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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列颠之影 第527章 我的奋斗

    对于欧洲人来说,英制度量衡可以说是一种极度反人类的换算制度了。

    但是如果说欧洲还有什么东西是比英制度量衡更过分的东西,那一定是德意志邦国的货币体系了。

    如果一个商人从瑞士出发去柏林做生意,那么他将路过十个德意志邦国,兑换十种不同的货币并缴纳十次关税。

    虽然在北德意志关税同盟成立之后,交关税的次数已经大为减少,但是货币兑换方面却始终没有统一。

    在这个年代,你如果兜里不揣上二三十种货币,那你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你是在德意志做生意的。

    但值得注意一点的是,即便目前德意志地区依然流行着几十种货币,但是这已经是拿破仑不懈努力后的成果了。在拿破仑彻底将神圣罗马帝国打解体之前,德意志地区的货币种类在巅峰时期大概有六千多种。

    不过对于亚瑟这样的游客来说,收集不同的德意志货币也算是旅行途中的不错消遣。

    他在沿途的小旅馆吃饭时,就经常与当地的容克贵族以及农民们交换货币。

    短短十天的时间,他的兜里就装满了各个邦国、各个历史时期制造的金币和银币。

    比如说,为了纪念国王去世,雕刻了国王羽化飞向太阳的1735勃兰登堡二分之一塔勒银币。

    法兰克福自由市1744年发行的,雕刻了城市风光和罗马鹰旗的1克鲁兹金币。1792年发行的,纪念末代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登基的四分之一的达科特银币。

    汉堡自由市发行的,纪念神圣罗马帝国灭亡的6克鲁兹大银币。

    当然,亚瑟最喜爱的一枚钱币,当属奥地利帝国1826年发行的,印着弗朗茨一世头像的1杜卡特金币。

    作为与弗罗林齐名的金币,杜卡特金币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各种历史记录以及小说里。

    两种金币的含金量都在3.5克左右,因此基本可以等价兑换。

    而在17世纪的时候,一门十二磅隼炮需要190杜卡特金币,而一门三磅小鹰炮则需要97杜卡特。

    如果直接看数字,根本想象不出大炮究竟是贵还是便宜。不过,当把当时骑士的标准行头和它们摆在一起时,就能一较高低了。

    亚瑟清楚地记得,同时期一套骑士全甲的价格只要35弗罗林,而一匹战马售价30弗罗林。

    也就是说,你只需要227.5克黄金,就能买齐一名骑兵的基本装备。但是,配备一名炮兵的最低价格却高达654.5克黄金,因为除了炮以外,你还需要三匹马来拉着炮前进。

    不过这些收集货币的乐趣只局限于旅途中无聊之余的调剂,当亚瑟脚踏实地的站在德意志的土地上时,他才终于感觉到货币混乱究竟有多麻烦。

    虽然汉诺威王国与大不列颠共享国王,但是两国却没有亲密到共享货币的程度。

    因此亚瑟一行刚刚下车便直奔哥廷根当地的银行去兑换货币。

    按照汉诺威王国的币制,120芬尼=60格罗申=10盾=5塔勒=1杜卡特。

    而由于1杜卡特金币含金量为3.5克,所以大致相当于半英镑。

    但是不要以为货币单位有5个就只有五种货币,因为单是塔勒银币就包括了二分之一、四分之一和六分之一塔勒在内的至少三个种类。

    虽然英国佬在这方面的麻烦程度也不遑多让,但是汉诺威兄弟依然让亚瑟明白了一把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

    不过亚瑟眼中的烦恼在别人看来,却是一种别样的感觉。

    当你看见左右手各提着一小布袋的金银币从银行里走出来,就连走路都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时,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家伙实质上是在炫富。

    而克拉拉的心里此时就是这个感受,她坐在马车上看着亚瑟从银行中走出,只感觉这暴发户一般的气息简直要将这年轻人身上原有的英伦绅士气质全给掩盖住了。

    亚瑟登上马车轻轻关上车门,刚刚上车便听见了克拉拉的喃喃自语:“我的上帝啊!难不成你真是一位英国贵族吗?”

    “嗯?”

