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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侦探陷入癫狂 第四十七章 被月亮支配的世界

    晕眩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渗透骨髓的寒意。

    瑞文溶解的思绪自黑暗中艰难地蠕行,缓慢地,像无数颗水滴般凝聚起来。

    他还活着,他没有被恐惧压垮,甚至还隐约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

    他仰起头,看向蛋清般浑浊的天空。

    一张瘆白的笑脸,正由月面俯瞰着他。

    瘆白的天空。

    溶解的世界。

    那副由美丽谎言构成的脆弱外被在瞬间撕裂,就像一只尚未发育完全的雏鸟,挣扎着露出了血淋淋的内在。

    “这就是,遮蔽之外的样子......”

    “果然,那个世界是假的......!”

    不论事实究竟如此,他此时都必须强迫自己相信这一点。

    一旦认知崩溃,他就会像其他人一样陷入疯狂,甚至直接化作一滩血水!

    “哈!哈!哈!”

    随着认知的锚定,恐惧被强行压制了下去。瑞文颤抖着,将目光投向鲜红的“街道”,看见了那些赶早起身的鲜红的“人”。

    以那些不似人形的形体支着“小摊”。

    拖着扭曲的躯块赶着“早班公车”。

    对面的“窗子”没拉好“窗帘”,两条肉虫滚在“床”上,任由“汗水”挥洒满天满地。

    所有“人”都在做着他们以为自己在做的事情。

    他们,全都被骗了。

    瑞文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血糊糊的一片。

    皮肤,肌肉,全都难以言状地流动着,结成可怖的鲜红团块。

    放轻松,他以“笃定”的口吻对自己说道。

    只是看起来更加真实了而已。

    他不知道“真相”究竟会在何时从眼底褪去,也不清楚以自己的精神极限究竟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但他清楚,自己断然不能在这里被打垮,不能败在亨特那混蛋手中!

    所以,一切都必须如常继续。

    出了“门”,他将疑似“货币”的物体平铺在“前台”上,离开“旅店”,沿着血红粘稠的“道路”前行,小心避开那些逆行的“车”。

    “路灯”......

    “楼房”......

    “店铺”......

    “人”,“人”,“人”,“人”,“人”......

    无处不在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叶,时而变成冰冷的流体,滚烫的固体。

    那不是真的氧气。

    这个世界上没有氧气,也没有真正的水......

    但这就是真相......人类不需要呼吸氧气......也不需要水维持生命!

    只要让“肺叶”和“气管”坚信这点......呼吸自然就顺畅了起来!

    接下来要干些什么?瑞文在脑海中小心翼翼地思索,每看见一样物事,他的眼球就多出一道裂痕。

    总待在这里,迟早会让自己发疯。

    坐车回去吧......然后回出租屋里冷静一下......路上不要接任何电话......尽量避开那些自己熟悉的地方......自己熟悉的人......不要和任何东西进行交流。

    最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乐观,笑容!

    月亮对他笑了,一张极其像人的笑脸。

    来到“公车站”,他随手将一把“硬币”扔进“收银机”,沿着队列挤进“车厢”。

    真实的天空下,所有事物都无法以单纯的颜色、形状、质感形容,他只能凭借虚假的记忆勉强辨认出它们。

    “座椅应该分布在这......这里是一排悬吊扶手......”

    有个“人”忽然“看”向了自己!!!

    瑞文吓了一跳,随即强迫自己重新挂上笑容。

    “先amp;amp;#生,您@%还好amp;amp;%吗?如果amp;amp;¥晕车@amp;amp;的话,车#%上%有备@amp;amp;呕吐袋!*和¥@晕车丸。”

    几乎不能被称之为人声的声音,来自一位“乘务员”,向自己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

    不能回答“她”!不能回答“她”!

    脑海中,“自己”的声音在尖声嘶叫!

    决不能产生自己正在和眼前这个东西交流的认知!

    瑞文没有理会“她”,迅速缩到了角落里,他感觉自己那被称作“大脑”的器官正在颅内剧烈地鼓动着,仿佛随时都可能爆开。

    座位对面,一位“母亲”正用过大的嗓门教“孩子”识色:

    “黄加蓝¥amp;amp;@*是什么%@颜色啊?”

