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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槐 第五章 重返校园

    ?    如果说半大姑娘们重回学堂这件事,如同一枚小石子投在杜家庄这片如镜子一样平静的水面上,荡起了几圈涟漪的话,我们眼下还不知道的是,唐新文老师已经准备好了一块更大的石头—如同杜家庄的随便哪一片山坡上都能挖出的上好的青石,正要投在杜家庄的波心,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场轰轰烈烈的“劝学”活动开始了。

    唐新文老师把我们一年级和五年级的学生分成了若干小组,大小结合,男女搭配。大同学有劲,小同学灵活,女生擅长游说,男生善于追逐。

    总之,老师通盘考虑各个环节,力求使每个小组都能发挥充分的战斗力。

    最后,老师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关键时刻,我上!”

    随后我们在老师的目送中坚定地奔向各自的目标。我们按照既定方略,先游说他们的父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结果他们一句话就把我们打发了:“上学有什么用?还不如在家里拾柴禾、拔猪草。”

    我们一群孩子赖在他们家里不走,跟在他们的屁股后头进进出出,软磨硬泡。他们实在被扰得什么也做不成,耳朵快起茧子了,就说:“去上学吧,反正也不能去队里挣工分,在家里什么也不会做。”

    耶,成功!

    我们立刻拖的拖,拽地拽,把他们的孩子“绑架”到学校里去了。

    当然,那些有心上学的孩子半推半就地就跟我们走了,问题是好多孩子要么是被“吴老头”那样的老师整怕了,一提上学就头疼;要么是从来没有进过学屋门,在山里野惯了,习惯了与兔子为伴。

    他们以各种方式拒绝上学。有的死死地抱住家里的洋槐树,任凭一群人掰不开他的手;有的好容易弄到半路了,一不留神,跑了。

    这时该轮到男生上了,张志生他们和五年级的大学生撒腿就追,分路包抄。有些小点的孩子,在强大的追势面前,特别是众人齐喊的声势面前,精神先被打垮了,束手就擒。

    而一些大孩子专往山上跑,一入山林便如鱼得水,如风,如电,如兔子,在山林间奔驰,跳跃在陡峭的山崖间,如履平地。

    张志生等众男生哪是他们的对手,人家早跃上山顶,西北风吹拂着头发,一览众山小了,这边,一群人还在半山腰爬呢。

    特别是张强,对当年挨“吴老头”的整还心有余悸,好说歹说也不愿再进学校大门,好几天了还没被捉到。眼看着他越来越精神抖擞,俨然把山林当运动场,把众男生当成了陪他饭后消遣的兔子。

    眼看着那个身影近在咫尺,却是咫尺天涯,够不到,摸不着。没办法,只能报告唐新文老师了,关键时刻到了,该老师上了。

    但见老师率领几个精兵强将,从东山追到西山,又从西山追到东山,他们一会儿在山梁上疾驰,一会儿又隐没在林间穿行,真是一场耗费体力和耐力的拉锯战。

    冬日的大山静默着,只有人在动,在行,在跑,在追。山的静默把人渲染成了灵动的精灵,人的灵动更衬托出背景的肃杀。

    我和王麦玲等一群女生无用武之地,只能仰望高山,壮壮声威:“抓住他!”“抓住他!”空旷的山野里就有更多的“抓住他”在回荡。

    此时此刻,平日里看起来雄伟广阔、遥不可及的大山在一群人的脚下忽然间显得渺小了,近在咫尺。

    你可能要问我战果如何,如你所料,胜利凯旋。

    你看,老师和同学们簇拥着刚刚“俘获”的“新兵”张强有说有笑地下山来了,各人手里还攥着一把战斗之余从山顶的荆棘丛里捡来的红酸枣,当然是由我们女生来享用了。

    这时,老师不无欣赏地看着来之不易的新弟子说:“跑得比兔子还快,将来可不能只做运动场上的健将,学习上要一样棒才行。”

    这场“劝学”活动搅动了杜家庄的每一个大街小巷,活动接近尾声的时候,发生了可喜的变化,许多家长自觉自愿地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学校来了。