    亚瑟回头望向克拉拉,客气的摘下帽子笑了笑:“虽然不是贵族,但确实是一位骑士,很抱歉之前欺骗了你,克拉拉小姐。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亚瑟·黑斯廷斯,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下级勋位爵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爵士或者亚瑟,如果你介意的话,继续喊我大学生也可以,毕竟这也不能算错,因为我确实上过大学,只不过毕业已经有好几年了。”

    语罢,亚瑟还将手中两个袋子里的一个放在了克拉拉的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压的这姑娘简直无法起身。

    “你这是做什么?”克拉拉讶异道。

    亚瑟开口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和保王党牵扯在一起的,但是既然咱们重新见面,那就是一种缘分。我大老远把你从巴黎的花花世界带到哥廷根这种乡下小镇,心里总归是过意不去的。再说了,出门在外总得用钱,这里面装了一百枚塔勒和三十枚杜卡特,最底下还压了一张罗斯柴尔德银行的一百镑本票。如果你不想继续呆在这儿,可以拿着这笔钱找个地方定居重新开始生活。或者,如果我有这个荣幸的话,我想雇佣您帮我处理一些家务上的杂活,这笔钱就当是签约金了。”

    三十枚杜卡特和一百枚塔勒,再加上一百镑,如果换算一下,这便相当于2500法郎,不管是放在世界上的什么地方,这都不是一笔小钱。即便是在巴黎这种地方,这笔钱也足够一个姑娘体面的生活三四年。

    然而,这小伙子却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与他那天在酒馆的表演简直是判若两人。

    一个人到底是有钱到什么程度,才能像是他这样挥霍?

    或者说,他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因为这样的家伙克拉拉在巴黎见过太多。

    但是克拉拉自忖自己看人的眼光向来不错,这小伙子即便是一位英国爵爷,也不可能是富裕的那种,因为那天他在酒馆里的表演实在是太自然了,完全不像是没有经历过的人能够表现出来的。

    克拉拉开口讽刺,语气有些刻薄的说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你的一万法郎外债还清了?”

    亚瑟听到这话,知道这姑娘有可能是在委婉的指责他那天的谎言。

    他打趣道:“当然,小姐。我去和别人合伙做了一笔生意。”

    “做生意?”克拉拉明知故问道:“一个一无是处的大学生能做什么生意?”

    “喔,小姐,我和大学里的那些不一样。我出来混了好几年,所以我有经验,而我的合伙对象则很有钱。”

    “然后呢?”

    “然后。”亚瑟笑着拍了拍手里的钱袋子:“然后,我现在很有钱,而他则有了经验。”

    克拉拉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张好不容易才板起来的脸也严肃不起来了。

    她伸腿踹了亚瑟一脚道:“你果真是个骗子。”

    “那当然了,你那天对我的教导我可全都记在心上呢。非常有用的人生哲理,可以让人受用一辈子。”亚瑟转而接道:“这么重要的人生哲理,我觉得是值得我为之付费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克拉拉毫不客气的收了下那袋子钱:“你以为我会把钱还给你?年轻人,巴黎的姑娘可不像伦敦的女人那么扭捏。我们就是物质欲望的化身,精致腕表、漂亮的裙子和绸缎女帽,我们一直追求这些,而且从来不打算改换自己的目标。”

    亚瑟笑呵呵的回道:“这样最好,能用钱付清的东西,向来是最经济实惠的。”

    克拉拉打开钱袋一边确认里面的钱币,一边回复道:“看来你确实不是一般的大学生,最起码比巴黎的大部分蠢货强得多,比我强得多。实不相瞒,我之前是拿你当弟弟看的,因为你先前装的实在是太可怜了。”

    “其实我也不全是装的,我还是说了一部分实话的。”

    “喔?”

    克拉拉捏起一块杜卡特金币,将它对准了车窗外的太阳眯着眼细细欣赏,她喜欢金币的味道和光泽,这种金灿灿的小东西对她的吸引力足以超过孚日广场边的所有奢侈品店之和。

    她一边欣赏着,一边问道:“你说的实话是从哪里开始的。”

    “从‘我是个大学生’开始。”

    “那又是在哪里结束的呢?”