    “黄@amp;amp;*蓝......”

    “女孩”用稚嫩的嗓音重复着,伸出扭曲的“小手”,拍了拍“脑门”。

    “黄@amp;amp;*蓝......红!!!”

    不对!不对!不对!

    瑞文撕扯着自己的“头皮”,用惩罚式的痛感强行压下尝试的质疑。

    这才是对的!这才是真的!

    “人”上“人”落,“人”来“人”往,一言一行,无一不消磨着他脆弱的决心,将他不断朝崩溃边缘推搡。

    月亮是,白的。

    大地是,%¥@红的。

    “¥……%amp;amp;#¥#……¥……”

    “#*%#%……#”

    “#%……%%amp;amp;%amp;amp;%¥*amp;amp;……()……()……()

    “################################################!”

    我是,我是,我是......

    “啊啊啊啊啊!!!!”

    一道威严目光忽然刺入眼帘。

    “女士们,先生们,本班车已到达终点站,花都小区......”

    窗外,一双属于“神明”的细长眼睛正慈祥地看向这边,脸孔是柔和圆润的青,嘴上一抹红色的笑。

    祂单足点地,脚下堆满贡品,身前供着香炉,头顶之上,是信众修给祂挡雨遮风的飘檐牌坊,金边红旗飘扬,流苏飞荡,上书两联金隶大字:

    “虚虚虚实分明”

    “石石石破天惊”

    那尊被他自己“创造”出来的石神,在月光照耀下,俨然成了一尊三首六臂,亦男亦女,庄严威武的明王像!

    “啊!”

    瑞文在车座上停止了呐喊。

    附近的一圈乘客缩了一下,随着刹车的颠簸同时一个趔趄。对面的小女孩愣了愣,随即,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哇哇大哭。

    她的脸孔,变回了胖嘟嘟的人类小孩模样。

    “先生,您真的没事吗?”

    女乘务员关切地走了过来,再度询问道。

    她的容貌,变回了二十来岁的女青年,扑着很厚很香的粉底。

    “哈!哈!抱歉。”

    瑞文满头大汗地摆了摆手,转身冲下公车,扑进路边的草丛里,把胃袋中的残余物吐了个干净。

    “唔......呕!咳咳咳!”

    紧随秽物的,是一口接一口酸水,逐渐带上了血丝。

    月亮,消失了。

    天空,恢复了明亮的蔚蓝色。

    街道,楼宇,草坪......

    一切,都回归了被遮蔽的样子。

    “那,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瑞文用力揉搓着眼球,仿佛要把它们从眼窝里抠出来。

    理性回归后,认知随即在脑海中根深蒂固,成了深信不疑的真理。

    “亨特那家伙......一定以为我死透了。”

    “可,可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

    一股电击般的酥麻感,依旧残存于颈椎深处。

    “偏执的天国”!

    遮蔽消失之后,体内的遗产重新发挥了力量,将对死亡的恐惧给消除了!所以自己才没有当场被压垮,侥幸撑到了现在。

    “果然......”瑞文喃喃道:

    “两个世界......”

    “两个世界的本质是完全一样的。”

    “不,不,这个地方,比现实......还要糟糕!”

    “哈,哈哈!”想到这里,他不禁笑出了声,手指用力抠进眼窝,感受着它的拼命转动。他感觉自己的内脏全都堵塞在嗓子眼里,挣扎着不被自己咳出来或呕吐出来。

    “亏我曾经还向往着这个鬼地方,以为这里是天国,还想要彻底逃离那个世界。”

    “只不过是从一个地狱......逃进另外一个地狱里啊!”

    手机在衣兜内再度响了起来。

    他没接,一下接一下地啃咬着自己的手背,直到疼痛将自己的理智一丝丝唤回躯壳。

    “嘶......嘶......”

    情绪稍作平复后,瑞文踉跄着绕过草坪,来到了“花都石神”的简陋牌坊之下。

    三头六臂的明王像,此时已经变回了一块涂着红漆的青石。

    瑞文肃立于供果堆前,双手合十,学着记忆中的姿势,拜了三拜。

    “您的创造者,在此谢您救命之恩!”