    各年级原先零零落落的教室里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人口稠密,充实祥和,新加的课桌和木板都顶着讲台了。

    张强坐了我身后的位子。作为“东道主”和老邻居,我不计前嫌地冲他笑了一下。谁知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他的眼神总是那么冷漠。

    我们虽然是邻居,我怀疑他是否真的认识我,因为每次在路上遇见,他都当我不存在,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尽管我很想跟他打招呼。

    哼,不就是长得帅点嘛,有什么了不起?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他比我大三岁,瘦削的身材比同龄的孩子高出好多,一对乌黑的大眼睛被长长的睫毛衬得毛茸茸的。

    这样我们组里就多了两个新成员,除了张强还有杜香。我这个组长立刻显得强大了许多。

    当老师宣布他们两个在我的领导之下时,我不禁得意地回过头去,结果发现,他俩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呢。

    今天早上我一睁眼就看见奶奶坐在我的身边。她慈爱地看着我,从怀里掏出两个大苹果放进我的被窝里,温暖的被窝里立刻变得香气扑鼻。

    我拿出一个苹果递给她,“奶奶,你吃一个。”

    她赶忙把我的手和胳膊放回被窝里说:“我不吃,给你吃的。”

    有点稀罕东西,奶奶从来不舍得吃,总要给她的儿孙们留着。一年一年,奶奶伺候大了自己的孩子又伺候自己的孙子孙女,她的日子是围着别人转的。也许一年中只有这么几天是她的儿孙们围着她转的,是伺候她的。奶奶过生日了。

    她的五个儿子要轮流给她过生日,今天轮到我家了,她要在我家吃一天的好东西。

    母亲正在做饭棚子里忙活着,父亲把在学校里做校工的张爷爷也请来了,让他和奶奶坐在炉边喝茶说话。奶奶家胡同里那么多老人,转眼就剩他们两个了。

    母亲递给我一个瓢,悄悄吩咐我去张强家借一瓢面和两棵葱,预备着中午吃饺子。

    到了张强家,张强的妈妈一听就忙不迭地去给我瓦面拿葱了。今天是星期天,张强正在里屋收拾。我凑过去一看,嚯,他竟然在摆弄一个“百宝箱”。箱子里有几本书,有一个喷香的大红苹、一个裂开嘴的大石榴,几块捡来的“宝石”、几片山里的红叶、一个弹弓、一只洋火枪、一个毛线球、几根绕好的细绳子、一双他妈妈为他纳的新鞋垫,还有一把锃亮的小钢锯条。

    它们共处在那个大纸箱里,秩序井然,一尘不染。

    我第一次见识这么有心有序的生活,很是开了眼界,不禁惭愧自己生活的杂乱无章。我羡慕地问:“你的宝贝东西都藏在这里面吗?”张强点了点头。

    我看见旁边还摆着一个同样的纸箱,显然是收拾好了,已经封上了。我心里好奇,刚要打开看看,张强一把按住箱盖,“别动!”他说。

    ...

    说完,他就把那个纸箱搬到床底下藏了。“真小气,不理你。”我一生气,扭头走出了他的房间。

    张强的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东西,瓢里的面按得又满又尖,葱也有一小把。她一直端着瓢把我送到大门口,才小心翼翼地递到我手里说:“回家告诉你妈妈,缺什么尽管来拿。”

    我把东西交到母亲手里,就迫不及待地在家里翻找起来。奶奶和张爷爷正围着桌子吃鸡蛋面,他们用筷子挑着又黄又劲道的鸡蛋面不舍得吃的样子,不时喊我:“你翻箱倒柜地找什么呢?快过来吃点。”

    我从床底下探出头来说:“找箱子,装宝贝。”

    他们两个笑着说:“你能有什么宝贝装?”

