步的表征。

    但他绝不能因为这个提前再死一次!

    恐惧随着意识的觉醒忽然袭上背脊,让他好不容易支撑起躯体的膝盖再度一软,整个人直直摔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手脚肌肉剧烈抽搐,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天杀的怕死!他恨透了这种软弱的感觉!

    瑞文拖着因恐惧完全失去力气的双腿,一点一点地挪向房间角落,蜷在那里,用发抖的手指按亮手机,点开了“六旬弥撒”的链接。

    这次,他直接越过有着不知名存在标记的主页,跃进了密密麻麻的论坛区。这里看起来和绝大多数普通论坛网页相差无几,老式白灰框,标题以普通的时事或亚文化话题作伪装,用户一律的黑头像。

    但随便点开一个,竟是一个外国男人被用小刀活生生割去头颅的视频!

    这是“召唤狮子亡魂”的仪式,但瑞文确定“狮子”只是某种事物的代称。

    他没有皱眉,耐心地观看完了整个视频,牺牲品的惨叫声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只剩下拍摄杂音,那大约是他的脖子被那把钝刀割到接近一半左右的时候。

    鲜血,像拧开的水龙头般一股一股地往外冒,流出一道不美观的弧线。

    不,这不是自己要找的。

    随着一个个标注“篮球课”、“刺青教程”、“烧烤纪实”的帖子被点开,石刑、剥皮、火烧等不经剪辑修饰的酷刑画面一一在眼前呈现。有的是为了召唤亡魂、恶魔,有的是为了取悦神明,而有的,只是单纯为了取乐。

    潜藏在梦境世界美好之下的黑暗,随着一分一秒的浏览被缓缓揭开。

    瑞文注意到,几乎每一个帖子下方,都有着一条相同的置顶评论:

    “神明保佑,你将在六旬节去往天堂!”

    发送者,名为“泰拉”。

    让人在意的,并不是这段文字的含义本身,而是他能看懂。

    而他确信,也许自己是仅有的能理解这句话含义的几人之一。

    ——它不属于中文、英文、或任何一种通用于梦境世界的语言。

    ——而是烈日语的字母音译!

    泰拉......这个名字他似乎从未在任何一个地方有所耳闻。

    一如既往地,瑞文最先想到的帮手是林心,她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为自己搜寻到网络上的一切,而且仿佛随叫随到,最好的“哆啦A梦”。

    尽管,关于她自己,关于她奥法守秘人的身份,关于她在现实世界中的影响,一切都还是个谜。

    说起现实......

    他放下手机,再度用手搬了搬沉重的腿脚,在角落里换了个坐姿。

    自己“死”后,家里怎么样了,金怎么样了,卡梅隆怎么样了......

    在再度结束这四个月的生命后,自己还有可能回到他们身边去吗?又或者,自己还有家可回吗?

    不,思考这个还“为时尚早”,他在心中自嘲道,搞定金敏的问题都比这要来得紧急。他距离幸福的将来还差一份稳定的工作,永居权和安全险。在那之前,还得先搞定语言,那张脸,以及自信心。

    下一秒,他冷不防被帖文页首一张血淋淋的脸皮给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里似乎包含用反射性的笑声掩饰突发惊吓。

    “哈!哈哈。”

    他面无表情地来了两声,翻身跳起来,开始仔细浏览“泰拉”信息下的留言回复,发现不少用户对这个人的信息相当感兴趣。

    ‘她是个魔女。’有人留言道。

    ‘我看见过她发在社交平台上的视频。她能凭空移动一把刀。’

    ‘我有了个发现。这段话中其中一个词语的罗马发音接近古希伯来语中的“欣嫩子谷”,也就是“地狱”这个词的词根......’

    地狱?

    瑞文立刻进行了对照,发现这个词语对应的正是烈日语中“天堂”的发音。

    地狱对照天堂?

    那天堂呢?

    瑞文立刻拿出另一部手机,开始在翻译软件中搜索起希伯来语中“天堂”的发音。

    果不其然。

    希伯来语中的“天堂”发音(shamayim),对照的正是烈日语中的“地狱”!

