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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 第8章 好好活着

    ??寂静的夜里,医院的走廊却并不安静,来来回回一直有医生护士奔走着,甚至隔着遥远的距离还能听到急救室那边传来的嚎啕哭声,不知道又是那个幸运或者不幸的人,大概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傅颂浔坐在长椅上,头抵在椅背上,盯着头顶的白炽灯,眼睛不由变得发涩,恍惚的光晕中,她仿佛看到了以前。

    她记得那天她也是这样坐在凳子上,一身刺鼻的焦炭味。仝卉紧挨着她,瘦小的身子蜷缩着,不住地发抖。她湿漉漉的小眼睛无声地望着她,说:“颂浔姐姐,哥哥会没事的是吗?”傅颂浔不记得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或许是点头,或许是摇头,可是结局早就是注定了,不是她摇摇头就能改变的,她没法回答仝卉,也没办法回答自己,因为答案是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她从来不肯相信。

    后来,急救室的门打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然后仝卉站了起来,跑了过去,愣了愣,就冲进了急救室。傅颂浔就坐在椅子上没动,看着医生一步步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看遍了生死的一双眼睛里尽是不忍,

    “对不起。”

    傅颂浔听过很多对不起,可从来没有像这句让她觉得抽尽了浑身的力气,她记得她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的手指和手背上沾满了黑渍,还有星星点点的伤口,早就被感染的看不出原样,可她察觉不到疼痛,真的一点都不疼,这双手上还惨留着他的体温,他的气息,足够盖去那些伤痛,让她浅浅慢慢地呼吸,然后活下去。

    傅颂浔从未想过死,一刻都没有,她还要代替另一个人活下去,去看他没看过的风景,走他没走过的路,照顾他照顾不了的人。

    有些人就是这样,背负着责任悲伤,仅仅能做到的,就是活着。

    代替另一个人活着。

    白炽灯的光很伤眼,看的久了眼睛会发涩,傅颂浔从一片迷茫中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眼,干涩的眼里挤不出一点水分,不由的有些懊恼。

    她起身,想去找医生开点眼药水,走了两步才突然想起她还在等人,不由地摇摇头,想返回身回去坐着。

    一扭头,她就愣住了。

    莫君遥站在走廊的尽头,右手小臂的袖子已经被剪掉,露出一层层包裹着伤口的纱布,他就在原地站着,无声地望着她。

    傅颂浔一直觉得像莫君遥这样温润的性子,怎么也不会有陈珂那样狠厉的眼神,莫君遥的眼睛,黑色的瞳孔里泛着一丝蓝,没有狠厉没有冰冷,可它就像深夜里的波斯猫,眼里折射的异样让人陌生又心悸。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可等她想深究时,他的眼睛却又恢复了原样,好像刚才的一瞬间,都是假象。

    莫君遥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似踩在刀尖上,小心翼翼。

    刚才一出门,他就远远看见了她,她似乎沉浸在回忆里,并不快乐的回忆,脸色平静却苍白。莫君遥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清楚她想的是谁,可他并没有阻止,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还不在她心里,或者,那个人在她心里占的位置太重,重到让她看不见任何人。就好比他就在她不远处,她却看不到。

    可他不能急,他要慢慢来,再慢慢来。

    “你手臂还好吧!”傅颂浔上前两步,担忧地看了他手臂一眼。

    “没事,皮外伤。”莫君遥笑笑安抚她。

    “今天谢谢你了。”傅颂浔真挚地道谢“有空一起吃饭吧!”“好”莫君遥毫不犹豫地答应,看着她略不自在的侧脸心情大好。

    莫君遥的伤口虽然不深,但也不容忽视,医生给开了些药,嘱咐了几句,就放两人离开了。

    秋天的天气是个顽皮的孩子,一句话说不好就给人摆脸色,白天里还阳光明媚,夜幕一罩,连着天气的脸色也黑了。冷风呼呼刮着,傅颂浔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她缩着脖子站在门口等车,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口,忽然肩上一沉,傅颂浔扭头看向莫君遥:“这样你会感冒。”

    莫君遥摇摇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奥迪缓缓停在了两人身前,莫君遥率先开门坐了进去,傅颂浔愣了愣,这车难道会漂移?

    想归想她还是飞速钻进了车里。

    车内一片沉寂,傅颂浔无言地看着车窗,车轮的快速驶动激起一阵气流,冲的马路上散落的两片枯叶一下子飞跌出去,就像从半空落下的蝴蝶,了无生息,狠狠坠落。

    “在想什么?”莫君遥冷不丁地开口,吓了她一跳,傅颂浔摇摇头,指了指窗外四分五裂的枯叶,平静地开口:“我在想,生命是不是都一样的脆弱,毫无征兆就四分五裂了。”

    莫君遥沉沉的看着她,幽深的眸子看不出喜怒,她精美的侧脸隐在黑暗里,清丽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极速飞起又落下的枯叶,悲伤的让人心惊。

    莫君遥不住地在心底克制自己,才没有将人揽进怀里,他转开目光,声音华丽而低沉:“生是偶然,死是必然。生与死,除了那几声欢呼,几阵痛哭之外,便再没了别的。那么,生与死之间的,就是生命。”他转过头,凝视她,“生命是过程,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活着的人,就要感受过程,好好活着。”

    傅颂浔一惊,慌忙别开头,不敢看他。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都怀疑莫君遥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是在说给自己听。

    活着的人,要感受活着的过程,好好活着。

    那她活着的过程是什么?傅颂浔很茫然。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活着。

    车内一度又陷入死寂,两人各怀心思,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但好在车很快就停了下来。

    华庭警卫很严,车辆出入都需要检查登记,傅颂浔就让司机把车停到了小区门口,她自己走路回去。“今天谢谢你。”傅颂浔一边摘下衣服一边说话,莫君遥却阻了她的动作:“衣服穿着,外面冷。”

    傅颂浔愣了愣,慌忙摇了摇头,“不用了,已经到门口了,,,”“穿上。”莫君遥打断她,“下次再给我。”

    傅颂浔站在门口看着车走远,凌乱的长发飞来飞去,她突然想到,下次?

    他这么笃定他们还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