    好容易翻出了父亲装泥瓦匠工具打下来的一个木头箱子,我就信誓旦旦地要把它充实起来。可是搜罗了半天,我才发现,果然没什么值得珍藏的“宝贝”。

    我把几本正反面都用完了的练习本和两根旧头绳放进去,心想:慢慢攒,终有一天我会比张强有更多的“宝贝”,还要找机会换一个更大更好的箱子。

    太阳才刚落山,奶奶和张爷爷已吃过晚饭回去了。母亲忙了一天,终于可以闲下来休息一会儿了。

    她招呼了几声,四邻的婶子大娘们欢快地应和着出来了,都站在张强家的大门外说笑着。

    我发现女人们在说笑的时候总喜欢提高一个八度,表情也很夸张,笑得嘴巴都咧到后脑勺了,还浑然不觉,好像不如此就不足以表达她们欢快的心情。

    大人真好玩儿,我想。

    不过这也是我们小孩子最开心的时候,这时保准不会挨骂。我们离她们不远不近的,或听,或闹。

    小伙伴们不怕手冷,开始荡秋千了。张强家门口的这个秋千一年四季都在,粗大的井绳拴在两颗洋槐树上,很结实。

    大家成心似的,一个比一个荡得高,还翻着花样,不知道人家不敢荡秋千吗?

    张强用藐视的眼神看着我(自从做我的组员那一刻起,这成了他看我的一贯眼神),好像在说:你不是组长嘛,连秋千都不敢荡?

    也是啊,有不敢荡秋千的组长吗?真恨自己不争气。

    张强站在绳子上荡,恨不得把自己送到天上去。“来呀,下一个你上?!”他一面荡一面挑衅似的朝我说。

    要是换做爬树上墙跳堰什么的,我二话不说就接受挑战了,可是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怎么就有这一怕呢?

    就连胆子最小的王麦玲都不怕荡秋千。清明节的时候,村外的场院里扎起了几米高的大秋千,王麦玲的妈妈总要带王麦玲去,让大姑娘们带她一个。

    王麦玲坐在秋千上,大姑娘就站在绳子上,脚放在她的两边。大姑娘蹲身蹬腿,长长的秋千就飞起来了。

    王麦玲都成了天空中飘忽的蝴蝶了,她还在半空里咯咯地笑呢。哎呦,妈呀,看得人眼晕。

    我好像生来就害怕荡秋千。尽管现实中我从来没有荡过秋千,可在无数的噩梦中我都是坐在秋千上,像被狂风抛入空中的落叶,飘忽无依,没着没落。我害怕这种感觉。

    这时天空中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大人孩子一起抬头看天。

    以前过路的飞机在高高的蓝天上,最多比小麻雀大点,这个却大得像老鹰,好像要压下来似的,引得大家一片惊叫。

    张强的父亲闻声从屋里出来,举起一根长长的木头杆子,站到矮墙上,“我看能够着它吗?”他说。

    飞机自顾轰鸣着飞远了,大家都笑了。大人们的话题一时半会儿是离不开飞机了。

    他们说,最近飞机出现得特别勤,有时还低低地在斜山上空盘旋。又有人神秘地说:前几天还看见几个解放军扛着一面红旗上了山,插在斜山的围子墙上。

    这样的话题总是逃不脱我们小孩子的耳朵,别看我们好像没心没肺的,只知道玩。

    “红旗还在吗?”我问。

    “在,”一个婶婶说,“昨天进山的时候我还看见了呢。”

    一伙凑过来的小脑袋心照不宣地互相使了个眼色,走到远离大人的地方。我说:“正好明天晚上没有晚自习,放了学我们就去看红旗吧,谁知道围子墙在哪儿?”一个个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我知道,我带你们去。”张强说。

    我还在为刚才荡秋千的事和今早上他不让我看“宝贝”的事生他的气,就说:“我们又没让你入伙。”

    张强说:“那好啊,我们分两伙,愿意加入我这一伙的,明天下午在校门外的碾道南边集合。”

    我也不甘示弱:“愿意和我一伙的,明天放学后在碾道北边集合。”

    张强朝我坏笑说:“你知道围子墙在哪儿吗?可别把大家带进敌人的包围圈。”伙伴们哈哈大笑起来。

    我急了,“你才是叛徒,你才带进敌人的包围圈。哼,你有什么了不起,我不信我找不到。”

    “明天都跟着我,一个也别跟他。”我命令似的瞪着我的伙伴们说。

    第二天下午,被我命令过的伙伴们悉数站到了碾道的南边,要不是我硬拉上王麦玲和张志生,眼下我就成光杆司令了。

    张强带着他的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我的小分队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

    张强回过头来笑我说:“我们大部队不像你们小队伍行动迅速,要不然我们给你们让道,你们走前面?”

