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堕仙食宴 > 第237章 塔临

堕仙食宴 第237章 塔临

    法宝。

    莫途多番打听,又结合自己在魔族见闻得知诸多消息。

    像只一挥便截断星河的魔剑,剑痕云气亦拂拭不去;栽种下去,瞬息覆没千里的奇树;轻轻摇动即能抽去百万人活气,化大城为死域的妖铃;甚至有人说鳞卢国旁的溺龙河亦能洗炼成一柄伞幡法宝……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却有一共同点,那就是究及这些法宝主人,乃至来历,往往会发觉:

    非元婴不可驾驭其威能,非元婴不能炼制其本体。

    而这所谓的法宝分身,即便只拥有本体百分之一的威能,也不是几个金丹能碰瓷的。

    “萧数参能祭出此物,足以见他被戳到痛处了。换言之,打算掀桌了。”

    莫途自语,言语间已不再将萧数参当做掌握强横神通的金丹同辈,而是真正认识到他能与魔罗汉际海了尘等元婴大能共处的位置。

    甚至在鳞卢国地界,这些神佛也犹有不及,毕竟可没有另一尊法宝分身被他们投下。

    “从北俱芦洲外招来此物,代价也颇大。”

    整个营地都如临大敌般运转起来,甚至连上次大战的焦痕残迹都来不及清洗,几乎围成了一个个铁桶般的同心圆。

    各个幸存下来的修士兵士穿插警戒,谭临沧托举着国主残位逡巡,镇压任何异状。

    莫途亦领了个巡视任务。

    同心圆中心处,自然是萧数参。

    金蒙蒙的光柱一闪即灭,他开启了仪轨。

    祭品从各处云集而来。

    那是被萧数参转化为觉者的诸多流民,也算是一种分身眷属。

    方才突袭一战,其人大多掩护黎民四散奔逃,避过刀锋术法。

    可惜战场惨烈,这些人多番转圜之下,也是死伤惨重。

    而今伤势未愈,又架起松散的祥云灵光,从各个藏身之处转出,再来赴死。

    莫途眼瞧着一个形如焦尸的觉者连祥云也驾驭不动,只得走走停停,飞至莫途近前。

    他一手操控着云头,还不忘将一个酒壶塞进嘴里,咕咕灌酒。

    这些人在莫途眼里一直是萧数参制造的分身,监视营地的眼珠,几与他的傀儡无异。

    故而莫途调笑道:

    “萧道友也爱饮酒?”

    那焦尸样的觉者转了转眼珠:

    “我好酒,不是他好酒。”

    莫途微微一怔,稍作正视:

    “你倒是个殊异的,有几分清醒意识……”

    焦尸觉者放下酒壶:

    “前辈此言谬矣。我之身魂全由自家心神做主。萧前辈,乃是我之引路人,或者说师父。他传道赐法于我,我尊他敬他,却并非傀儡。诸多同道,也与我一般。”

    莫途失笑道:

    “话即如此,屠夫磨刀,羔羊尚且抵角,我师唤我去死,我便反杀他来活得一命。你师拿你做祭品,你还赶趟着赴死。”

    “你真不是傀儡?”

    莫途颇为玩味。

    焦尸觉者平淡道:

    “前辈不知我之遭遇。方才突遭大难,我护持黎民数百隐遁,本无大事即可安然挪过兵祸。”

    他似在回味什么,脸上焦痕簌簌而落:

    “我却扯开庇护,放他们被修士吞噬。由此逆了善功,业火烧灼我身,几乎惨死当场,却也因为形如焦尸逃得一命。”

    “何哉?有一位同道携千人逃遁,几乎被修士追上,固而,我撒这数百人作饵,引修士过来,保那千人无恙。”

    他又灌了口酒:

    “我愿为千人而牺牲百人,而今为万人而牺牲我一人,又有何不可。”

    “此为萧前辈所传之善道。”

    焦尸觉者作礼而去,晃悠悠向萧数参飞去。

    莫途有些惊愕,脑中转过一念:

    “该不会萧数参也是这般想的?真是邪气森森的善道。”

    不过此言一出,也勾起了莫途对何谓善,何谓恶的遐想。

    转头瞥见与萧数参同是白泽会的金黄巨僧还鹰僧,莫途当即有所悟,毫不客气地把他的善恶观借来使用:

    能提供百战怨血的便是善,阻止他收获百战怨血的便是恶。

    想及此,莫途便对那受肉塔颇为期待。

    “这么一尊法宝横扫下去,不知多少兵士横死。百战怨血的收集又能加快不少,不知完成之后莫陆老祖又会给我何等赏赐?”

    他举目远眺,金蒙蒙的光柱闪灭不定,有人影,云形,苍龙等物似被吞吐而出,绕柱游动。

    一个个伤痕累累的觉者没入光柱,便像水珠滴入水中,再无一点痕迹。

    只是有一层漆黑如墨的业火自柱下腾起,昭示觉者的结局:

    死于萧数参的刀兵。

    俄而光柱抬升,业火荡开,便显现出一层层蟠结做一处的肢节,像是一块块垒起的砖石。

    莫途看到了焦尸觉者的头颅,骨刺扎出,凸成一个个狰狞的文字。

    塔身不断袒露。

    光柱仍是一闪一灭,像是火花,只是收得细了不少,只在塔顶点燃。

    业火聚合在一处,用贪婪的火舌舔舐出一个人形,正是萧数参。

    他五官已被业火灼烧得只剩下四个黑窟窿,奋力地张着。

    便有冷彻的无形波浪自他身上激发,由远及近,荡过莫途,荡过整个同心圆。

    莫途忽生一点明澈的灵机:

    有某种生灵看了萧数参一眼。

    这无形波浪,脱胎于萧数参,却更像是一个蝼蚁摆弄的碎块,搭出奇诡的形状,引动了某个顽童的兴趣。

    似乎那个生灵在犹疑,是否值得,是否……有趣?

    莫途只知,它下了决定。

    由觉者肢体垒成的塔形浮空,隐没在光柱中。

    一座新的塔借光柱降落。

    塔不高,只有四层。

    塔的底部似以白石雕成,雕着一双双手掌扭曲如蛇般向上探出,托住一团似水又似祥云的厚岩。

    厚岩上,整齐地端坐着衣衫简朴的四尊菩萨,俱将掌竖在胸前,做觉悟印。

    菩萨都没有雕出脸。

    而压在四尊菩萨发髻上的,是一块巨大如鹅卵,却有浪潮涌动的岩石。

    其上一张张面目或清晰,或模糊,莫途却认得出,全是萧数参的脸。

    塔最高处却是一团光团,似灯笼,其内只有一张飘摇的脸皮。

    似是刚揭下,还掺着血迹。

    莫途瞧着颇为陌生。

    这不是萧数参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