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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新明 第三百九十二章 误判

    大明官方称的南洋即后世的南海,沿海商民则称之为万里石塘。在万里石塘西侧空中俯瞰,吕宋如同一块摔碎的玉佩,占据在西太平洋的核心。萧崇业和谢杰在进入马尼拉湾前,曾在大海图前不停地赞叹,此地诚可谓为大明东南腹地绝佳屏障,若置之于寰宇视野,乃真正的万国津梁。

    谢杰手指在大海图下方滑动,指向满剌加道:“我家刘守有大人曾传达皇上方略,道是如今寰宇之争,大争争于海。如今朝廷已复安南,吕宋若为我所有,则万里石塘尽数为大明内湖,再拿下满剌加,中国将永无海患。”

    萧崇业在地图上看了一圈,先是点头赞叹。随即指向北方标注着“徐琛海峡”的水道问道:“此峡离京师与满剌加相比好像更近些。”[注1]

    谢杰笑道:“此峡连同北海,终年结冰。即便有未封冻之时,也多有碎冰、冰山之属,无法通航。”见萧崇业点头赞叹,谢杰流露出艳羡之色道:“此峡西人并未到达,制图者曾揣测其地必有海峡,曾名之为亚泥俺峡。前年,曾为军情局舆图司佥事的徐琛,勘探并实证之。皇上以其名命名,也是徐氏难得的殊荣——两京报纸都报了,萧大人可能并未留意。”

    萧崇业摇头笑道:“这个羡慕不来。如此凶险之地,这殊荣乃是拿命换的。话说回来,“‘曾为佥事’是何意?”

    谢杰苦笑道:“这徐琛祖上如同谢敦齐一般,为大匠船工。曾跟着三宝太监数探西洋,谣传说他家有祖宗自制的大海图。前些年辞官不做,入了晋王府幕,带着船队南奔北走,帮着王爷们勘探地理,据说年金有一万两银子,却也不知真假。”

    萧崇业闻言倒吸了一口咸湿的海风,与谢杰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交汇处仿佛迸发了万语千言,却陷入了奇怪的静默。

    随即萧崇业转移了话题道:“西人那个制图的猜的也挺准,怎么就猜出那里真有海峡?”

    谢杰点头称是,笑道:“估摸着是以洋流冷暖分析出来的。取名亚泥俺峡者,乃西人称中洲为亚洲之故。听徐佥事讲,海峡这边,背倚我朝北山,遥望苦兀;海峡那头,虽是冰天雪地,但看样子并非大岛,倒像是一块大陆,只是距离苦兀岛仍有万里,且多有冰山——倒也不太容易到达。”

    萧崇业看着这硕大的海图,怔怔的瞅了半晌,随即道:“如此看来,这寰宇也并非很大,我大明以西,到新西班牙之间,全是大海?”

    谢杰苦笑道:“此非我等能知。以徐琛为例,若无他之北行,谁知道北山对面还有大陆?如今这空茫茫一片大洋,里面或有大陆、或有大岛,只是尚未被人发现——徐琛发现的虽然是苦寒之地,但赞助他的诸位王爷已经拥有了七十年的矿藏开发权,若有金矿、银山,照样能发大财。”

    话题再次奇怪的回到了“发财”这个点上,两位天使很快谈兴寥寥,船长室内陷入了静默。恰在此时,谢三谋的声音传来:“两位大人,马尼拉湾到了。”

    ......

    如果说大吕宋像是一块摔碎的玉佩,马尼拉湾的形状则像一个朝北的汤匙头。大明封船船队进入马尼拉湾前,大方向是向南,借着季风。进入马尼拉湾喇叭口之后,大方向折而向北,船速一下子降了下来。

    那喇叭口两侧都有马尼拉当局的瞭望台。见封船舰队浩浩荡荡进入马尼拉湾内海,急派快船回去报信。同时,岸边码头处一艘快船张帆驶出,迎着封船舰队而来。

    此番封船出使琉球,仅两昼夜航程,因此并未带补给舰;从琉球至吕宋,也仅三昼夜航程,因此所有护卫封船的都是军舰。

    因此来并无敌意,封船在四艘船中打头,其他军舰均为伏波级,两艘防护在两翼,一艘在后。

    见对面快船迎着封船,站在封船指挥台上的舰队指挥戚祚国急打旗语,右侧军舰山东号加速前出,挡在封船之前——此也是应有之意,虽然封船战斗力最为强悍,但钦使和指挥都在此船,不能使其直面来船。

    山东号前出,船艏直对来船,并未以侧舷斜对之表露敌意——船艏炮衣并未解开,侧舷炮窗也未放下。

    但初次与外国海军打交道的戚祚国忽视了一点:以侧舷为主要火力输出的海战法并未经实战,更非此时海战主流。西班牙海军的主要作战方式仍是撞角攻击加跳帮作战,火炮并非主力兵器,因此表露本方并无敌意的方式仍是公元九世纪《罗德法》流传下来的规则:向来船的右侧方行驶,即船头指向来船人员的左手边。

    更加无语的是,山东号瞭望台上的旗语兵仍按照国内演习的路数,向对方舞动旗帜,打出了一串旗语——这玩意在原时空七十多年后才被法国人“发明”,现如今西班牙人海上通讯除非提前约定简单的旗帜暗号,其他基本靠吼的。

    而中国早有旗语,《孙子兵法.军政篇》:“言不相闻,故为之金鼓,视不相见,故为之旌旗。”中国古人从军第一堂课基本上不是队列,全是金鼓旗帜教学——不识金鼓旗帜没法进行训练。

    而自《南京日报》发表注音法以后,所有汉字全部可用63个声、韵母来表达,因此大明海上的旗语已经进化到可以表达非常完整准确的意思,极大的强化了舰队指挥能力和互相配合的水平。

    可惜伏波舰上旗语兵一阵抽风式的舞动,全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对面的船见大明来船并无向本方左侧避让之意,断定其必有敌意。

    后世历史学家曾反复研究西班牙这艘船开第一炮的动机——出于指挥者的傲慢还是炮手的紧张已经无法考证。

    反正当时的戚祚国先看见对方船上冒出一股白烟,紧接着就听到一声如雷鸣般的爆响,一枚黑色的铁球带着奇怪的哨音,落在的山东号前面的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