    末了,又去刚开门的杂货铺里买了香和打火机,点着三支供上。

    “破除遮蔽的关键是声音,或者说,某种特定的波频,就像恒特在电话里播放的杂音......”

    回程路上,他重新思索起了这个问题。

    “而媒介则是那些疑似野狗口水的蓝色物质,就算是奥法守秘人,也没有办法在直面那轮皓月之后全身而退。真是的,究竟是在哪里中的招?”

    瑞文想起了弥漫“天使格蕾”研究所内部的薰衣草清新剂香气,想起了昨天在那里用过的午餐。

    啧,两者都有可能。如果那种东西已经被长期播撒于研究所的空气或食物里,那里的所有人可能都已经成了“定时炸弹”。

    他想起了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现实世界中的怪梦事件。

    五十多个人,因不明原因化作血水。

    说得通,这个假设让事情的始末全部连上了!

    “如果我昨天接了电话,大概会直接死在教授面前,他可不会给我回来的机会,只会静静地看着我崩溃发疯......”

    “若非选择了正确的去向,侥幸脱离了真实,我现在估计也难逃一死。换句话说,我在那两个人眼里,现在基本完全死透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或许,自己该利用好“死人”这个身份。

    “不,不行。”

    自己不可能就这么隐姓埋名,不能丢下瑞雪不管。在这个被月亮支配的世界里,他难保妹妹不会遇到危险。

    片刻思虑后,他得出的结论依旧是,一切按计划进行。

    命运的轨迹依旧在继续,自己只要安安分分地走下去,后续应该不会再遇到什么重大的危机。就算有,多半也能像这次一样化险为夷。

    他还在看着我。

    瑞文抬头看向天空,露出有些自虐的笑容。

    没有回应。

    是的,只要“绯红”,只要导演还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只要他还没放弃自己,这份命运就绝不会出错。

    不管自己最后变成什么样子,一切都会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行。

    他只能选择相信这一点,也只有这一点可以相信。

    咔!

    瑞文打开秘密基地的房门,四肢瞬间失去了力气,直接往地上一倒。他感觉自己有点发烧。不久前,自身混乱的免疫系统或许刚和身体组织打完一场内战,还出现了轻微的脱水和耳鸣。

    幸亏,仅此而已。

    还是请一天病假吧。这具身体经不起这么折腾......

    瑞文像条肉虫一样在地面缓慢爬行,挪到门厅角落里。胃酸倒流让食道一阵阵烧灼,伴随着强烈的饥饿感。

    但,残留在眼底的画面让他无法进食,就连清水都难以下咽。

    假的,假的......得花时间适应。

    “先向博物馆打电话,缓过来后找个远点的医院开假条,别让小雪担心......”

    他低头按开手机,有了个意外发现。

    一个音频文档的存储通知出现在了屏幕保护界面上。

    “之前那通胡乱挣扎的时候,好像误触了手机录音键?”

    亨特的通话内容,以及背景那段诡异的杂音,全都安静躺在自己的录音备份里。

    唔......有没有能利用它的办法?

    警方的证据已经相当充足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在侦查过程中接触过野狗的口水,要是让一局子人全都溶掉,那性质比袭警还要严重一百倍。

    但是,反过来想,这段录音也能作为自己的武器!

    它可以用来对付那些已经通过某种途径摄入那种物质的敌人,某些情况下,也能用于判断对方是否中招。

    更极端的状况下,自己也能用它!

    只要摸索出恢复清醒的方法,它能让自己短暂地在梦境世界里使用遗产,甚至还有异咒的力量!

    尽管,代价肯定会超出自己的想象。

    瑞文打开录音文档,观察着那段自动命名的数字代码,良久,良久。

    随后,为文档更名为:“扳机”。

    按下确定键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再度找回了曾经的那个自己,那个不要命的侦探瑞文。

    “谢谢你的礼物,亨特。”

    瑞文扔掉眼镜,脸上咧开一道瘆人的笑。

    窗外的篱笆忽然一阵响动。

    “谁?”他猛然撑地起身,从窗口探出头去。

    外面谁都不在。

    只有,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