    “也是在那里结束的。”

    克拉拉闻言,用她那蓝灰色的眼睛瞪了亚瑟一眼:“你果真是个混蛋,与梯也尔并没有什么差距。”

    亚瑟耸了耸肩:“我觉得实际上还是有些差距的,我们之间的差距足有三十多公分呢。”

    “呵……”克拉拉眯着眼:“出了法兰西就开始得意忘形了?也是,法兰西的内务大臣确实没办法在哥廷根逮捕你。”

    亚瑟正要说话,可他在车窗里看到施耐德也已经换完了钱从银行出来了,于是便提议道:“既然你不打算留下,那临行之前,咱们再一起吃顿饭吧。我听我的同事说过,德意志的餐点虽然比不上法国菜,但总归是比伦敦的要好上一些。”

    “那是当然了。”克拉拉吐槽道:“法兰西人和德意志人肚子里都长了胃,我们肚子里装的又不是个煤炭炉什么的。”

    亚瑟托着克拉拉的手,牵她下车道:“你不往自己的肚子里塞点煤炭,又怎么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潜力呢。在我住到英格兰以前,我也以为我是咽不下那些玩意儿的。”

    “住到英格兰以前?”克拉拉嘲笑道:“在你来到巴黎以前,你不是一直待在那种外省地方吗?”

    亚瑟听了也不恼怒,只是一本正经的回道:“女士,虽然除了巴黎以外,都算是外省地方,但也不是所有地方的菜品都像是英格兰那么糟糕的。”

    施耐德看到他们俩下了车,一边走一边冲他们脱帽招手道:“亚瑟,克拉拉小姐,这鬼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要不要先去酒馆来一杯?”

    “当然了,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在施耐德的带领下,亚瑟一行人循着哥廷根并不算太宽敞的街道,很快就在路边找到了一家啤酒馆。

    此时正是夏日炎炎,大街上人烟稀少,但是啤酒馆内却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其中有一多半都是青年人,一看便知道是哥廷根大学的学生。因为只有学生们才有心情和闲工夫在中午这种时候来到啤酒馆里肆无忌惮的开怀畅饮,青年人的旺盛精力在他们身上展示的淋漓尽致。

    亚瑟还未推开啤酒馆的栅栏门,便听见里面传出一片活跃的欢呼声,紧接着便是激情澎湃的德语演讲。

    “在德意志邦联通过《卡尔斯巴德决议》修正案之后,梅特涅的大手正在越来越紧的扼住我们的喉咙!全德意志大学生协会被取缔,在法兰克福,我们的同胞们,与我们一样的青年人们,那些法兰克福的大学生遭到了处决和逮捕!

    德意志的这片土地上,有多长时间不曾散发出自由的气息了?我们一再退让,幻想着德意志邦联,幻想着奥地利、普鲁士会看到我们的努力并最终让步。我曾经一度号召大家要和平的斗争,以合理的方式表达我们的诉求。

    但是我们得来的是什么?德意志的土地上剩下的唯有屈辱,反动分子、梅特涅的警察,在嘲笑我们的软弱行动,肆无忌惮的践踏我们引以为豪的学术自由与思想自由。起来吧,同学们,全德意志的大学都在注视着我们,注视着哥廷根。

    在这个危机的时刻,只有我们,历史悠久永不屈服的哥廷根才能肩负起领导全德意志大学生的重任。海因里希·海涅,我们哥廷根大学的英雄,被迫害的流亡到了异国,住在巴黎最肮脏、最贫贱的居所,吃着难以下咽的黑面包,但这一切厄运却并不能让他屈服!

    人生就像这样一杯啤酒,你得明白自己要什么,别整天活在虚幻缥缈的梦里!人生就像是这样一杯啤酒,不同的只在于你往里倒的什么,不同的只在于你想要留下的到底是什么!你可以不喝酒,但是你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道自己为之奋斗的到底是什么!

    在几十年之后,如果你的孩子们问起你,你年轻的时候做过什么,我希望我们躺在病榻之上自豪的说:我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海因里希·海涅那样的英雄,在警察的面前,在军警的面前,在梅特涅的面前,你的爷爷依然在为了争取全德意志人民的幸福而奋斗!”

    亚瑟听到这话,忍不住一把推开了啤酒馆的大门,摘下帽子问了一句:“抱歉,谁要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