    我说:“我们就爱走后面,你管得着吗,又没跟着你。”

    我们顺着夕阳下的石子路往上走,我们在山岭的这边,夕阳在山岭的那边,它和我们走的是两条平行线。

    在山脚的路口,张强带领大家踏上了西去的小道。这里已看不到田地,两边是茂密的槐树和缠绕着它们的的干枯的藤蔓。

    小路非常幽暗,蜿蜒向上。走出槐树林,到了山腰的一段开阔地时,一看,夕阳还在“马头崖”上。

    再往上是松柏树林。作为多年封山育林的成果,林间草木茂密,荆棘丛生,而且乱石林立,没有路了。张强带领我们熟练地绕过最难行的地段,可大家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不时有人掉队或者被困。

    特别是王麦玲,娇气得很,一路上抱着张志生的胳膊不放松,整个人几乎吊在他身上了,还嚷着不要弄坏了她的花鞋子。

    届时,两支队伍已完全合二为一,分不清你我了。我这个领导者也彻底沦为被救助者,全体队伍在张强和张志生的连拖带拽下艰难前行。

    再往上,乱石少了,好走多了。张强突然指着左上方说:“看,在那儿!”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苍翠的松柏间,鲜红的旗帜迎风飘扬。

    “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冲啊!”张志生高呼一声,一马当先冲了上去。众人受到鼓舞,也跟着往上跑。张强断后,大声提醒大家要注意安全。

    眼前,传说中的围子墙只不  ...

    过是些残垣断壁,跟杜家庄任何一堵用大青石垒成的墙没有什么两样,像被谁家弃之不用了。墙缝里木质的藤条早已生根落户,伸进伸出。

    只是它身处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不免让人心潮澎湃,浮想联翩。

    万木萧疏,旌旗飘扬,残阳如血。

    当年,是什么样的队伍在这里进进出出,生活起居?他们的马蹄声打破了大山的寂寥吗?可也曾像我们一样在这冬日的黄昏里遥望着同一抹夕阳?

    至今,杜家庄的老人们还眼望斜山,幽幽地讲着那个雨夜的故事。那一夜,血流成河。

    据说斜山上驻扎的是国民党的一大队人马,久攻不下。杜家庄的民兵决心联合附近村子的民兵把这个据点打掉。

    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杜家庄的孩子们睡得特别香,杜家庄的大人和狗却一夜未合眼,枪声把窗户纸都震颤了。

    民兵是顺着山坳摸上去的。不想,敌人架起了两挺机枪,人们像秋天的落叶一样纷纷倒下。

    早上,村人们走出家门,第一次发现杜家庄的山涧里流淌下来的水有了颜色,血红一片。

    唐新文的母亲望着高入云霄的斜山哀叹了一声:“这个人是回不来了!”

    然而三天后,她的丈夫浑身是血地跑了回来,他是被一层一层的尸体埋住才捡了一条命。他是杜家庄战役中唯一活下来的人。可是,他的人回来了,灵魂却再也没有回来。

    他整日独自发呆,没有人招呼就不知道吃喝。  这样呆坐了多年后,有一天他突然站起身,朝着斜山走去,把自己挂在了山坳里那棵歪脖的老槐树上。他最终追随自己战友们去了,使自己的灵魂得到了永久的解脱。

    我们开始下山了。回头望一眼,在夜幕的萧瑟里,围子墙肃穆地立着,鲜艳的五星红旗鼓动如涨满的船帆。一静一动中,叙说着一个曾经和当下的故事。

    比起下山的艰难,上山的难处简直不值一提了。又软又厚的杂草站不住脚,人顺着滑下去,不是进了荆棘丛,就是滑进了更深的草窝,也可能正好巨石挡道,好半天绕不出来。好容易绕出来,又要重蹈覆辙。