    这显然不会只是什么巧合。

    现实世界和梦境世界之间,似乎还包含了某种文化层面的联系,而这种联系或许是相反的,倒错的。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瑞文脑海中。

    他再次取出手机,在翻译软件中输入了希伯来文中的“母亲”。

    “嘶。”看见结果,他不禁吸了吸牙缝。

    希伯来语中“母亲”的发音(I-ma),所对照的是烈日语中的,“烈日”。

    ============

    现实世界,8月18日。

    烈日之下。

    “‘天堂’,做梦一族,还有更多的拜日教徒......又多了要伤脑筋的问题。”

    晨昏4点,捷特和洛克茜穿出地表,在日降街上行走着。

    经过一个星期的调查,他们持续跟进着那个被称作“六旬弥撒”的混沌崇拜组织。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似乎又是马尔博罗的历史遗留问题。

    “烟草与魔鬼,两个永远分不开的连体婴。”捷特边走边调侃,用甘草棒蘸取冰镇奶油苏打顶层的巧克力酱,塞进嘴里吸吮。

    “可惜的是,新德市有无数马尔博罗香烟的粉丝,他们甚至还有个很大的香烟协会,专门收藏品鉴这些停产的老玩意。我几年前也试过,个人感觉不如仙子烟——一种加入了薄荷,专门生产给女士的玩意。”

    “我们得找出长石一街那条马尔博罗运货道的另一头在哪,那是那群混沌崇拜者们来往地表和长石镇的必经之路。根据221的可靠消息,它应该就在这一带......”

    那天从仓库内逸散出的黄绿色烟雾中一定包含了某种神经毒素。捷特的手指当天回去以后就开始抽搐,麻痹了将近一天半,所幸摩尔桑夫人没事。她当即决定将烟叶,水烟以及任何能散发出不寻常烟雾的制品都纳入青年保护协会的管制范围,就差酒还没禁,因为她自己每天入睡前都会来上两小杯苦艾酒,这是从限酒令开始之前延续至今的习惯。

    “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洛克茜。”捷特瞄了瞄同伴的侧脸:

    “为什么你一直要把头发扎得紧紧的?我认真的,汗水不会积聚在辫子下面吗?”

    “嗯,我......”洛克茜一时不知怎么回应。

    “只是,习惯了。”

    “是吗?”捷特耸了耸肩。

    “其实我觉得你把头发放下来也不错,像只掉进澡盆的长毛猫,挺可爱的。”

    “噢。”洛克茜微微低了低头,这让捷特想起了摩尔桑女士的反应。

    “我是说,虽然现在家里多了几只垃圾食物,让我稍稍收回了猫儿很可爱的观念,它们也不像我想象中那么爱干净,我的卡萨兔布偶上全是猫毛,新德市每年也会有那么几起家猫袭击伤亡事件......我说错话了?”

    他挠了挠头顶。

    “抱歉,你也不是不知道,自从那条名叫‘流氓的低语’的小玩意钻进我脑子里之后,我说话一直都有点欠揍。你,就,把它当成普通的称赞就好了。”

    “不,没关系。”洛克茜平淡地应了一句,随手解开了发绳,让濡湿的黑发垂落下来。

    “不管怎么样,调查局最新的线索指出,近期在各个城外镇发生的几起小型牺牲事件似乎能够串联起来,我们所看见的是其中一件。

    捷特清了清嗓子。

    “近日,‘六旬弥撒’宣称,烈日的神迹已然降临,通往‘天堂’的门扉将短暂开启,目前我们还不确定这指向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根据调查,受害者生前都表现出了做梦一族的特征。”

    “说到底,天堂究竟是哪?如果天堂指向的是那个梦境世界,也许它会对我们正在追查的事情起到帮助......噢,不!”

    他忽然懊恼地大喊了一声,捂住额头。

    “那家牛肚三明治!!我错过了最后品尝一次的机会!”

    日降街对面,那家人人都爱的牛肚三明治店顶着死气沉沉的招牌,永远拉下了铁闸。街道依旧散发着糖蜜的甜腻气息,仔细看去,每一道墙缝都是深琥珀色的。

    那家店铺的老板丧生于一周前的糖蜜灾难中,整座养殖农场同样付之一炬。

    “这绝对是地表的一大损失!还好杰尔克没事,否则我就......”他本来想脱口而出,否则我就再也不来上面兜风了。

    但,转念一想,冰淇淋车生意还没拓展到地下。只有在这里能喝到冰镇“鸡蛋奶油”、加冰块的气酒,连硫磺山都斥资购置了一台冰柜,这让它的生意突飞猛进,而加冰的“祖格尾巴”依旧是自己最爱的私房调酒之一。

    紧接着,他忽然看见了路面上一抹刺眼的鲜红。

    一大滩新鲜血液,在阳光映照下变为了黑色,反射着刺眼的黄白色光点,拖成一长条。

    在血迹另一端,是一个人,一丝不挂,全身却又披着一件肉红色的外衣。

    烈日之下,失去皮肤的躯体正滋滋冒着焦香的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