    此时此刻,一双蹩脚的鞋子的弊端充分显现出来。有的孩子的鞋子像小船,两只小脚丫在里面直逛荡,一看就知道是哥哥姐姐打下来的。

    这还算是完整的,有的干脆前面露着脚趾头,后面露着脚后跟,比夏天的凉鞋还通风(比如我的,这些年它们不知在村里转了几圈才转到我的脚上)。至于张志生脚上的那双,鞋带早不知哪去了,支楞着两个棉鞋翅子,像两只脚上各戴了一顶乌纱帽。

    与草斗,与石斗,与荆棘斗,还要与自己脚上的鞋子斗,气得人直想脱下来扔掉。事实上不用脱它就自己往下跑,还是在骂了它多少遍之后,又捡回来穿上了。

    至于王麦玲脚上的新鞋子,不但花朵饱满,而且严丝合缝,只可惜穿在她那双像本人一样娇气的脚上,没发挥出任何优势。她此刻已经顾不上它们了,只顾跟头咕噜地瞎折腾。

    我们在夜幕中像没头的苍蝇一样瞎闯了一阵后,张强及时叫停,原来已经严重偏离了方向。只有准确地在半山腰与那条小道会合,我们才能尽快下山。

    张强批评了大家盲目各自为战的作风,把一盘散沙整顿成了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队伍。他还对那些实在挂不住脚的鞋子用杂草做了简单的绑扎处理。

    张强开道,张志生断后,大小搭配,互相帮扶。队伍有序地行进。

    夜色渐浓。

    “不会有狼吧?”不知是谁小声说道。

    这句话像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队伍有些骚乱。

    “哪有狼?我以前天天进山也没见过狼。”张强大声说。大家的心里安稳了许多。

    “我妈妈就在山里遇到过一只狼。那天早晨她进山很早,狼在雾里站着,朝她瞪眼睛。”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冒出来。

    “狼长得什么样?”“它没把你妈妈怎么着吧?”问声明显在打颤。

    “长得跟狗一样。我妈妈说,只要跟它瞪眼睛,它就吓跑了。”

    “那很可能就是一只狗,”张强故作轻松地说,“山里不会有狼。再说,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一只狼吗?狼不被我们吓跑才怪呢。”

    队伍平静下来,甚至有人开始说笑了。

    突然,走在后面的张志生大叫一声:“狼!你们看,真有狼!”

    果然,东边的山崖上,一个狗一样的身影正朝这边跑来。

    “快跑吧!”张志生的两条长腿像兔子附体,两顶“乌纱帽”也不再拖他的后腿,眨眼他就由后卫变前锋了。

    王麦玲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队伍乱了,大家都想玩命地跑,可脚下不听使唤,越急越摔跟头。

    我被一个大跟头摔得两眼发黑,看着跑远了的张志生,我又怕又急,朝着他骂起来:“张志生,你是个怕死鬼,逃兵,叛徒!”

    我听见张志生在逃命的同时还不忘回了一句:“我不是叛徒!”

    张强大喊一声:“都停下!不是狼,是狗!这是谁家的狗?怎么这么眼熟!”

    我定睛看了看那个渐渐清晰的动物身影,差点没把我气晕了,“是张志生家的大黄!”我说。

    “张志生!别跑了!是你家的狗!”大家一起朝远处喊。同时,大黄已经屁颠屁颠地奔着它的主人去了。

    一场虚惊之后大家的心情好像格外好了,说笑声把山林都吵得生动起来。路也好像不是那么难走了。

    “往这边走!我找到路了!”张志生在下面喊。

    走在山路上的感觉别提多轻松自在了。当然,也有人轻松不起来。张志生丢了脸,一路上脸红脖子粗的,拿他的大黄出气。他的狗没心没肺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傻呵呵地围着他又跳又蹦。